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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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浩瀚知道了自己還有兒子,自從知道了喪將成為了李棄的契約神使,浩瀚幾乎隔三差五地就想向他的親生兒子表達自己的思念,然而這份熱情卻讓喪將根本招架不了。更何況,浩瀚的身邊還多了一個女人,這對於喪將來說簡直如同後母一般,對於這奇怪的一家子,喪將躲還來不及了。

說起這個把浩瀚迷住的女人,其實無非就是投胎后的帝胄,對此,李棄罵其有病,好好的神不做跑去做女人,不過反正人家帝胄還記得所有的記憶的,是換個身子重新投胎而已,只不過力量小了,不過這才麻煩,這個李棄的親祖父居然變成一個女人成天在鴛鴦宅里和浩瀚一起轉悠,甚至變成自己的家人,李棄真不知道,以後應該怎麼去叫他。

當然了,話題還要回到喪將身上,見浩瀚的熱情,李棄幾乎鄙夷地說道。

「他才不會來呢,他警告我了,倘若我再為了你這點破事兒就把他叫出來,他就要和我斷絕契約關係了!」對於浩瀚的那份甜蜜,連李棄都有點兒忍無可忍了,她怨憤地對着浩瀚毫不客氣地破口大罵,因為在她看來,浩瀚已經是自己的家人了。

「我真的很好奇,而且真的沒想到喪將居然會成為你的契約神使。」孔方看着身邊的李棄,頗有些感慨地說道。

其實魔是一種很不羈的生靈,因為知道自己的命運最終將是灰飛煙滅,所以他們都是我行我素,任意妄為的,從古至今就很少有魔成為式神,更別說成為使令,使令其實就是供人使喚的,對魔來說那是非常丟臉的一件事情。而向喪將這種契約神使甚至連生命都要與主人綁在一起,因為這樣的神使才會更忠心,更護主,所以作為地祇,大家都希望自己的使令能使契約神使,特別是能力巨大的契約神使。當然,世上沒有僅僅只為了永遠能長生不老而就賣了自己的傻瓜,所以契約神使幾乎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我跟他說的時候,他幾乎想也沒想就同意了,前提就是要我用結界永遠守護他的百曉村。說白了還不是我厲害,所以我們之間只是互相利用互換條件,談不上其他的。」在李棄看來,這樣交換的條件對喪將來說很公平,外加上可以和自己一般與天同壽,李棄甚至不覺得這樣的喪將有什麼不好。

「真的嗎?其實喪將也不是弱到真的守不住北門的程度,他完全可以通過其他的辦法,不過最終他還是選擇成為你的神使,人家是真心想替你的父親看這你,怕你再做傻事了。」然而孔方心中卻清楚明白。

「真的嗎?」李棄猶豫了,突然想起了喪將對自己屈指可數的好。

「畢竟是你讓浩瀚有機會見到溯源的,沒有你就沒有喪將,所以當年他就拿你沒辦法了,其實你們的還是很合得來的。」孔方剖析道。

「其實當年你說給我神使的人選最好的是喪將,那時我不以為然,可現在才發現他確實挺合適我。這個神使還是挺好用的。」李棄想起了孔方的墮天六主,其實自己當年卻也想和孔方一般,找幾個像僕從一般的使令罷了,然而自己最終還是找了一個差點都吃不消的喪將,說實話,喪將的實力不比自己差到哪去,為此李棄還專門封印了喪將一部分的魔性,才讓他真正聽話的。

