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殘妖

第二章 殘妖

何為殘妖?

殘妖就是女子死後因強烈的怨念脫離原來的靈魂,殘留世間虛幻成一種妖類。原本完整的靈魂被一分為二,沒有怨念的靈魂成為善魂享受輪迴之福,而怨念集成的殘魂變成孤魂野鬼逗留陽間,如若不幸附在自己未腐化的肉體之上並與之合二為一,便成為殘妖。簡言之,殘妖就是含有怨念的殘魂附在自己原先的肉體上,變成一種殘缺不全的妖。

女子本屬陰性,殘魂陰氣至烈,屍體陽氣全無,殘妖便由這三陰相合化成極陰之徒,她所至之處陰陽失和。陰陽失和,疾病、災難、禍患便至。俗語云:「陰陽和合,萬物乃生」,殘妖乃極陰之輩,她若想保持陰陽和合生存下去,就必須引誘男子與之交合,趁機吸取陽氣。但男子會因陽氣全失,靈魂也跟着死掉,變成一堆骷髏,既不能升天也不能入地,就連神魔也在所難免。因此在世靈眼中殘妖猶如人間賣身妓女般的存在,以異性陽氣寄生於天地之間,下賤之極,無恥之極,邪惡之極。

神、人、魔三界為免其難,眾靈得而誅之,殘妖遲早難逃一死。可殘妖一旦死去,就會被抓入地獄,為防其逃竄再次為禍世間,被打入最底最黑暗的一層,終日嚴加拷打,受刀山火海之苦,永遠不得超生。可謂生不能生,死不能死,可憐之極。不過正如人類所云「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萬靈誅殺殘妖,世界之大無其立足之地,是因殘妖活他靈就會慘死,所以殘妖結局可憐也是她們自作孽不可活的緣故。韓星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一生善良,怎麼就落得殘妖的下場?難道只是因為藍靈之咒嗎?

「姐姐!」韓月見她閉目皺眉,甚是痛苦的模樣,關切的問道:「傷口是不是很痛?」

韓星緩緩的睜開眼睛,看到韓月一雙紅腫的眼睛,臉上兀自還留着淚痕,嬌小的身體在她面前瑟瑟發抖,說話時沙啞的聲音似在哭泣。

「走開!」韓星別過頭去,不理會她楚楚可憐的樣子。

「月,不要理會這個殘妖,世間最卑賤的生靈有什麼資格高傲。」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不滿的說道。

韓星最忌諱誰說她是「殘妖」,因為那是對她**裸的侮辱。可事實如此,她又能怎樣,這裏沒有誰看得起她,她唯有故作高傲和冷漠來掩飾她的自卑。

她側目冷光直射到站在韓月旁邊的男子臉上,只見他顏色憔悴,滿臉鬍鬚,明明昨日還瀟灑倜儻的男子,一夜之間盡顯滄桑。

她認得眼前的男子,他叫洛深,深愛着韓月的母親雪蓮仙子——成冰。不過雪蓮仙子愛上了人間的男子——韓星的父親韓浩,被王母封印在雲峰山中。他仍心甘情願的陪雪蓮仙子在此受罰,可謂世間少有的情種。

「洛叔叔,別這樣好不好。」韓月為韓星懇求他,不要再說那帶刀一般的話。

「月,別怕,你娘親既然將你託付給我,我是不會讓任何生靈欺負你的,尤其是這個殘妖。」洛深溫柔的撫摸著韓月的頭,與對韓星的態度天差地別。

「娘親不在了,姐姐與我同父,是我在世間唯一的親屬,洛叔叔也保護姐姐好不好?」韓月為韓星繼續懇求道。

「誰與你同父,韓浩是你的父親,可不是我的。」韓星冷聲相對,她永遠都無法原諒他的父親——韓浩。

「姐姐——」韓月拉長了尾音不讓她說下去,韓星依然不停的說道:「從你娘親搶走韓浩,韓浩棄我們母女而去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我的父親。你自認是他的女兒便是他的女兒,別把我也給扯進去,我從來都沒當你是親屬。……我可以保護我自己,誰又需要他來保護。」

