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三日後,初春迎來驟雨,細若牛毛的雨霧,淅淅瀝瀝。

檀婉清的心緒也與外面烏青的天氣一樣,快滴出水來。不知是月事推遲了幾日,還是因早上聽到總督之女準備在知州府小住一段時日而格外心煩氣燥。

「……聽正月說外城的城牆已經修建的差不多了。」瑞珠邊整理着衣物邊狀似輕鬆的說道,「忙過這幾日,大人也該回來換身衣服了。」

若換作平時,小姐定會隨口打趣道:「也不知造成什麼泥猴子樣兒,說不得能搓出層黃泥來。」可今日卻是「哼」了一聲:「誰知道呢?」

傳聞那位總督之女生的又美又媚,有了這樣的大美人時不時獻殷勤,哪還想得起其它人來。男人表面再怎麼正八經,也隱藏不了他們骨子裏見到女人就習慣用下半,身思考的劣根性。

檀婉清這般想痛快了些,可又對自己這樣含酸的想法心存唾棄,一下子合上了手裏精緻的畫本,以前還覺得畫本中的某些筆法技法精湛,這會兒卻又認為這些故事既無新意,人物刻畫又古板,根本沒有任可新奇的想像力可言。

瑞珠收拾了衣物,見小姐心煩的扔了手裏的畫本,又細瞧了自家小姐一眼,轉身出去了,一會兒端著一碟子剛出鍋金黃色的如意餅和核桃粘又走了進來,邊走邊道:「小姐,外面的雨小了些。」

「嗯。」

「廚房大人愛吃的核桃粘也剩了好多都吃不完。」

「嗯?」

「小姐要覺得無什麼事。」瑞珠放下碟子道:「不如親自帶一些給大人送去……」

「……」

***

永德鏢局現任總鏢頭張茂興身材壯碩,長相十分精幹,鏢局是他祖父張永德一手創立,張永德江湖人稱「雙刀王」,最擅長使用的是雙手刀,憑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鏢走大江南北。

到了張茂興這一代,他並未辜負祖父一片苦心,六歲開始便早晚苦練雙刀,一練就是十六年,刀法已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可祖父卻早早逝去,父親中年腿有舊疾,鏢局的情況每況愈下,只有他在苦苦支撐。

直到二十三歲那年遇到了一位貴人,接到了一筆以他當時看來報酬豐富的無比想像的護鏢生意,使得鏢局困境中起死回生,並娶到一房如意美妻,如今三年過去,鏢局的生意蒸蒸日上,光是駐局鏢師就足有三十幾名,他也早已兒女雙全,平日除了坐鎮鏢局,已減少出外走鏢的次數。

不過這一次,卻是意外,也第一次從妻子口中得知,當年給了他一筆生意,從而保住了鏢局的恩人,竟然是已被流放邊城的檀大學士之女。

妻子前主子加之恩人的雙重身份,才讓張茂興冒險親自走這麼一趟,這趟鏢他帶上了妻子,並且是賭上了夫妻二人的性命前提下,要知道窩藏罪臣之女可不是小罪,雖然那位檀家小姐姐早早安排了後路,託人買下山莊三兩座,可若有人心查探,定要查到他們夫婦身上。

更何況,他們離京城之地本就有三日夜路程,距離益州城就更加路途遙遠,遠行鏢向來危險,誰也不知道漫長的路途中會遭遇到什麼,並且還是那樣的亂民之地。

可架不住妻子的苦苦請求,加之他行走江湖,也是個有恩必報、義薄雲天的性子,所以明知兇險,仍硬著頭皮前去,好在年前有鏢師接了一趟報酬豐厚的運糧車到益州的鏢,便招了十來個人,運了三輛馬車的當地土產,延路販賣,好在手下幾個鏢師走過一次,熟門熟路,花費大半個月,倒也有驚無險的一路到益州。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還沒有進入衛安城的大門,就被人連人帶車的扣了下來,並且從車上搜出了他們路途防身用的刀具,和能夾帶人或貨物的夾層馬車,被官軍押解的那一刻,張茂興湧起一股悔意,早知如此,不論妻子如何請求,他都不會答應,若只是夾帶刀具和車馬入城,還可說是鏢師行走防身之用,可若妻子受不住招出了罪臣之女的事,那可是窩藏之罪,要受牢獄之災,家破人亡不足矣。

可就在他感覺到大禍臨頭,這輩子恐怕要到牢裏轉上一圈后,才發現押解他們的地方並不是什麼大牢,而是建造不久的民居,被褥枕席一應俱全,除了不能隨意出入,餐時連茶酒都備好,看押他們的將領竟然還會與他們幾個鏢師開上幾句玩笑,居然還是認識的,那將領透露讓他們放寬心先住着,過段日子就會放了,若覺得酒水不夠烈,還可讓人換些燒刀子來。

這讓他們二丈摸不到頭同時,又大大吐了口氣,還好他們長年走鏢,心臟比較健壯,否則這種大悲大喜,跌宕起伏的情況真讓人受不了。

王驥負責挖建護城河,同時看守城外永德鏢局一行幾人的將領,說是看守,不過是派幾個小兵走動走動,每日送餐送飯而已,三餐準時準點,酒肉米俱全,沒事的時候,他還會去轉轉,順便看看一行人有什麼需要。