「你和你父親一樣敏感,所以偶爾會因為感情而衝動地做些傻事,而你們這樣的人最需要喪將那種百毒不侵的。」孔方說道。

就這樣,他們成為了一家人,從浩瀚到孔方到帝胄再到喪將,現在李棄的家人越來越多。然而李棄心裏總有一塊地方是空落落,特別是看到聶囂和聶倩無父女兩在一起的時候心中便更是難過,說實話,這些年來,她還是會時不時地想起了夜,即便這復活后的夜絕不會呆在鴛鴦宅和他們同流合污,即便這個父親很悶,很無聊,甚至連話也說不上幾句,即便自己可是偶爾才會回魔方域一趟,可她還是會想夜,不住地想,從心裏的想。她好想夜走在自己的前面,望着他有些發白的頭髮,然後死死的撲上去抱住他,告訴他有你在真好,我很愛你。她也好想好想在聶倩無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父親,大聲地告訴別人,我的親爹可是晝夜大光明皇帝,即使是臭名昭著的魔神那又什麼關係——然而,這一切隨着自己與孔方的復活,而變得再也沒有可能了。

而這一邊,月娘卻一直守候在魔方域堅信着夜的歸來,然而現在的她成為了情魔,也漸漸有了人性,現在的她叫做月夜夫人,而她現在最看不慣的就是負心薄倖的男人,特別是像乾雀那樣玩女人的,據說她的狠辣,就是連乾雀也是望塵莫及的。於是,所有人都有了歸宿,所有的生命都譜寫着他們燦爛地篇章。

蛇骨靈堂里,鬼帝子再次宣告了一件大事。

「這一次,有一正一副兩位神明要各歸各位了,他們一個在異方域,一個是人間的凡人,至於要成為哪個方域的正副神,嗯,因為空缺的位置太多,所以,天機不可泄露。自然,這次還是要有鬼官進行保護的,當然,由於他們身份高貴,這次我會派地祇前往。」

鬼帝子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李棄一眼。

「這事兒能不再找我了嗎?」李棄白了一眼鬼帝子,怨憤地說道,這不禁讓她想起了當年令自己情何以堪的風僭越。

「這是成神的守護,自不同於普通的生死輪迴。」鬼帝子開導道,「李棄,你去護人間的那位,孔方,你去管異方域的副神。」

「豈不是你要讓我們夫妻分離?」這樣的安排也讓孔方有了些許不滿。

「你保護的是你的外公!」鬼帝子瞪了一眼孔方,最終為了保護外公的安全,孔方只能就範了,怨怨叨叨地對李棄說,「李棄,把喪將也帶去吧。」

「幹嘛還叫喪將陪我?」僅僅只是去沒有法力的人間,居然還要找自己的神使,李棄不滿地問道。

「怕你再做傻事,貽害一群的人!」所有的鬼官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

幾日後,李棄以施堂齋的大夫的身份來到了人間,隨行的還有喪將和施堂齋真正的大夫秦城。

「叫我當杏林中人,還要懂歧黃之術,這不是明擺着讓我出醜露陷地嘛?」一路上,李棄忐忑地說道,想到了鬼帝子與孔方給自己安排了這樣的身份,李棄心裏想着就發虛。

「放心,這次叫你救的只是一個老糟懂,這樣的病只是忘記最近發生的,光記得以前的事的。據說上次家人帶着他來求醫,意外看到師祖孔方帶着你來到這裏,這老糟懂哭着喊著要見你,家人攔都攔不住,當時我們不在意,事後發現他居然是你要保護的神,這緣分啊,是逃都逃不掉的,所以師祖說索性你就拿施堂齋大夫的身份去接近他得了。」秦城補充道。

「不要告訴我這個老糟懂就是要成正神的人?」李棄幾乎懷疑地說道。

「正是,所以李棄,你就大膽地去治,反正我是心魔,讓他記得什麼都可以,況且萬一他真的記不得了,旁邊還有真正的大夫秦城呢,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去,擔心什麼啊。」喪將安慰道。