「但是……」韓月還待辯駁,洛深一把將她拉至自己身後,怒視着韓星道:「你以為你是誰,韓月是高貴的雪蓮仙子之後。她可憐你才將你當作親戚,喊你一聲姐姐,你別不知好歹。」

「誰用她可憐?」韓星也怒視着洛深,不屈、倔強、冷傲。

「殘妖在這個世上可沒有立足之地,有本事你別待在這裏,我看你還能自傲多久。」洛深說完氣呼呼的拉着韓月甩門離去,遠遠的還聽到韓月說着:「洛叔叔,你怎麼可以對姐姐說那樣的話呢,你要道歉,你快去道歉啊……」

韓星聽着他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回想起昨日自己彌留之際,藍靈珠沖着韓月飛去的場景。

韓月被藍靈珠強大的氣勢嚇得魂不守舍,是雪蓮仙子及時攔在她的面前與藍靈珠殊死搏鬥。不久聽到雪蓮仙子一聲慘叫,她幻化成滿天的粉光,那光刺的韓星雙眼疲憊不堪。她強忍着,看見粉光強行鑽進藍靈珠內,藍光與粉光爭盛,最後被玄黑色的光壓了下去。

藍靈珠變成一顆暗淡無光的珠子,不知滾到何處去了,雪蓮仙子就這樣消失了,她——死了。

沒有誰比她韓星更希望雪蓮仙子死掉了,但是看到成冰死的那一刻,她心中沒有半分高興。她不是不想幸災樂禍,只是生靈一旦死掉,所有的恨和不滿就毫無意義可言了。

韓星心裏空落落的,竟有種失落的感覺。

現在洛深一聲一句的「殘妖」像針般扎進韓星的心裏,世間最卑賤的生靈,哪裏可以讓自己過得舒坦些呢?世界之大,怕是沒有吧?一陣涼意襲上心頭,冷的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她又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便昏昏沉沉的睡去,醒來後身上的傷痛減輕了些。她掙扎著下床,慢步走向後山。

晚上的雲峰山,月亮皓潔如洗,星稀稀落落的散於天空,暗淡無光。

「月明星稀真是一句精闢的話啊,我註定了要在韓月的面前黯然失色嗎?」韓星在曾經打鬥的地方停下,地上坑坑窪窪,樹木東倒西歪,被法力震碎的石塊滿地都是,可見戰鬥是多麼的激烈殘酷。

她極目向前望去,原本孤立的墓碑旁又多了一塊墓碑。她走進細看兩塊墓碑的碑文,一塊寫着「尊夫金麒麟后韓氏浩之墓」,另一塊寫着「愛妻雪蓮仙子成氏冰之墓」。一個「尊夫」,一個「愛妻」多麼親昵的稱謂;一個「金麒麟后」,一個「雪蓮仙子」又多麼的門當戶對,可這些字卻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她不自覺的想起自己的娘親——文綉,還在千里之外的流雲渡為韓浩苦苦的守着他的根等他回來。而文綉至死都不肯見她,只怕會因想到韓浩而死不瞑目。此刻自己母親的墳墓孤零零的,但韓浩卻與成冰在此山中,生前相偎死後相依,墳墓靠的那麼近那麼近。

「如果無法兌現誓言,曾經又何必承諾。」韓浩曾承諾一生一世照顧文綉,他沒有做到。韓星為自己的母親抱不平,也為自己感慨。

她轉過身去,不想再看碑文難過,卻不想洛深正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凝望,眼中儘是悲傷。

「你是來看冰的笑話的嗎?」洛深總是喊成冰為冰,這麼親切的稱謂如果韓浩聽到了,會不會吃醋呢?

