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如果你願意,過兩日我讓人備下庚貼與聘禮,年前迎娶你入府,時間短,操辦免不了簡陋些,但你在府里住着,總歸好過在外面。」一出了宅子,便要時時刻刻的讓人擔心,這一次剿匪歸途,回來后左問便前來稟報,不要說連午飯都未吃,便是連身服都未來得及換,帶着一身塵土便過來了。

坐在沿邊時,她已睡著了,忍了片刻,才伸出手絲毫不敢吵醒她的去撫著那一頭黑的發青的瀑布青絲,望着她眼底一直未休息好留有的淡青色,與此刻毫無防備,柔軟又香嬌玉嫩的睡顏,之前胸口氣噎的鬱悶,終歸還是煙消雲散,心下嘆了口氣,做下了決定。

屋內的粗芯燭頂端一陣急燃的跳躍,裊了數下,才慢慢安謐淡定下來,在黑暗裏,暈出暖色的光暈。

他的話說完后,屋內久久無人回應。

檀婉清拿着手裏的這兩張輕飄飄的紙,聽着他低聲慢慢吐出口的話,一時間,竟有種奇怪的情緒,充斥在胸臆間。她迫自己仔細看清楚紙上的字。

燭光下,手中的紙,是兩張嶄新戶籍。

泰始十年

一戶沈景祥承故兄沈務本戶

……

姐沈珍珠永昌六年生

姐沈常永昌八年生

……

開除

人口正除男子成丁二口

戶主沈景祥泰始九年病故

兄沈務泰始八年病故

事產

……

實在

人口一口

男子不成丁

婦女一口

這是一張沈家的戶籍證明,所有的男丁皆已過世,全家八口,只余沈珍珠一人,所有的痕迹,包括寺院,皆已洗的乾乾淨淨,持有這樣的身份戶貼,就可以正常的出入益州,而不必擔心被軍兵攔於城下,有個這樣蓋了官章正規的一張紙,就能洗去種種身份,重新來過,嫁人,生子,以沈珍珠的身份,與常人一樣重新生活reads;在仙途。

這不止是一張被人精心洗好的戶貼,也是一個人的身份,最安全的保護,檀婉清曾以為,謝承祖搜去這兩張紙,是要將她囚禁於方圓之地,打『禁臠』的主意,令她寸步難離,也因懼於身陷囹圄,永不得翻身,使她不得不得會棄一切,只求換取自由。

可萬沒想到,這個昔日她親手打過,之間還頗有過節的男子,竟然備好了良戶,並要三書六禮聘娶她進門。

這是她絕對沒有想到的。

她看了與瑞珠兩人的戶貼許久,才抬眼看向對面一直等她點頭的人,大概因常穿着盔甲的緣故,寬厚的肩膀與手臂處料子磨損極為厲害,腳上的靴口也佈滿了一層黃塵。

可謂風塵僕僕。

檀婉清拿着手中的紙,抬眼看向燈下男子,道:「我已經說過,大人少年英雄,品行端正,年輕有為,當娶好人家的女兒,罪臣之女高攀不上大人。」說完,將紙又放回了桌上。

高攀兩字,聽得耳中,使得他額頭的筋跳了又跳,

「你是覺得我配不上你?」

檀婉清看向他,「大人是糊塗了吧,我已經說過了,小女子是犯人之女,大人是朝廷命官,是我配不上大人。」

謝承祖放在桌上的拳子都綳出三條筋來,忍了半天,才咽下口氣,道:「我已經替你改了戶籍,沈戶五口早已亡故,無一生還,便是日後有人問起也死無對證,兩日後,媒人上門,你只管應下,一切都由我安排……」

檀婉清本是柔和的臉,頓時冷如冰霜起來,「謝大人!還要我說的更明白嗎?」

她道:「這兩張戶籍我收下了,明日就離開。」說完將紙卷玉袖中,。

「你休想!」謝大人當即站了起來,手落在桌上,震的幾隻碗盤掀起又落下。

「難道大人連此事也要強迫不成?」檀婉清卻不怕他,眼皮也不掀道,「衛安城所有百姓皆視大人為英雄,若他們知道大人不顧他人意願,強搶民女,不知會如何想法?便是為了名聲,也請大人不要再隨意囚禁他人。」

「囚禁?」就算是再朦朧的燭光也掩飾不掉謝承祖臉上的僵硬稜角,他盯着面前語音從始至終都輕柔軟糯的女子,可不肯,不願,不想卻全部寫在臉上,從其眼神中,甚至能看到幾分不屑之意。

一時間心頭如被人用力擰著般抽搐。

「我囚禁於你?出門路上也能遇到三兩歹人,若當真給了你自由,就算出得了衛安城,又能走多遠,路上若再遇到山野匪徒。」他臉色僵的掉冰渣,看着她不在乎的樣子,幾乎有些咬牙切齒的道:「這樣的教訓還沒有嘗夠嗎……」

