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第二天黎明，當啟明星猶在天空閃爍的時候，十二輛四匹駿馬牽引的大馬車，連同一個中隊的半獸人騎兵就已經列隊完畢。

經過將近一個月的嚴格訓練，這支異民族部隊已經完完全全按照拉爾的模式轉變，變成了一支注重隊列和禮儀的正規軍，現在他們一行行排列在原野上，整整齊齊肅然無聲，望見瑞恩和拉爾一行出來，一齊豎起刀槍致敬。

第二中隊的中隊長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半獸人，名叫吉格，雖然沒有穆里爾那樣高大迫人，但也魁梧彪悍，當瑞恩走到隊伍前列時，他催馬上前，欠了欠身道，「報告大隊長，第十六騎兵大隊第二中隊集合完畢！」

瑞恩稍稍回頭，身畔兩個精靈依舊全身籠罩在一襲黑袍之內，這時微微點頭。瑞恩朝吉格揮揮手，「命令部隊，出發！」

天色依舊一片昏暗，一個小隊的半獸人騎兵被瑞恩遠遠撒了開去，在數十公里之外進行偵察，這次出行，瑞恩幾乎帶上了所有的戰馬，除了那幾匹拉車的挽馬之外，其他所有的半獸人都擁有坐騎，數百人的隊伍默默前進，行動迅速，秩序井然，星光在兵刃武器上閃爍著寒光，一路上，只能聞到馬蹄滴答和微不可聞的幾聲咳嗽，再也沒有半點生息。

霍拉德全身黑袍，和瑞恩並轡而行，眼看着這一列雄壯的軍伍，忍不住讚歎道，「瑞恩閣下，您的軍隊可真是與眾不同啊，」他感慨的道，「我在草原遊歷了幾十年，見過無數半獸人的軍隊，可從來沒有見過您這樣的。」

半獸人的軍隊風格和人類軍大不一樣，因為生活困頓，勞力稀少的原因，絕大多數半獸人軍隊都沒有經過長時間的隊列訓練，亦沒有什麼極為苛刻的紀律要求，即使是再善戰的部族，士兵也是半民半兵，就算是真正打仗的時候，衝鋒也是一窩蜂齊上，各自憑藉勇力亂打，所以象瑞恩部隊這樣秩序嚴整的行軍縱隊，在邊緣草原是極為罕見的。

聽到霍拉德讚歎，瑞恩搖了搖頭，老老實實的坦白，「這不是我的主意，是拉爾的功勞。」他一邊說話，一邊忍不住斜過眼去，遠遠地瞥了克里斯蒂娜一眼。

霍拉德嘿嘿一笑，不再作聲，策馬在前的吉格中隊長忍不住偷偷別過頭來，看了這兩個身穿斗篷的神秘人一眼，他心中滿是疑惑，昨天晚上，大隊長忽然傳下命令，第二天一大早就集合部隊，押送這大批物資朝大山脈行軍，而現在卻正是戰爭隨時來臨的關鍵時刻，這種行為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這時瑞恩早已在部隊里建立了崇高的威信，自他上任以來，隨着一批又一批的食物、布匹和運到，哈特克牧群早已從圖圖族的貧困部落變為富裕牧群，甚至連男人們都得到了夢寐以求的鋼鐵刀槍，這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圍欄之內現在一片歡呼，老人們感嘆：今年冬天，恐怕不會在餓死一個人了吧？就連最饒舌的女人都說：首領是神靈派給哈特克的使者，特意來拯救泡在血汗和眼淚里的牧群。

所以現在不論瑞恩發出任何命令，吉格都必須無條件去執行，如果稍有怠慢，恐怕不待瑞恩發怒，手下的那些半獸人士兵就會先把他捆起來。

部隊徑直朝西北方向行軍，不到兩個時辰，就已經看到了遠處蔥翠的山麓，太陽逐漸升起，雲霞滿天，雪水衝出的汩汩山泉在身畔流過，這草原之晨，真是美麗得宛如一幅名畫。

突然之間，隊伍的最前列忽然想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名半獸人騎兵渾身熱汗，自遠處急馳而來，還未到瑞恩面前，就遠遠地大叫道，「報告！……大隊長大人……報告！……」

瑞恩心中一凜，「什麼事？！」

騎兵跳下戰馬，單膝跪地，喘著粗氣道，「報告大隊長，我們發現了敵人？！」

「敵人？！」瑞恩愕然道，「敵人是什麼人？！」

瑞恩這句話聽上去很是古怪，但這時卻是很有道理，邊緣草原上一片混亂，敵人這個概念和別的地方大不一樣，就現在來說，瑞恩的敵人，可以是人類邊防軍，也可以是其他半獸人部族軍，還有可能是某個冒險的團隊、一支古里古怪的傭兵或者是遊盪的地精、食人魔甚至精靈之類。

