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人散

任沖立於群雄之前，他身材高大，面目方正，雖然一身襤褸，卻掩不住一身俠客氣度，他略一拱手，道：「諸位武林同道，大家今日這一趟，恐怕是受了奸人挑撥，若今日真和蓬萊島明月城起了衝突，才真正是武林之不幸啊！」

任沖在江湖上素來德高望重，他既開口，江湖上不管信不信，總要給幾分面子。

當場便有一名老者走上前，此人乃是一個老幫派天震拳門的門主田潮，天震拳門在江湖上勢力不算特別大，與三大世家和逐鹿山莊有差距，但也是一個老資格的門派，因年代久遠，和丐幫的交情倒比其他幾派要深一些。

田潮向任沖拱手，問道：「任幫主，還請您解釋一下這個情況。」

任沖點點頭，道：「各位，事情正如我徒弟小刀與大家所說無二，當年正邪大戰之中，付羽築被我和當時的明月城城主楊顯雲聯手廢了武功，囚於蓬萊島，由寧素欣島主看管，昔日降魔塔黨徒也死的死散的散，根本不可能再繼續在江湖上興風作浪。因此前幾年降魔塔再現江湖之後，我心知必定是有人藉著降魔塔昔日之名想要再起風浪，這幾年丐幫一直追查現在的所謂降魔塔黨徒，數月前讓我發現了一些眉目，也因此，我本人受到降魔塔的伏擊，不幸受傷，之後一直在蓬萊島上閉關養傷，丐幫的大小事務交由我徒弟小刀掌管，沒想到這幕後之人居然用人如此險惡，竟是趁此期間挑撥離間，引得白道武林齊聚蓬萊島，差點就釀成了大禍啊！」

任沖隨後又說了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佐證了他的這一說法。

群雄面面相覷，任沖這話，任小刀說過，楊月明說過，但是他們都是江湖小輩，便是有幾分道理，也不足以完全採信，但任沖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他的話的分量自然也不容小覷。

更何況他還說出了不少未曾聽過的細節，一點一滴道來，全然不似作假。

更重要的是，形勢已經逆轉，燕子樓和劍神世家都站到蓬萊島和明月城那一邊，再加上江湖第一大幫丐幫相助，真要打起來，他們也落不了好處。

眼下這番話，與其說是信任任沖，更重要的，還是找個好看的台階，順坡下驢。

田潮是老江湖，聞言又問道：「任幫主，你說丐幫已經查出了一點眉目，可否告知在場各位，你們查到了什麼？」

任沖掃了場上一眼，方才被楊曉風打趴下后一直很低調的方慕豪此時按耐不住，站出來道：「任幫主，你們丐幫現在是擺明了幫着付羽築和蓬萊島，你要是拿不出證據的話，空口無憑，讓我們怎麼相信你？」

方慕豪這話顯得有些咄咄逼人，與他平日溫文爾雅的樣子大相庭徑，有些敏感地注意到這番區別的人內心想，方慕豪隨是一代俠少，終究是年輕氣盛，被對方削了面子，難免維持不住形象了。

他話剛說完，楊月明登時譏笑道：「你這人真是雙重標準得厲害，我們要證明我師叔不是伏魔尊者，就要拿出證據，你們紅口白牙說我師叔就是降魔塔的幕後黑手，怎麼不見你們拿出證據來？怎麼，自稱武林白道就了不起啊，你們白道就是天下正義了？」

方慕豪本來就已經丟了面子，被楊月明這一頓搶白，頓時面上漲紅。

楊月明又嘲諷道：「你自己屁股還沒擦乾淨就趕緊縮回去好嗎？還是想想等會怎麼和你親家解釋你拿了他們的刀譜的事情吧！」

楊月明這一提起，眾人又想起了刁鴛鴦用刀神世家的刀譜與方慕豪換婚約的事情，看他的眼神頓時都複雜了起來。

武功秘籍從來都是各門各派不傳之秘，像方慕豪這樣以婚約去換取別人的鎮派之寶的行徑，自然是受到唾棄的。

人品濺上了污點，那他說的話可就沒有那麼有號召力了。

尤其是刁七環，此時更是恨不得用眼神把方慕豪殺死，自然不可能再幫着他說話，當下撂道：「今日之事全是方慕豪挑起，是他廣發英雄帖叫諸位同道過來，我看這其中的貓膩還真不好說。」