「你看,難得說有施堂齋的大夫屈尊上門救人,你看看,他們家幾乎全家都百里相迎呢。」秦城此時指着眼前黑壓壓地一群人說道。

這不,還是城外百里之地,這老糟懂的一家老小几十口人幾乎全全來此迎接了,此時正值夏日,烈日高照,這一路過來即使是坐車也是酷熱難耐,難得他們有這份心意。

「哦,好大一家子啊。」李棄看着這嗚嗚呀呀的一家人,感概地說道。

這老糟懂是家中的老爺子,今年已經60歲了,膝下有五個孩子,全是男孩。這不,這五個孩子都帶着人家來迎接李棄了。

「去年,母親過世了,自從母親過世后,父親就開始神志不清了。」大兒子首先站了出來,他是這個凡人家族中唯一一個進入氏族的人,故而即使是最年長的,可他十年老一歲的壽命讓他和他的家人看起來都很年輕。

只聽得他繼續說道,

「他先是記不得老五,接下來是老四老三,然而是老二和我,他的記憶好像一年一年被剝奪了,然後他忘記了母親的樣子,看到母親的畫像他總說她不是這樣的,是個男人,跟自己很像,他還說母親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哥哥,那時候,我們大家都以為他受了打擊,老人家記性不好而已,然而接下來他就越來越嚴重了,他說他有一個女兒,還是和別的女人生的,這不是可笑嗎?」

「那說不定真的有私生女呢?」李棄戲謔地說道。

「其實,我們本來當真了,可父親說那是他和一個仙女生的,所以我們就知道其實父親是真的神志不清了。更糟糕的是父親從此性格大變,本來很開朗愛熱鬧的人居然變得冷酷孤僻,他要自己住,甚至誰來找他他就會生氣,他甚至變得很暴力,誰對他稍有不敬,他幾乎一掌就可以把人打死,你說說,他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力量。」長子不可思議地搖搖頭,道,「後來他老是惹是生非,記不得回家的路,成天躲着我們,說根本不認識我們,還想打我們,告他的人越來越多,而他的力量和脾氣讓我們越來越控制不住了,沒辦法,我們只好上施堂齋求醫,為的是讓父親好好安度晚年,可是我們根本沒資格進施堂齋問診,之後,父親看到了你,特別的激動,說你是他的女兒,甚至還說出了你的名字,那種真切的感覺,連我們都信了,可是一問之下,您是氏族,其實活得比父親還長,怎麼會是他的女兒?」

李棄渾不在意地笑了笑。

「這個不奇怪,老糟懂的病其實就是人自然衰亡的過程,就想是回到兒時一樣,所以他的很多脾氣都是會變回去的,他們的記憶也會回到從前,然後漸漸回到幼兒、嬰兒時期,最後自然地死亡,其實生老病死不過是個過程,我們也只能讓你父親慢慢記得以前的事。」出於職業習慣,秦城開始解釋道。

「嗯,這位是?」長子禮貌地問了起來。

「我的徒孫。」李棄白了一眼秦城,急忙瞎編道。

「你好你好。」長子禮貌地鞠了一躬,又問起了身邊的喪將。

「這是我的先生,啟蒙恩師。」李棄很自然地說道。

喪將會心一笑,自從成為了李棄的神使起,她總是這樣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在她的眼裏,喪將並不是她的僕從,而是她的家人。

從小到大,她都是這般繪製著自己心中的那個家,漸漸的漸漸的讓所有的人住進她的大家庭來,沒有想到自己也算是一個了。

也許,這也是喪將的夢,然後手把手地教會李棄的夢。

突然之間,喪將記起了就在自己在成為李棄先生的前一天,夜來找自己的場景。

還記得,與李棄冷戰多天的夜氣得一點表情也沒有,說實話夜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從人變成魔頭的喪將,更不想李棄和他有多麼的親近,也許漸漸地,夜會出於一點私心,希望李棄以後也能永遠的陪着他,而不是成天希望回到人類的社會,夜更希望,李棄永遠屬於他一個人的。

但是,夜最終還是妥協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妥協,因為那孩子漸漸地有了很多的主意,太多的奇思妙想,而這是無聊的自己根本給予不了她的,相比之下,他更怕李棄失望,更怕她失去那難得的笑顏,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的代價,甚至是自己的生命和尊嚴。

