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四站（十一）
葉梓年蹲在地上，全神貫注地看着葉森森白白嫩嫩的小腳丫，臉上有着顯而易見的心疼，「森森，疼不疼？」
「還好，不疼啦。」葉森森雪白的小腳被葉梓年握在手裏，不免有些害羞，一直想要伸回來，但是葉梓年很固執地捏著，不讓他亂動，「別動，我去拿醫藥箱。」
「不用了吧？」葉森森伸手掰過自己的腳看了一下，確實有個紅紅腫腫的大水泡，因為腳被磨得厲害了的關係，所以顯得亮晶晶的，難怪爸爸會擔心。
「你下午跑動的時候就沒感覺到疼嗎？」葉梓年從洗手間里端了一盆水，拿毛巾細細幫兒子洗了腳，特別是起了水泡的地方，一連擦了好多遍才讓森森重新伸回床上去，「再說你肚子餓不會找攝影師叔叔嗎？就非得拿你的鞋子去換，結果不合腳的鞋子還敢穿了跑一個下午。」
難得聽着爸爸這麼念叨，葉森森也覺得不好意思，紅著臉把腳縮回被子裏，底氣不是很足地反駁道，「我下午沒有感覺到痛。」沒想到回了房間脫了襪子才發現起水泡了。
「沒有痛就可以隨便穿不合腳的鞋子嗎？」葉梓年這次是真的很生氣，他一直以為森森那麼聰明可以照顧好自己，沒想到居然為了吃到一個麵包就跟別人胡亂換了不合腳的鞋子，明明他以前嘴巴沒有那麼饞的。
森森不敢說話了，縮在被子裏，一雙黑亮亮的眼睛求饒似的看着葉梓年，讓人忍不住心軟。葉梓年也沒辦法真的對他凶起來，只好忍着不去看他，故意氣呼呼地打開行李箱，準備找出小藥箱來給他挑水泡上藥。但是大概收拾行李的時候忘記放了，葉梓年找了好半天都沒找到小藥箱，倒是又翻出了一雙葉森森的備用鞋子。
葉梓年將兒子的鞋子放在床邊，硬著心腸還是沒去看兒子撒嬌求饒的眼神，走到門邊打算去跟隔壁的路明池借藥箱——路明池的行李箱也是葉梓年收拾的，裏面有什麼他再清楚不過。
葉森森卻似乎緊張起來，撲騰著到床位，瞪大了眼睛問道，「爸爸，你去哪兒？」
「去你路叔叔那裏借藥箱。」葉梓年說着就要打開門，沒想到葉森森卻急得不得了，掙扎著推開被子就要下床，「爸爸，不用去，我明天就好了。」他擔心那個傻乎乎地路小胖說出真相，爸爸就會討厭他的。
葉梓年心裏有些疑惑，回到床邊把兒子重新塞回到被子裏，眉目一挑，漂亮精緻的臉上帶出了些許凌厲，「葉森森。」
「嗯？」葉森森從來沒有面對過這樣的爸爸，不免有些心虛。
「我說過的，你可以做錯事，因為你還是小孩子，做錯事很正常，但是我最不喜歡小朋友騙人了，你也跟我承諾過的，不會當說謊的孩子，對嗎？」葉梓年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兒子，明明語氣也沒多嚴厲，但是葉森森卻從中感覺到了害怕。
「爸爸，對不起。」葉森森從來沒有說過謊，特別是對爸爸，這一次為了掩護路小胖說了之後，他的心裏也很忐忑，所以葉梓年一問他就低着頭，難過地招了出來，「我只是不希望你討厭路小胖。」
其實葉梓年也不知道兒子瞞了自己什麼事，但是多年來歷練出來的演技讓他表情紋絲不動，繼續說道，「你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要不要討厭他呢？」沒想到這事兒還跟路小胖搭上關係了，葉梓年覺得等會兒說不定有必要要去一趟路明池的房間跟他交流一下教育孩子的心得體會了。
葉森森耷拉着腦袋，看起來垂頭喪氣又無精打采，連說出來的聲音也乾巴巴的，「今天、今天下午的時候，路小胖說餓了，可是我們又沒有錢，所以我就把鞋子換給別人了，拿了幾個麵包。」說着，葉森森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着葉梓年，「爸爸，不是路小胖要求我這麼做的，只是我心疼他肚子餓所以才主動做的，你不能去責怪他。」葉森森覺得這完全不關路小胖的事情，是自己的責任，所以剛剛葉梓年責備他的時候他一句話也沒有為自己開脫。
葉梓年沒有想到自己兒子會為了別人主動做出這種舉動，一時間有些呆愣，隨即搖搖頭，放低了聲音，摸著兒子毛茸茸的腦袋沒好氣地說道，「森森，爸爸就這麼不值得你信賴嗎？所以讓你連說實話的勇氣都沒有？」葉梓年覺得自己應該反省一下了。
葉森森慌慌張張地搖搖頭，一貫的冷靜理智也不見了，反而是有些擔心地扎進葉梓年的懷裏，蹭着他的睡衣，解釋道，「我最喜歡爸爸了，但是路小胖是我最要好的小夥伴，我就是太擔心他了，所以才不說的。而且整件事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跟他沒有關係。」
有擔當。葉梓年心裏暗暗誇讚了兒子一句，臉上也沒了剛才的嚴厲，想了一下，他慢慢地說道，「森森，你今天幹得很棒，我喜歡你為了小夥伴樂意付出自己的東西的精神，你長大了，是一個優秀的大孩子了。」
葉森森被爸爸誇獎，有些害羞，雖然還躲在葉梓年的懷裏，但是微微發紅的耳尖泄露了他的情緒。