方慕豪臉色一變：「刁兄，你可千萬別胡言亂語。」

刁七環冷笑：「在下可當不起你這一聲兄弟，罷了，今日這事不管前因後果，我刀神世家都不管了！」

群雄一聽，這下可好了，連刀神世家都撂攤子了，白道群雄這邊，可完全沒了勝算，這場所謂的討伐，是徹底成不了事了。

當下又有幾派表示自己是一時大意不察，大家還是先各回各家，這幕後主使是誰還要再行商議，日後再說了。

田潮與丐幫私交不錯，見正派聯盟已然是一盤散沙，不可能再成事，自己便上前，又輕聲問道：「任幫主，這幕後之人，你可是有眉目沒有？」

任沖笑笑：「還不甚清楚，不然不會叫大家受此矇騙，待來日徹底查清，必定和大家有所交代。」

田潮見任沖不說，嘆了口氣，道：「只怕江湖還有風波。」

武林群雄眼見大勢已去，便商量著返程回中原，寧素欣對此只送了一道白眼，吩咐蓬萊島的人看緊了那些人，別讓有心人趁亂入了島內，自己便招呼付羽築等人回去了。

聶雪衣和楊月明依依惜別：「富貴，我真捨不得你！」

楊月明抖了一身哆嗦：「不就是想留島上嗎，這島不是我的，你應該去和寧島主套交情。」

聶雪衣見人情牌失敗了，探頭瞄了一眼寧素欣，輕聲道：「那島主看起來脾氣不太好。」

「不太好？」楊月明驚奇道，「你說話真客氣，他那脾氣簡直是太壞了！」

寧素欣雖然離他們遠，但是堂堂高手，他們那幾句話都聽得一清二楚的，當下青筋暴起，付羽築斜了他一眼：「你就別跟小輩計較了！」

寧素欣不情不願，咬牙切齒道：「滾海水滾海水，通通都去滾海水。」

不過他隨這麼說，還是叫了寧隨過來，附耳說了幾句話。

寧隨笑笑，走到楊月明幾人身邊道：「駱少主，聶姑娘，我們島主說你們既然都是任先生和楊先生的朋友，不如就都留在島上小住幾日，到時候在下再差人一併送你們回去。」

聶雪衣歡呼一聲，又鄙視地看楊月明：「你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楊月明一臉委屈：「怎麼沒用了，你沒聽說是看在你是『楊先生』的朋友的份上嗎？」

聶雪衣繼續鄙視：「明顯是看在『任先生』的面子上好嗎，你肯定是買一送一順帶的！」

「女人，你的名字是狡辯！」楊月明做了個鬼臉，又跑去扒任小刀，剛走幾步，便看到燕浮若走到楊曉風面前，一臉的含羞帶怯，倒是楊曉風依然一臉面癱，臉上竟是半分波動都沒有。

燕浮若不知道說了什麼，楊曉風連句話都沒回。

最後燕浮若鞠了個躬，便帶着燕子樓的人和其餘的武林眾人一併走了。

楊月明沒忍住跑過去，拽起楊曉風的胳膊：「哥，剛剛燕浮若和你說什麼了？」

楊曉風搭住他肩膀：「你不是和我斷絕兄弟關係了嗎？」

楊月明撇撇嘴：「每天斷絕幾十次又不稀罕，你快說她剛剛說什麼了？」

楊曉風無奈道：「沒什麼，就是代為問候你嫂子。」

楊月明鄙視道：「騙人的吧，我看她分明是想表白！」

楊曉風正色道：「這話你可別亂說。」

楊月明嗤笑：「是亂說嗎？我知道這些，還不是你叫無陽告訴我的。」

楊曉風嘆了口氣，拍拍弟弟的肩膀，臉上十分的無奈：「你大哥我也不想這麼有魅力，這是天生的，我也沒辦法，所以，你，不能老怪我！」

楊月明扁嘴，良久，道：「這次，我要認真地和你，斷絕關係！」

楊曉風摸了摸他的頭：「浮若還小，小女孩不懂事，再大點就會明白了。」

楊月明翻了翻白眼，又道：「我不要回明月城。」

楊曉風臉色一變：「不回明月城你要做什麼？」

楊月明擺擺手：「和發財一起闖蕩江湖啊！」

楊曉風掰住他的肩膀：「你和那個任小刀，到底是什麼關係？」

「啊？」楊月明覺得莫名其妙，「哥，你腦子壞掉啦？」

那邊刁鴛鴦也是不情不願地拉着方慕豪要走，方慕豪卻將她一下甩開，猶豫了一番，還是走到了聶雪衣身邊：「雪衣，你和我一道回去吧！」

聶雪衣皺眉，剛要說話，駱逐塵已經擋到了她的身前，道：「方莊主，雪衣現在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我想你還是離她遠一點比較合適。」

方慕豪眼裏閃過一絲怨毒，道：「我從未說過要與雪衣解除婚約，她仍然是我的未婚妻……」

聶雪衣連忙道：「表哥，你冷靜一下，你雖然沒說過，但是我說了，你強迫不了我做任何事情。」

方慕豪看着她：「雪衣，你如果不能接受鴛鴦，我可以不娶她……」

「方慕豪，你說什麼？」刁鴛鴦追過來就聽到這麼一句，當場氣得雙目發紅，淚水滾了出來，「你再說一次！」

方慕豪卻只看着聶雪衣。

駱逐塵沒想到方慕豪居然祭出如此大招，當下也是緊張地看着聶雪衣，生怕聶雪衣會因此被打動。

聶雪衣卻只是皺了皺眉頭，道：「表哥，你把婚姻看成什麼？把我和刁鴛鴦看成什麼？你以為我跟她，都是你說娶就娶，說不娶就不娶的？」

方慕豪突然暴怒：「那你想怎麼樣？我都隨你，都隨你不行嗎？」

他這一聲怒吼引得一些正在登船的人紛紛側目。

他卻不管不顧，道：「雪衣，你明明知道，我只喜歡你一個人，我知道你也一樣……」

聶雪衣連忙打斷他：「真不一樣啊表哥，你別自己想太多！」

她見方慕豪雙眼通紅，心裏難免惻隱，面上更加肅然，道：「表哥，你這人太貪心了，什麼都想要，我在的時候，你想要武功想要權勢，等我不在了，你又想要我回去，但是這世界上的事情，不是盡如你所算的……最重要的是，你算不到人的感情。」

「表哥，我是真的喜歡逐塵，我不會離開他，請你忘了我吧！」

「他有什麼好？他哪裏比我好？」方慕豪瘋狂地看着駱逐塵，他們與刁七環並稱江湖上最年輕有為的少年英雄，可是他卻一貫看不上駱逐塵，堂堂劍神世家家主，卻拘泥小情小愛，可是卻偏偏是他，搶走了自己最心愛的人，讓他哪裏能夠甘心。

「你看，到這時候，你還只會問他哪裏比你好。」聶雪衣道，「表哥，喜歡一個人，並不是因為他哪裏好哪裏不好，不過我想，你應該是不會明白的了。」

聶雪衣拉了駱逐塵的手就走。

方慕豪想追上去，卻被刁鴛鴦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