為此,夜第一次以一個低的姿態去懇求喪將。

那一刻,喪將樂了,然而,這幸災樂禍的表情更給了自己前所未有的危險。

「告訴你,並不是我殺不死你,只不過你是那小鬼喜歡的人,我僅僅只是為了她才留下了你的命。」還記得那一刻,喪將幾乎身死夜的手中。那一刻,喪將挖出了夜心裏最深的痛,或許,夜早已意識到殺了小鬼的同窗其實是最錯誤的一件事了。

曾幾何時,晝夜大帝從來都是這麼殺人不眨眼,從來不曾為殺任何人而後悔,喪將心知此時他多麼的想要將自己碎屍萬段,然而今天,臭名朝着的晝夜大帝硬是忍住了。

還記得從那時起,夜就很少殺人,甚至絕不會在李棄的面前殺人。

「其實,你也知道殺了我對你根本沒有什麼好處。」原來百毒不侵的夜終於有了弱點,這幾乎讓喪將興奮了起來。

「哼。」夜冷冷一笑。

「你是晝夜大帝,殺我自是易如反掌,但是你也知道我是心魔,自是會侵蝕了你的內心,原來你是水火不進、百毒不侵,我找不到你的弱點,自是怕了你。不過自從那個女人來了之後,你就不一樣了,所以我不怕你了,就算是我死了,我的殘留在你身上的力量會攪醒你心中的痛,會讓你越陷越深,不得自拔。」喪將的目的當然是想跟夜講條件了。

夜點點頭,這一點,他心裏很明白,所以現在他忌憚喪將三分,因為即使殺了他,自己也不會好過,他知道喪將想要些什麼,既然如此,那一切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所以我給你力量,換取你成為李棄的先生。」

「這!」這樣的回答讓喪將大吃一驚,魔神晝夜大帝的力量,這是他做夢也不敢希冀的,但如今他居然願意這般大方地給了出來,這僅僅只是為了一個孩子,一個跟他毫無瓜葛的孩子,一個幾百年後就會從他生命里消失的人。

「怎麼樣,你不願意嗎?」夜冷冷地看了喪將一眼,掉頭便走。

「當然願意!」喪將趕緊攔住了夜,因為僅僅只是夜一丁點兒的力量,就足以讓他興奮起來。

「從此以後,你決不能傷她分毫,還要好好的培養她。」夜簡單地說道。

「你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孩子。」喪將開始和夜談起了條件。

壓抑了很久的憤怒終於爆發了,夜一掌將喪將扇飛了出去,警告道:「不要跟我講條件,這是命令!」

「好,不過我跟李棄的情分只有幾十年,等她長大,我喪將不希望和任何人再有什麼瓜葛!」因為不想再失望,不想在痛苦,更不想再看着自己身邊的人一個個的死去,對這是多麼大的悲傷,喪將看着夜,想起了李棄也許對他來說幾乎是轉瞬即逝的生命,心中暗暗的覺得,總有一天,夜依然會對擁有這段感情而後悔的。

見喪將說道了在這個份上,夜也就放心的走了。

「等等,為了一個孩子,你不值得這樣。」終究,喪將還是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不值得?!」夜一聲冷笑,「你也不是也守着這扇門嗎?其實我們無非都是同樣的人啊。」

喪將心頭一震,原來,自己的秘密,便是夜也早就知道了,假若當時他以自己後代的生命為要挾,便是不花費夜任何的力量,他喪將也只能就範。

「你——」一時間,喪將不知該說什麼好。

「哎,我們同樣都是守護的東西,就是因為如此,我更不希望那小鬼有任何的危險,即使是潛在的危險也不行!」夜嘆了一口氣,停下腳步,說完,便消失在鬼頭城的屍海之中了。

曾經的一切歷歷在目,如今,守護著李棄的人已經不見了,然而他的思想,他的意念不停地在喪將的腦海中徘徊,取之不下,揮之不去,就像是僅僅只是注入他身體那一點點夜的力量,始終在控制着他一般。

想到了這裏,喪將釋然一笑,心道:

