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四站（九）
「要借什麼，要借什麼？」
楊樂天剛把地圖和清單打開，幾個孩子就全都圍了上來，路小胖人矮，怎麼也夠不到，急得一直往上跳，就想看清楚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葉森森安撫地拉住路小胖，不讓他跳上去，「別跳，我幫你看，再說你看了也沒用，你識字嗎？」
葉森森的一句話完全插入路小胖的小心臟，他生無可戀地垂著頭，對啊，他不認字啊，那他還看什麼呢？
「剪刀，牛奶，髮夾，毛絨玩具，杯子，錢包，裙子，筆，鬧鐘和手機。」雖然楊樂天也不太認識字，不過節目組大概早就預料到這個情況了，所以貼心地給文字後面都配上了插畫，這樣大家根據圖畫和認識的字猜一猜就能知道要借什麼東西了。
「這麼多啊，感覺好難哦。」趙清妍掰著指頭數來數去，感覺怎麼也數不清，嘟著嘴巴生氣地說道，「牧雲叔叔太壞了。」
「你覺得做不完可以不做，回去休息啊。」韓傑雙手插在口袋裏，不屑地說道，「女孩子就是愛撒嬌。」
「討厭的韓傑，你再這麼說我就告訴我爸爸，讓他來教訓你。」趙清妍好像一時也忘了以前最害怕的就是跟韓傑待在一起，氣呼呼地說道。
「除了會找你爸爸幫忙，你還會什麼？」韓傑也不是故意要去欺負趙清妍，其實他是想好好跟她道歉的，尤其是每次看到她額頭上的傷疤，他就覺得一定要跟她說對不起，可是不知怎麼的，看到趙清妍的樣子，他就忍不住說出跟心裏完全相反的話，然後再暗暗懊悔不應該這麼說話。
趙清妍聽到韓傑的話果然更生氣了，蘋果一樣的臉頰紅紅的，鼓鼓的，看起來像一個活蹦亂跳的小青蛙——不過打死韓傑他也不敢當着女孩子的面說出來，趙清妍肯定絕對會哭得把所有人都吸引過來的。
「好了，你們不要吵了。」楊樂天很有大哥哥范兒地臉一沉，開始佈置任務，「大家都跟着我，我們從第一家開始，只要看到有人就上去問問看能不能借東西，大家一定要注意禮貌。」
「好。」葉森森點點頭，跟在楊樂天後面，還順手幫他把路小胖拉在邊上，免得這個東張西望的小傢伙一會兒就掉隊了。
路小胖從來沒有來過這麼靜謐的南方小鎮，現在看什麼都是稀奇的，反應過來就是無論看到什麼東西他都要扯著葉森森大驚小怪一番，「森森，森森，你看，那邊掛着的是什麼？」
葉森森淡定地瞄了一眼，也沒有責備路小胖把自己的胳膊都拉疼了，他爸爸說了，路小胖是弟弟，他得寬容點兒，「哦，那個啊，那個是醬鴨，等曬乾了，味道很好吃的。」
「你吃過嗎？」路小胖一聽是吃的，咬着指頭羨慕地看着上面晃晃悠悠，像是上吊的鴨子，「你說如果我讓葉叔叔做這個吃，他會答應我嗎？」
葉森森殘忍地回答道，「不會，他特別討厭我嗎吃這種不健康的食品，我也就吃過一次，後來爸爸再也沒燒過了。」他也很喜歡那一股香香的味道，碗的最下面放上軟軟的千張，上面放上切成小塊的醬鴨，咸滋滋的味道就會從上而下滲入到千張裏面，特別好吃。
「千張是什麼？」路小胖被葉森森說得饞死了，一路就一直盯着頭上的醬鴨，拚命想着回去一定要找爸爸，無論怎麼軟磨硬泡都要吃一次試試看。
「千張是一種豆製品。」葉森森一邊牽着路小胖的手，一邊慢吞吞地跟在楊樂天後面，竭力描述醬鴨燉千張有多麼美味，終於把楊樂天弄得沒脾氣了，轉過頭，用商量的口吻跟葉森森說道，「森森，能不能別說了，我都餓了。」他們幾個上午就是在各自爸爸的早點攤上吃了一頓，然後茶室里吃了一點小點心，現在被葉森森一說，立刻感覺到肚子咕咕叫了。
「那我們先吃飯吧！」一聽到吃飯，路小胖馬上來勁了，興奮地說道，「最好能吃到醬鴨。」
「別做夢了，我們又沒錢。」韓傑走上前來，打擊路小胖道，「吃飯要錢呢。」
「那怎麼辦？」路小胖摸摸癟癟的口袋，裏面一分錢都沒有，他低着頭，有些傷心，連聲音也從剛剛的高亢清亮變得軟乎乎的，「森森，我想吃飯，我餓。」
葉森森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他自己餓著倒是不要緊，可是他不希望路小胖也餓著，所以儘管他也沒有什麼辦法，但是他依然很努力地在想。趙清妍搖著楊樂天的手，悄悄地說道，「樂天哥哥，不然還是算了吧，我們趕緊把任務完成說不定回去就能吃飯了。」
楊樂天點點頭，剛想勸說森森還是算了，就看到葉森森咬咬嘴唇，像是下了什麼決心，甩開路小胖的手，跑到街邊一個一直看向他們的小男孩身旁，指手畫腳跟他說了什麼，然後那個小男孩點點頭，跑回家拿了幾個麵包塞進葉森森的手裏。接下來令大家吃驚的畫面發生了，葉森森脫下了自己嶄新的球鞋，然後遞給小男孩，自己穿上他的舊球鞋，又一路拿着麵包走回路小胖身邊，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把麵包丟在他懷裏，「喏，吃吧，分給別人幾個。」
路小胖都給看傻了，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急得不行，麵包掉在地上也不管了，拉着葉森森的手眼眶都紅了，「森森，森森，你怎麼能把你的鞋子給他呢？你不是很喜歡那雙鞋子嗎？我不要吃麵包了，你快點把鞋子換回來！」