那名斥候道，「是人類軍！」

「什麼？！」瑞恩再次大吃一驚，真是莫明其妙，人類條登王國的邊防軍駐紮在東南方向，他早已派人嚴密監視，而且，就算他們要大舉出動，也沒有道理遠遠地兜了一個大圈子繞過來，要知道邊緣草原上貧瘠無比，軍隊補給極為困難，若是沒有必要，誰會幹這樣的傻事呢？！

瑞恩心中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人類邊防軍要偷襲哈特克牧群，在這一霎那，他幾乎就要下令立即全軍返回，但話到嘴邊，卻又有些躊躇，猶豫半晌，轉頭朝吉格問道，「原來那幾年，人類軍是什麼時候才出發掃蕩的？！」

「這個說不好！咱們草原天氣變化很大，」吉格雖然年逾四旬，但腦子同樣不是什麼很靈光，他搔搔腦袋，竭力回憶，「不過一般都是下雪封凍之前，大概就是這個時候吧？！……」

瑞恩眉頭大皺，「你看清楚了？真是條登人？！」

「報告大隊長，他們就在前邊不遠，俺怕搞錯，偷偷下馬在山崗上爬了過去，」半獸人士兵指著身上的的獸皮衣服，上面沾滿了青綠色的露珠，「俺看得好清楚，好多人類兵，有走路的也有騎馬的，身上有穿盔甲，還有馬車和小旗，當頭的一面旗幟上是一朵花，現在正朝咱們這邊走過來！」

「什麼？！」瑞恩瞠目結舌，難道條登軍的軍旗有花古朵么？這可真奇怪了，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他疑惑的看着這名斥候，「他們有多少人？！」

「好多好多，走了一片地呢……」那名士兵摸了摸腦袋，慚愧地道，「大隊長……俺……俺也不會數數……」

瑞恩兩眼翻白，朝他擺擺手，算了算了，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太過追究，要知道這些斥候兵也是經過自己精挑細選的「機靈人」，也就是屬於能夠把話說明白的那種類型，對於這些半獸人士兵，要求千萬不能太高。

看着瑞恩猶豫的表情，吉格大大咧咧的道，「大隊長，要不咱們就去砍了他？！」

「砍個屁？！」瑞恩不耐煩的瞥了他一眼，轉頭朝霍拉德道，「我說霍老大，聽說您老人家能飛，兄弟還真是從來沒見到過人能飛，要不您老人家辛苦一下，飛一飛，給咱們長得見識？！」

霍拉德驚愕的看着他，不能置信的道，「在這裏？！」

「怎麼？！」瑞恩失笑道，「難道還要找個廁所澡堂什麼的？！！」

霍拉德白皙的臉上通紅一片，望向瑞恩的眼光中既是憤怒，又是羞愧，其實瑞恩胡亂一句，還真是歪打正著。天空德魯伊施展變身技能，確實是要除掉全身衣服，赤身**的進行，而且就算不脫下衣服，用魔法催生膨脹的羽毛和飛翔器官也會將衣服撐破。

克里斯蒂娜忽然輕輕咳嗽，一雙大眼望了過來，目光中滿是責備。

瑞恩滿不在乎的拍拍手，對那名士兵道，「我去看看，你前邊帶路。」

「什麼？！」吉格大驚失色，急忙上前阻止，「大隊長，您怎麼能去嘛，要去也是俺去嘛……」

「你會數數么？！」瑞恩不耐煩的瞥了他一眼。

吉格頓時滿臉慚愧，說不出話來。

前行了約莫三十多公里，前方的草地上稀稀疏疏的生長著一些大樹，這裏正是草原和大山的交界出，越往前方，林木越發密集，見中小溪密佈，植物茂盛無比。

剛剛走到林木之前，那名士兵即跳下戰馬，小心翼翼的張耳傾聽，隨即伸著鼻子一陣亂嗅，折騰了好半晌，方才對瑞恩小聲道，「大人，他們就在那邊，咱們還是下馬吧！」

瑞恩大吃一驚，適才這名半獸人士兵傾聽的時候，他亦同樣留神四周，這時周圍一片安靜，除了汩汩流水，什麼聲音也沒有。他疑惑的看着這名半獸人，心道這個傢伙難道還是個武技高手不成？

