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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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長信宮後殿

夜已深,萬籟俱寂。

太子殿下好靜,又不喜人近身伺候,兩個小內侍只得鋪了褥子在殿外門口打地鋪,其餘的都在廂房。正迷迷瞪瞪地睡着,金子忽然聽得殿內「啊——」地一聲驚呼,他一個激靈便醒了,正欲低聲詢問,屋裏又是「砰——」地一聲悶響。

金子嚇得骨碌跳起身,顧不得太子殿下白天的吩咐,一咬牙就開門沖了進去。

另一個內侍林里也跟着睜開眼,見狀頓時急了,慌忙伸手去拽他,「你不要命了!」

長信宮上下誰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脾氣,誰要是敢驚擾了他睡覺,少不得要領上幾十板子,就他們這小身板,還不得把命都給送了。

林里到底還是慢了半拍,手剛剛碰到金子的胳膊,他就已經急匆匆地進了屋。

金子是前幾日剛升上來的,先前只是院子裏的粗使太監,負責每日院子裏的灑掃粗活兒,因為識字入了內侍監李公公的眼,便將他調到了長信宮。先前林里還頗為忌憚,生怕被他搶了風頭,待相處幾日,才發現這人是個二愣子,一根腸子通到底,處事也不機變,林里便放了心。

到底是李公公送來的人呢,若是這麼送了命——林里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可怪不得他。

金子一路小跑着進了殿,到了門口卻不敢進屋,探著腦袋往屋裏看了看。太子殿下不喜光,就連外間都不準點燈,裏屋自然愈發地漆黑。金子不安地吞了吞口水,壓低嗓門,緊張地問:「殿下,殿下您沒事吧。」

「掌燈。」屋裏傳來太子殿下徐庚略顯稚嫩的聲音,那聲音聽着有些急切,彷彿和平日裏不大一樣,可到底哪裏不同,金子也說不上來。說到底,他調到太子殿下身邊也不過才幾日的工夫,對這位傳說中極難伺候的太子殿下並不算了解。

他趕緊燃了燈,快步進屋,赫然瞅見平日裏高高在山、威嚴無比的太子殿下蓬亂著頭髮,抱着被子,一臉茫然地坐在地上。

剛剛屋裏那一聲悶響,莫非是太子殿下從床上摔了下來?

「殿……殿下……」金子嚇得不輕,臉色唰地就白了,哆哆嗦嗦著上前問:「您可摔著了?奴婢這就喚人去請太醫。」

「太醫?不用了。」徐庚愣怔了一下,搖搖頭喝止道,而後又蹙眉盯着金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金子被他看得心裏發毛,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卻又不敢躲開,低頭縮肩站得像只鵪鶉。

「你是金子?」徐庚總算認出了面前細瘦的小內侍,臉上露出愈發怪異的神色,驚訝、懷疑、恐懼、憤恨……直到他的目光落到強上的影子上,徐庚這才猛地睜大了眼,扭過頭來,不敢置信地喃喃出聲,「你……還活着?」

金子兩腿一軟,「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他果然惹惱了殿下,這是要他的命么?

徐庚沒看他,目光朝四周掃了一圈,認出這裏是他曾經住過十多年的地方,心中愈發地肯定自己身上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雖然匪夷所思,可是,也並不是無法接受。以前逃亡的時候,辛先生就沒少跟他說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什麼借屍還魂,什麼重生,什麼未來世界,聽得多了,徐庚甚至懷疑過辛先生是不是也是其中之一,不然,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驚世之才。

那麼,眼下算是怎麼回事?他這是……重生了?

斜眼瞅見金子還戰戰兢兢地癱倒在地上,徐庚面色稍緩,憶及當年政變時金子的忠義,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溫和下來,柔聲道:「你傻跪在那裏做什麼?還不快過來伺候!」

金子傻乎乎地「哦」了一聲,趕緊踱到徐庚面前,壯著膽子問:「殿……殿下可有哪裏不舒服?」

「把屋裏點亮。」徐庚攏了攏被子,自個兒抱回床上,又漫不經心地問:「你今年幾歲了?」

「奴婢剛滿十五。」金子一邊小心翼翼地回著話,一邊飛快地把屋裏兒臂粗的蠟燭全都點燃,原本漆黑的房間很快就被照得亮堂堂的。

外頭的林里和幾個內侍發現不對勁,也提心弔膽地跟了進來,被徐庚掃了一眼,頓時渾身冰涼,膝蓋發軟。

「都退下去,留金子在屋裏伺候就行。」徐庚低聲吩咐道。他的聲音並不嚴厲,甚至稱得上平和——要知道,太子殿下的脾氣可不大好,什麼時候這麼好言好語地跟內侍們說過話,可林里他們卻無端地心裏犯怵,倒比受了太子一頓呵斥還要緊張。

這到底是怎麼了?

臨出門前,林里忍不住看了金子一眼,天曉得這蠢貨怎麼忽然就入了太子的眼,真是氣死人。

金子並不聰明,但勝在忠心不二,上輩子跟在徐庚身邊十多年都不曾得過重用,最後卻為了救他而死。若是換了以前,徐庚興許完全不會把他放在心上,可經歷過上輩子的背叛,而今的他早已不是十幾歲懵懂無知的紈絝少年郎,治國還能說不拘一格,可身邊伺候的人,卻是忠心第一。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金子說了半宿的話,到天亮時早將金子肚子裏的東西套了個乾淨,也知道了眼下正是鴻嘉九年,而他才剛剛過了十五歲生日。

雖然半宿沒睡,徐庚卻精神奕奕,天沒亮就由金子伺候着起了床,用了早膳後去上書房讀書。

他到得早,進屋的時候幾個弟弟還不見人影,講學的劉師傅坐在桌邊慢悠悠地喝着茶,抬眼忽然瞅見他,眼睛都直了,愣了半晌才想起來給他請安,哆哆嗦嗦地道:「太……太子殿下今兒真早。」

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兒太子殿下要找誰的麻煩?老天爺保佑可千萬別沖着他來!

徐庚親自將他扶起身,自尋了個座位坐下,和顏悅色地問:「今兒是哪幾位師傅講學?」

劉師傅局促不安地低下頭,小聲回道:「原本早上該輪到辛太傅的,不過今兒辛太傅身體不適,便讓下官暫替。」

「辛太傅身體不適?」徐庚面色微變,臉露關切之色,扭頭朝金子問:「你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太傅可曾請太醫看過?」

劉師傅愈發地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回他的話。辛太傅為什麼告病,太子殿下豈會不知,明明是他把辛太傅氣得借病告假,卻來問他,難不成是故意的?

第一次跟到上書房伺候的金子對此卻是一無所知的,聞言只是搖頭,傻乎乎地回道:「奴婢不知。」他想了想,又難得機靈了一回,「要不,奴婢這就去太醫院問問?」

「那快去吧。」徐庚揮揮手,把金子給使喚走了。

他並不擔心辛太傅的身體,那老爺子自幼習武,體壯如牛,倒比他還結實些,當年他流亡在外,辛太傅一路追隨,風餐露宿的也不見半點病痛,這平白無故的……徐庚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臉上表情頓時僵住。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辛太傅為數不多的幾次病休,似乎都是因為被他給氣著了!

難怪劉師傅一臉的欲言又止。

徐庚心虛地喝了口茶,決定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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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化的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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