韓星無聊的想着,面對洛深的質問淡淡的回道:「死都死了,還有什麼笑話可看的?」

「雪蓮仙子生前多麼的聖潔,為了壓制藍靈珠,自願進入它那骯髒的體內不得超生,本來一朵美麗的蓮花,此刻卻與一個暗淡無光的妖珠同埋地下,這不就是你要看的笑話嗎?」

「那你的意思是說她有這樣的笑話被我看到很可悲了。」

「你不是這樣想的嗎?」

「我從不這樣想,相反我覺得成冰此刻一定在笑呢。」韓星平靜的述說着,無波的眼裏似有一潭死水:「仙妖死後靈魂和肉體會化為靈點歸於自然,什麼也留不下,而成冰因為進入藍靈珠的體內,得以和它一起殘留世間,這樣她就可以憑藉藍靈珠做墳立碑依偎在她的丈夫身邊。而她又為她自己的女兒死去,她這一生也算圓滿了。」

洛深低頭,但韓星還是看到了一滴清淚劃過他的臉頰,落在胸口的衣衫上。

她明白他此時的心情,他苦戀成冰,本以為韓浩死後便能走進她的心中,可成冰死後也選擇了留在韓浩的身邊,他的處境多少有些像她孤獨的母親。

她同情的望着他,心想「尊夫」二字是雪蓮仙子親手所刻,那麼「愛妻」便是洛深替韓浩而刻。那兩個字刻得纏纏綿綿,又怎能否認不是洛深為他自己而刻呢?

「你不是早盼著冰死嗎,你如願以償了。」洛深傷心的說道:「你真沒良心,冰將你接到雲峰山,給你立足之地,她於你有恩,你卻天天盼着她死。」

「我沒有天天盼她死,而是盼她生不如死。」韓星聲音冰冷之極,洛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怒道:「你簡直就是狼心狗肺,冷血無情。冰救你,你不僅不感恩,還恩將仇報咒她生不如死。」

「恩將仇報?」韓星直視着洛深質問道:「她於我有什麼恩?」

洛深冷言相對:「當初你剛成殘妖之時,是冰派侍女接你至雲峰山,讓你在此苟活了三百年,你要否認嗎?」

「我不否認。」韓星理直氣壯的辯解道:「但細想一下,雪蓮仙子被王母娘娘囚禁於此,怎會知外邊之事?更何況我死後化為殘妖這等小事,她是如何得知?她派遣侍女前去救我,當真出於好心嗎?這怎麼看都更像是巧合吧?說到底她不過是受誰之託才去的,她是否出於本心,還用我在此明言嗎?我謝她,還不如謝委託之輩呢。」

「她死了你就這樣懷疑她的善心嗎?」洛深氣得握緊了雙拳,真想揍韓星一頓,可她說的他又無話可駁。

「她對我有沒有善心,我從來都不在乎。」韓星目視遠方,月光下的山巒起起伏伏,詭詭密密,心裏不覺茫然起來,「雖然很不甘心被她所救,恩終究是恩,我不想欠她什麼,定會湧泉相報,她死了領不了就由她的女兒代領。」

洛深不想她的語氣如此誠懇堅定,氣也消了些,隨着她的目光望去,心裏也一片茫然,良久才道:「你應該知道人間一句俗語: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你就是將一切看的太過透徹,才心冷如冰。你用心想想,這三百年來冰待你不好嗎?你又何必這般斤斤計較呢?」

「你不是我,怎會知我的立場。」韓星無奈的回道。

「你什麼立場?」洛深不解。

「成冰搶走韓浩,我娘親便不再是之前那個待我溫柔的娘親了。而生前我如女神一般立於天地間,人人敬我愛我,可死後我變成殘妖,眾生恨之入骨,誰會真心救我呢?我現在的生命本就是一場笑話,成冰即使真心救我,也不過是有愧於我娘親和我,這種近乎可憐的救,我才不要。」

「你何苦分得這樣清楚,徒增煩惱呢?」

「事實如此,我怎能抵賴。」韓星低頭,孤獨的身影在初春的風中顯得很單薄。

「韓星,你很聰明,但不會裝糊塗,紅塵之事看透了,心也硬如磐石。你總是這樣將生靈拒於心門之外,沒有朋友,你不覺得寂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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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步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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