「但是你今天做的只對了一半。」葉梓年也沒做過爸爸，他的所有經驗全都是一邊摸索著一邊做出來的，像今天的事情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驚訝於森森的大方友善，可是接下來就有些憂慮，所以他覺得有必要再跟兒子談一談。
「那我不對的一半是什麼呢？」聽到爸爸說自己只做對了一半，葉森森忍不住抬起頭來，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爸爸，像是一定要搞懂這個問題一樣。
「森森，幫助別人是很好的事情，但是如果為了幫助別人傷害到自己那就變成不好的事情了。」葉梓年其實並不是在乎兒子為了路小胖而磨出來的一個水泡，他只是擔心森森受了鼓勵繼續善良下去的話，會有聖父聖母的潛質，所以提前給他打好預防針道，「你能幫助別人的前提是不會讓你自己受傷。」
葉森森很快聽懂了爸爸的意思，點點頭，說道，「我知道，如果今天路小胖不是我最好的朋友的話，我不會這麼做的。」他不僅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弟弟，是不一樣的。
「我很高興你長大了，懂事了。」葉梓年揉揉兒子的頭，不再說什麼了，他想，參加這個節目也許是他人生中做得第二件很棒的事情——第一件是收養森森。
葉森森乖巧地坐在床上，期待地看着爸爸，「爸爸，那你不去路叔叔那裏了吧？」他不希望爸爸去路叔叔那裏，就算爸爸不會討厭路小胖，可是如果自己腳受傷這件事被路小胖知道，他也會難過吧？他不希望路小胖難過。
「你的腳受傷了就要去上藥。」葉梓年才沒那麼容易就被兒子唬過去，起身打算開門到隔壁去，「你乖乖坐着。」
「可是……」葉森森想了一下，又把話吞咽回去了，沮喪地把頭埋在膝蓋里，他想讓爸爸不告訴路小胖他受傷的事情，但是又不好意思。
葉梓年對兒子的心理了如指掌，心裏憋著笑，臉上卻一本正經的，握著門把手裝作才想起來的樣子說道，「萬一等一下路小胖問我借藥箱幹什麼，森森，你說我該怎麼回答他？」
葉森森偏著頭，精緻好看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又賭氣地把頭埋進膝蓋里，「隨便你說啦。」
「那我就告訴他你的手不小心劃了一道口子？」葉梓年覺得按照路小胖的智商也察覺不出這個程度的謊話吧。
葉森森猛然抬起頭來，看到笑得像一頭狐狸的爸爸，這才知道自己被他騙了，氣呼呼地轉過頭去，還順便拿枕頭捂住自己的腦袋，想要遮住熱熱的臉龐，「爸爸最壞了，我再也不喜歡爸爸了！」
葉梓年難得看到兒子害羞的可愛樣子，雖然很想留下來再多看幾眼，但是想到兒子敏感的自尊心，還是決定先出去讓他一個人冷靜一會兒，不過出去之前，望着柔和的燈光下，小小的，卻明顯已經比兩個月之前長了一些個兒的森森，葉梓年終於沒忍住心裏蓬勃而出的自豪，輕輕地說道，「森森，我為你驕傲。」
葉梓年不知道兒子有沒有聽到這句話，但是從床上明顯僵直了的身軀來看，應該是聽到了，然後更害羞了……
唔，還是不要告訴他，害羞了的他比一直板着臉，假裝大人的他可愛多了。小心地掩上門的葉梓年愉快地邁著步伐，覺得養兒子什麼的實在太有趣了。
葉梓年在路明池的行李箱裏果然找到了小藥箱，雖然路小胖一直追着想要去看「手指受傷了」的森森，不過想到房間里臉都燒紅了的兒子，葉梓年不得不遺憾地拒絕了路小胖的請求——雖然他也挺想看到兒子在看到路小胖發現他腳受傷了后的反應的，不過比起這個，還是保護兒子小小的，還在發芽的自尊心比較重要。
倒是路明池覺得不對，隨手把路小胖扔在沙發上，自己關上房門問了葉梓年，在聽到事情的經過之後也覺得森森長大了，「至於我家路小胖嘛，等到時候送到寄宿學校呆上一個學期應該也能長大點了。」
葉梓年對於路家父子表達愛的方式呵呵了兩聲，拎着小藥箱打算走，卻被路明池壁咚在牆角，一時間動也動不了，只能皺着眉頭，推推某人的胳膊，「還在外面呢，注意點影響。」
路明池遺憾地看看周圍，覺得自己確實什麼都做不了，只要在葉梓年臉頰上快速親了一下，然後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明晚就能回家了。」
原本打算以白眼譴責路大神的葉梓年在聽到回家兩個字后卻意外地軟了下來，臉上也不自覺地帶上了期待，「嗯，回家。」對於在糟心的家裏帶了二十多年的葉梓年來說，和路明池一起組成的家是不一樣的。
目送著葉梓年走進自己的房間里，路明池臉上和緩的笑意慢慢隱去，他慢騰騰地轉過身，目光盯着不遠處的一堵牆，像是要透過那裏看到些什麼。不管你打算做什麼，只要你惹到我了，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的。
路明池看了許久之後才收回視線，走回房間。而等到他的房門被關上之後，那堵牆的後面才走出一個已經大汗淋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