葉森森卻生氣地把麵包撿起來，挑了一個放在路小胖的手裏，其他遞給楊樂天，「你不是最喜歡吃奶油餡的嗎？快點吃完我們還要做任務呢。」
「我不要。」路小胖一向最聽葉森森的話，但是這一次卻格外倔強，眼睛死死盯着葉森森，「你不換回來我就不走了。」
楊樂天也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手裏拿着麵包不知道該怎麼辦，囁嚅著開口道，「森森，算了吧，那是你的新鞋子，多不好。」
「沒事。」葉森森看着耍脾氣的路小胖，想要裝作很兇的樣子卻怎麼也裝不起來，只好上前抱住他，用很溫柔的聲音安慰道，「好啦，不就是一雙鞋子，我家裏有好幾雙鞋子啊，你都看見的，只是少掉一雙又不要緊。」
「可是那是你最喜歡的鞋子。」路小胖把頭埋在葉森森的肩膀上，一抽一抽地，聲音里明顯帶上了哽咽，「我肚子一點也不餓，我不想吃麵包了。」
葉森森知道路小胖哭了，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路小胖哭，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讓他不要哭，只能抱着他，一下一下輕輕拍着他的背，就像以前爸爸對他做的一樣，「乖，我在呢，我是哥哥，我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才、才不是。」路小胖就算是哭地上氣不接下氣，也要糾正葉森森，「你是森森，最聰明最厲害的森森，你是我的森森。」不是哥哥，不是隨便哪一個比他大的哥哥，你只是森森，無論是這個世界上還是我的心裏，獨一無二的，唯一的森森。
楊樂天看着緊緊抱住的兩個人，不知怎麼的，有一種誰也插不進去他們兩個中間的感覺，他彎下腰，撿起路小胖丟下的麵包，遞到他們中間，認真地說道，「路小胖，既然森森都換來了，那你就吃吧。」他剛剛看了一下，那個男孩子都已經跑掉了，就算他們想換回來也找不到人了。
葉森森放開路小胖，拿過麵包，撕開麵包紙，遞到路小胖嘴邊，「自己拿着吃。」
路小胖卻把手覆蓋在葉森森的上面，用一點力氣把麵包遞到葉森森嘴邊，嘟囔著說道，「你先吃，我再吃。」
葉森森知道路小胖倔強起來誰都拿他沒辦法，只好張嘴先把麵包外面那一層咬掉，看到裏面甜蜜蜜的紅豆餡了，又推回給路小胖，「給你吃，你愛吃的奶油蜜豆，要吃完才行。」
路小胖舔了一下麵包，甜滋滋的，比他以前吃過的都要甜，是他最喜歡的味道，可是他卻吃得比以往都要艱難，他隨意地嚼了兩口，沒等咽下去就急匆匆地說道，「森森，那你這雙鞋穿着尺碼合適嗎？」難道那個男孩的尺碼跟森森的一樣嗎？
葉森森抬抬腿，方便他看到，「放心吧，一樣的，不然我怎麼穿進去啊笨蛋，快點吃你的麵包，還有食物咽下去以後才能說話。」
路小胖這才放下心來吃麵包，楊樂天和其他兩個孩子分著把剩下的麵包吃了，雖然沒有很飽，但是總算感覺不到餓肚子的滋味了。
「好了，那我們趕緊繼續去找人家借東西吧。」楊樂天手上帶了個手錶，方便他看時間，距離他們出發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了。
幾個孩子浩浩蕩蕩朝裏面走去，一路在後面跟拍的攝影師們卻有些不是滋味，實習生小徐湊近了王龍的耳朵，輕聲說道，「之前米導不是故意沒給他們吃午飯，就是想讓他們賣萌到人家老鄉家裏蹭一頓嘛，怎麼這幫孩子都不按常理出牌。」
王龍一邊擺弄着手裏的攝影機，一邊淡淡地說道，「這個嘛，大概是他們受到的教育和自尊讓他們壓根就沒有想到跑到別人家去，要一頓飯吃這種事情吧。」所以才寧可餓著肚子，才寧可用身上最值錢的東西去換回一點食物，讓自己最重視的朋友不餓肚子。
依然跟葉森森手牽手的路小胖走了一會兒，才突然呀地一聲低叫出來，然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拍拍自己的額頭，「我真笨。」
「怎麼了？」葉森森皺着眉頭看路小胖被打紅的額頭，這個傻弟弟還真的用了力氣，也不知道疼不疼。
路小胖懊悔地對着葉森森說道，「其實剛剛我們可以去別人家問問的，能不能給我們一點吃的，這樣你就不用跟別人換鞋子了。」他覺得只要他聲音軟綿一點，笑得甜一點，混一頓飯吃應該沒問題。
葉森森騰出一隻手來幫他揉揉額頭，然後牽着他繼續往前走，不在意地說道，「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換都換了，反正你再想我的鞋子也回不來啊。」
路小胖喪氣地點點頭，沉默了好半天才輕輕開口道，「森森，下次不要做這種事情了。」
「嗯？」葉森森沒有看他，繼續往前走。
「因為我會難過的。」路小胖卻停下來，指著自己的胸口，認真地說道，「我的這裏，好難過。」
葉森森楞了一下，隨後低下頭慢悠悠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了。」可是在你難過之前，我已經難過了呀。
兩個很難過的男孩子就這麼手牽手一直往前走着，像是把他們的一生都印刻在了這一段短短又長長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