「放心吧,我已經是她的契約神使了,便是連生死也是綁在一起的,從此以後,我會替你好好看着你愛惹事的女兒的,永永遠遠,直到生命的終結。」

風從東面吹來,帶着魔方域長久以來瀰漫着的晝夜大帝的氣息,就好像在回答著喪將的諾言,喪將恍然,抬頭見遠處的遮天蔽日的高山秀美磅礴——

「這是?」李棄同樣問道。

「這是大椿,通向仙人魔三域的大椿樹。」喪將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原來,人間的大椿就在這裏。」這是自己誕生的地方,突然之間,李棄有一種感覺,很強烈的感覺,這促使着她趕緊走到那裏,似乎,那裏便有她苦苦找尋的東西,於是她轉過頭,對着眾人說道,「我可以先去那裏嗎?」

「當然可以,」長子欣然說道,「因為我的父親就住在這裏。」

……

李棄心中咯噔一下,一時之間,卻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怎麼會住在樹下?」秦城好奇地問道。

「父母一向喜歡這裏,原來只是偶爾小住,如今母親仙去,父親就躲在這裏再也不出來了。」長子答道。

「你們不用跟來,我知道你父親在哪裏了,我找得到他,一定可以的!」突然之間,李棄堅定地說道。

即使從來沒有來過這裏,即使這裏不同於魔方域的大椿,可一切的一切都是這麼熟悉——

曾經的樹下,就是老鬼蹲在自己的面前,第一次告訴了自己的名字。

每每都能看見老鬼與老白褪下的奇怪的雙頭蛇蛻,它掛在樹上隨風飄揚。而自己從來都不要命的爬上去想把它拿下來,而老鬼總會在樹下黑著張臉等著自己掉下來。

那裏還有着不離不棄,生死相隨的誓言,每每自己問起,沉默的老鬼總會更加的傷悲。

曾經——

好多好多的回憶,抹不去,忘不掉,好希望自己,永永遠遠,都不要長大。

大椿樹下是人間的盡頭,那裏的土地如沙土一般,那裏的陽光永遠是這麼溫暖炙熱,樹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佝僂著被,蹲在樹下不知在幹些什麼,這就是那個老糟懂,老卻的他就像是一個小孩子,所有的記憶都混亂了。

「喂,你在幹什麼呢?」李棄走到他的身後,看見他枯瘦的手撩撥着地上的沙土,似乎在很認真地找些什麼。

「找蛋,蛇蛋,那是我的女兒,她就埋在這裏!」老人沒有回頭,依然很認真很認真地挖著。

好像記得,自己也是蛇蛋里孵出來的,李棄渾不在意地一笑,曾經的大椿樹下,自己就是這麼被孵出來的,然後大風吹過,帶着自己來到張東鎮,來到夜的面前。

夜!突然之間,一個毫無可能的念頭從李棄腦海中一閃而過,她以為這個荒誕的想法會馬上消失的,馬上不見的,然而這樣的念頭越演越烈,越加強烈。

一陣東風吹來,撲面而來的是夜一直以來的味道,熟悉而又懷念,這種味道,這種感覺,卻是真真切切地從眼前的老人身上發出來的。

「老鬼?!」李棄難以置信地喊了一聲,感動地幾乎要昏了過去。

——————

「好熟悉的名字,好熟悉的稱呼,好懷念的感覺,老鬼?是我的名字嗎?哦,對了,我女兒就是這麼叫我的,我是魔神晝夜大光明皇帝!」

夜轉過頭,蒼白的頭髮,蒼老的臉,曾經俊美的晝夜大帝如今蜷伏在凡人的肉身內,便是連記憶也是那麼混亂的。就在這一瞬間,他看見了身後和曾經的自己幾乎一般模樣的女兒,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副小小的模樣,也不是黃泉酒國那個摸上去好陌生的孩子,這是他的女兒,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女兒,一樣的神情,一樣的相像,如今的她高了,也更漂亮了。