這讓附近務農的軍戶以為這屋子裏住着什麼大人物,走路時都是避著走的,唯恐衝撞了貴人。

不僅王驥,杜和與張獻也過來熱情打招呼一番。

出來時,杜和咋舌道:「這就是守備大人媳婦的娘家人?好傢夥!個個皮糙肉厚,一看就是練家子。」

張獻道:「鏢師手裏要沒兩下子,誰敢吃這行飯?說起來跟咱也差不離,都是把腦袋拴褲腰帶上拿命討飯吃的,那個總鏢頭的夫人就是以前是檀……大人媳婦身邊的大丫鬟?嚯,這麼忠心的丫鬟現在可不多了,出嫁這麼多年,還不忘主子,千里迢迢的來救人,不容易啊。」

杜和拍了張獻一巴掌:「什麼救人,那叫主僕情深前來探望,大人這幾日心情可不大好,你說話小心點,免禍從口出,被大人派出去守河道。」

王驥笑眯眯道:「說起來上次咱從城內運出來的糧就是雇得他們的鏢師,裏面有兩個還認識我,說實話,那趟路途遠,糧車又多,我們人又少,我還真怕他們黑了咱那趟糧草,不過後來看那幾個鏢師人都不錯,對我胃口。」

「怪不得你跟他們這麼熟啊,不過說起來這些人也關了四五日了,大人那邊也不知道什麼情況,總不能一直這麼押著吧?」

「估計要等大從氣消才會放人吧。」

「嘁,要大人消氣那還不容易?只要那個美人在大人面前稍稍哭上一哭,保證大人整個人軟的跟個什麼似的。」

「不對不對,大人不可能軟,肯定會硬起來。」

「看來這是你們倆的經驗之談啊!」「小心點,被大人聽到,一拳打得你們三天下不來炕。」

「你以為你跑得了嗎……」說完三人立即互相捅拳嘻嘻哈哈的向軍營走去。

***

鈺棋雖已是婦人,但出嫁前在檀府跟着大小姐,衣食無憂,住行享得也是人間少有的富貴,出嫁后與丈夫恩愛,無什麼妾室擾心,又有一雙可愛的兒女,生活過的順心如意,所以出嫁三年,身上仍還有些少女的幾分氣韻。

走這一趟,她也知兇險,但她這一生能走到這一步,受的全是小姐的恩賜,她並不是家生子,也不是葬父賣身孝女,而是一個小叫花子,有一日乞討到了小姐轎前,小姐見她生的下巴尖尖,眉清目秀,便讓她進了府,那時候小姐身邊也確實沒有什麼可信可用的人,她就是這樣被一手提拔起來。

她的人生,無論是在檀府的富貴還是嫁人後的自在,皆是在小姐一手安排之下,如今小姐有難,她又怎麼能置之不理,安卧枕塌之上,受人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她受小姐的恩情,當真是說也說不完,便是將這條命給了小姐也是值當的,只是可憐她的一雙兒女,和對她極好的夫君。

便是這個時候,夫君也沒有惱他,反而拍拍她的手,安慰的道。

「我已向王校尉打聽過了,加上徐錦所說,謝守備恐怕是氣惱我們偷入城中接人,才關上幾日教訓一番,如今人未接走,倒不會再遷怒我們。」

鈺棋嘆了口氣:「我有點想浩兒和翎兒了。」

張茂興伸手摟住妻子肩膀,他又如何不想,浩兒三歲,翎兒只有一歲半,正是可愛頑皮的時候。

「這次能回去,短時間內我不會再出鏢了。」他現在有妻有兒,實在難以承受失去她們的後果。

「也不知道那個守備大人對小姐好不好。」鈺棋有些擔憂,自古民不與官斗,她雖然衣食無憂,但丈夫只是個小小鏢頭,如何斗得過衛安的地頭蛇,她知道這次接小姐失敗,以後是無論如何也接不走小姐了,她丈夫也不會允許,這恩,這輩子恐怕是報答不了,心頭有些難過,當年她出嫁的時候,小姐給了她豐厚的嫁妝,還有一沓幾千兩的銀票壓箱,小姐曾說過若檀府有那麼一天,她還有這份姐妹情誼,求到她的時候,希望她能幫一把,但是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打擾她的生活。

可真到了這一天,她卻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期望那個男人能對小姐好一點。

張茂興摟着妻子的肩膀,肯定的道:「誰人不知你家小姐當年的美貌,想必那謝大人心裏是極喜歡的。」以男人目光來看,那守備大人必是將檀府大小姐放在心上,甚至日日掛心着的,否則,怎麼會在明知對方要逃走的情況下,還對他們一行人好吃好喝相待。要知道,一個男人若無情,絕對不會細心處理這樣的小事。

從中足以看到對方關心的程度。

「所以你不必擔心你家小姐安危,那位大人必是待她極好,只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家小姐恐怕眼光太高,看不上這等低末品階的武官……」

「小姐雖然懶散,倒從未看不起誰,其中必然是有什麼事。」

張茂興對妻子忠主這一點微微有些不滿,說什麼也沒有用,那個人畢竟也是他的恩人,雖然在這之前他不知道。

***

中午王驥幾人在伙「堂大口吃飯大口喝湯,雖然只是清湯,但因為放了油星和幾小塊肉渣,居然好喝的很,就著黑饃和鹹菜連喝了三大碗,肚圓飯飽的出了伙房,就被左問叫住。

「大人讓你將永德鏢局的那些人放了,車馬如數歸還。」

「我就說嘛,關在那裏好吃好喝的,早就該放了。」現在糧食這麼金貴,離秋天豐收的時候還遠著呢,「大人還怎麼說?放了人後,直接送出外城?」

「讓他們進城,接了人後直接趕出外城,不得耽誤。」

「什麼?」王驥瞪大了眼晴,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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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賒美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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