「大隊長，您聽到沒有，這裏多安靜啊，就連草原鼠都看不見，動物們可都跑光了哩，」那名士兵靦腆的道，「俺剛才聞了聞，一點尿騷味也沒有！」

瑞恩這才釋然，心下不禁對他另眼相看，看來這些半獸人也不是一無是處，起碼在自己的地盤上還有幾招散手。

將戰馬的嚼口牢牢堵住，以免發出嘶叫驚動敵軍。瑞恩跟在斥候兵之後，小心翼翼地在林區穿行，越過數道丘陵，一片嘈雜的聲響亂鬨哄地穿了過來，隱約夾雜着幾聲犬吠，半獸人士兵急忙趴在地上，緩緩爬行，快到山崗頂頭時，卻忽然取出一個小口袋，回頭遞給瑞恩。

「什麼東西？！」瑞恩掂了掂，裏面沙沙作響，彷彿是灰塵黃沙一樣的東西。

「火灰和白泥！」半獸人士兵解釋道，「撒在身上，獵狗就聞不到味道了！」

瑞恩半信半疑，打開一看，忍不住微微一笑，什麼「火灰、白泥」，不就是硫磺和石灰么，小時候聽多明戈斯老師教導，說這些東西魔法師可以用來施展魔法，卻沒想到可以用來混弄獵犬。

慢慢爬上山崗，這裏生長著大片草叢，正好容人遠遠偷窺，透過青草的縫隙望去，山崗腳下的溪流之前，大片草地上人喊馬嘶鬧成一團，十多輛馬車沿着小道一字排開，隱約湊成了一道圍牆，百多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手持兵刃守衛一旁，而小溪上游卻又撐起了一張華麗的帷幕，無數僕人打扮的男女端著東西進進出出，忙碌非常，而溪流下游卻有十幾名盔甲鮮亮的騎士，一邊飲馬一邊閑談，不遠不近的警衛一側。

瑞恩大為疑惑，就這個樣子看來，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些人類是來邊緣草原打仗了，心中奇怪，略略抬抬頭，一眼瞥見那名士兵所說的「花朵旗幟」，只見那桿大旗樹立在正中一輛馬車的車頂，此刻微風吹拂，旗面獵獵作響，瑞恩看得清楚，上面正綉著一朵嬌艷欲滴的火紅玫瑰，而玫瑰下方，卻又非常突兀的橫著三柄長劍。

瑞恩恍然大悟，真他媽見鬼，這哪裏是軍旗？！明顯是某個貴族家族的家徽嘛。

觀望良久，微風驟然轉向，由瑞恩這邊朝山下吹了過去，幾條踞坐在前的獵犬忽然豎起尖耳，不顧頸項的鐵鏈，拚命地朝山崗上狂吠，旁邊管照的僕人慌忙送上新鮮肉塊。瑞恩稍稍一驚，這時不容遲疑，立即慢慢後退，朝山下爬去。

匆匆奔回，瑞恩取下戰馬，急急趕回大隊，這時負責押送物質的部隊已然停在路邊警戒，聽到馬蹄聲，士兵們立即起立，長矛林立，徑直對準前方，看清是自己的長官之後，方才豎立武器遠遠行禮。

吉格策馬迎了上來，還未開口，瑞恩就大聲喝道，「傳我的命令，全體上馬，準備作戰！」

百多名半獸人大漢轟然答應，一齊跳上戰馬，霍拉德大驚，上前質問道，「閣下，那我們的……」

瑞恩沒有理會他，轉頭對吉格道，「留十個人護送馬車，跟着秘使大人進山，其他人立即出發！」

「……到底是怎麼了？！」霍拉德雖然受窘，但到底事關重大，卻也立即追問道，「難道是人類大軍打過來了么？！」

瑞恩嚴肅的點了點頭，「不錯！人類大軍來襲，所以我打算先把他們引開！」

居然如此危急？！克里斯蒂娜禁不住失聲嬌呼，策馬上前，失聲道，「瑞恩閣下……」

瑞恩立即停住戰馬，兩人四目相對，瑞恩平靜的道，「願意為您效勞，閣下！」

她靜靜地望着瑞恩，明媚的大眼中滿是擔憂，禁不住握住他的手，顫聲問道，「你……要打仗了？！……」

瑞恩緩緩抽出手來，凝視着她的眼睛，輕聲道，「已經快要送到了，你回去吧！」

「……」

瑞恩揮揮手，別過頭去不去看她，「回去吧！……」

這時大隊人馬早已集合完畢，吉格大聲發令，百多名騎兵挺起長矛，面對正前方，一齊轉向。

瑞恩硬了心腸，不再理會身後的女孩，馬鞭大力揮下，平治在隊列最前，「目標正前方，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