恍然之中,夜似乎看到了那個陰溝里小小小小的孩子,紫紅的皮膚,憋得煞白煞白的小臉,這是自己第一次見着小鬼,可她的小模樣就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那時的她好小好小,小手指細得一捏就會斷了似的,第一次見到了自己,她不是哭,而是笑。

大椿樹下,那小小的李棄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大手,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觸碰這樣的溫暖了,每每看到這充滿希望的孩子,他都禁不住會想起婀城,時間過得真的很快,轉眼間,眼前的小鬼長高了,居然可以夠到自己的手了。

暴雨之中,自己送她到了施堂齋,那時候的她渾身滾燙,全身如同爛了一般,那一刻,他好怕失去她。

這小鬼把自己拿到同窗面前炫耀,興奮的她撒嬌地拱進了自己的懷裏,望着眼前猶如父親般的神,心中滿滿的全是幸福的感覺。

「若你真是我的爹爹就好了。」

還記得李棄這麼說過,那一刻,夜很有一種想要成為她父親的衝動,那一刻起,他一直期盼著這句話的到來。

然而這一切隨着自己親手屠殺了她的同窗而變成泡影,她厭惡地喊著「不要碰我,我討厭你!」

甚至,她還看見了自己把晝砍下的畫面,看見她撲到了自己的面前,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為什麼,記憶中的李棄會是這樣的,為什麼,我好像已經失去了這個女兒。」夜猶豫了,困惑了。

渴望得到,卻更害怕失去,夜緊張地張開手臂,可等來的還是空蕩蕩地懷抱。

「小鬼,小鬼,不要怕我,我是你的父親,過來,讓我抱抱你!」

「是啊,她在哭,哭得幾乎背過氣去了。」

「是啊,她為什麼要哭?」

夜哪裏知道,此時的李棄早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激動得腦子都已經空白了。

「是啊,好像是我把她殺了,是我害死她了,我已經沒有女兒了,我的女兒已經死了。我還是認錯人了,即使這麼相像,你早已經不是我的女兒了吧。」記憶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然而回憶起來,卻是如此地不堪忍受,痛徹心扉,夜詫異地收回了手臂,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他不想再想了,甚至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李棄驚訝地站了起來了。看着夜轉身而去,這個背影,竟是多麼的熟悉,一直以來,自己總是躲在他的身後,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站出來保護自己,那時候,父親的背影很高很高,黑藍的長發及腰,總有那恍若仙人的感覺,原來,自己總是看着他的背影長大的,小小的跟在他的身後,老鬼總是會時不時回頭看看自己,可自己多麼渴望他停下的腳步為的不僅僅只是看看自己,而是回頭抱起自己。

他是自己的父親啊,可是自己心目中最了不起的父親居然如此的老了,風華已去,榮耀不在,更已是白髮蒼蒼,步履蹣跚,甚至連背也佝僂了。他漸漸地老去了,就好像自己一點點在蠶食着他的生命。

「上蒼啊,若真是如此,我願仍選擇不願長大,我願意永遠不要見到孔方,永遠做一個躲在他背影后的小鬼。」

想到了這裏,李棄加快腳步,一把從後面緊緊地將夜抱住,曾經記得,自己這般高時,也只能摟到老鬼的後背,而如今,自己的臉可以貼在他的肩上,原來,他的側臉即使老去了還是這般俊朗,可以聞到他的氣息,感覺到他冰冷的血液,甚至和自己同樣的血脈!

是啊,一樣的血脈,生生不息,永無止境,夜同樣感覺到了。

黃泉酒國中,大雨下她意外地回到了自己的身邊,就好像是今天這般——

所有的記憶,在一瞬間都回來了——

「爹爹,其實,我真的很愛你!」只聽得李棄在身後嬌氣地說道,她將頭埋進了夜的白髮里,這樣的稱呼羞得她幾乎抬不起頭來。

霎時間夜哭了,這個稱呼,這一句話,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了。

「我也愛你!」

夜回頭,深情地注視着自己的女兒,欣然一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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