「有大人的侍衛寸步不離的守着,還怕什麼?至於離開衛安城,那就不勞大人費心,我自會小心。」說完便套鞋下地。

見她要走,當即伸手攔着她,冷著臉低頭看她道:「去哪兒?你先把戶籍給我,不得離開衛安reads;農家有女。」

「這本來就是我的,還了我,又要拿回去,謝大人可真是立世一誠,待人一誠,做事以誠啊。」檀婉清將袖子捏緊。

「不要逼我動手。」謝承祖腦仁都崩出筋來了,他握住面前女的手臂,想要將兩張契抽出來,生怕她當真如上次一般,不易而飛,可她縴手將袖口捏的死緊。

檀婉清手捏着衣袖,沒想到他當真動了手,眼中有些憤怒的反齒相譏,「大人有什麼不敢的,強娶民女,搶劫山匪,就連官位都是趁火打劫搶來的,如今又要從我手裏搶東西,你可真是戰無不勝的大人……」

看着面前嫣紅嘴唇一開一合,聲音柔柔,可說的全是能讓他爆突血管的話來,手下緊了又緊,卻又不捨得生生掰開傷了她的手指,一時間強忍不住將她拽了過來,就如拽著一隻風箏一樣輕。

他咬牙道:「不嫁給我,還要嫁給誰?你以為你還是檀府的大小姐,你這個樣子出了城,只要是個男人都想搶了你,可不是搶你的每個人都願意娶你。」

檀婉清不知是氣還是惱,臉頰泛著紅潮,眼神卻極亮,被他握着手臂的手緊緊攥在一起,花瓣色的精緻指甲都粉紅了三分,越是如此,她的語氣越是輕,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那又怎麼樣?就算曾經的丞相之女,現在落魄了,也不會看上一個小小的武官。」

握着她手臂謝承祖,在聽到這句話時,如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一瞬間,臉色難看的可怕,他用力將人抓向自己,盯着她的眼晴,眼神里的怒意與羞辱,使他控制不住的道:「你別以為我不敢……」

話沒說完,帘子後面端著炭珠的瑞珠,手一抖,炭球掉了一地。

聽到聲音,理智一瞬間回歸來,謝承祖鬆開了手,就算臉色再難看,再如何生氣,這次卻沒有甩袖離開,只是站在原地不走,剛才晃神的一瞬間,他不知如何自檀婉清袖子裏抽出了那兩張貼,綳著青筋,抿著嘴角,斂目放進懷裏。

瑞珠急忙將掉到地上的炭球拾進盆里,轉眼就見謝承祖走到她面前,「謝,謝大人……」她抬頭往上看。

「你,往西廂送一床被子,今天晚上我留宿在這裏。」他後背僵硬,聲音也僵硬的道。

這是要親身監視嗎?

雖然不合規距,可這裏是人家的宅子,怎麼能將人趕出去,瑞珠剛要應聲,屋裏的檀婉清卻道:「家裏沒有多餘的被褥,謝大人想休息請回府。」

「小,小姐……」小姐的聲音天生軟糯甜美,可生氣的時候,還是能聽的出來。

站在門口的謝大人臉上線條更加僵硬,「把西廂的暖炕燒了吧。」

這是打算合衣湊合一宿?

瑞珠剛要應聲,檀婉清坐在炕沿邊,清清淡淡的道:「耳房堆著雜物,爐子也未清理,炭也用光了,大人還是請移尊別處,不要為難女人。」

瑞珠蹲在地上,十分清楚的看到謝大人聽到小姐的話,放在腿側手指握在一起,發出了響聲。

嚇的她急忙道:「其,其實柴火還是有的,我這就去燒……」

「不必了!」謝大人如喉中迸出一句,隨即臉黑如炭的邁過門檻,去了西廂。

聽到關門的聲音,瑞珠總算站起了身,端著盆進了屋,將房間掩上,急忙來到小姐旁邊。

檀婉清慢慢脫了鞋,倚在牆邊,彷彿血槽已空的樣子reads;柳門閨相。

「小姐,你和謝大人的話,我都聽到了,小姐,你,你為什麼……」她知道小姐根本不是那麼刻薄的人,有人有仰慕之心,有人上門求娶,就算再不喜歡,也絕不會如此惡言相向,更不提踐踏別人的心意,小姐從來不是踐踏別人的心意。

何況小姐現在的處境,已是四面楚歌,檀家倒了,昔日與鄭家的婚事,也因鄭家人死而了之,小姐就算是有萬般好,可年紀已過二八芳齡,再拖下去,如何是好,且又是現在這般身份,有些身家身份的根本不會明媒正娶小姐這樣的罪臣之女,而看中小姐的,也多是想讓將人作妾藏於府中。

謝大人雖然只是小小的一城守備,可是年紀尚比小姐小,前途不可估量,何況他又願意娶小姐為妻,願意給小姐一個安穩可棲身之地,這當是好事,那謝大人家人丁並不旺,雙親過世,只有一個愚弟,當是不會受氣,雖沒有檀府時的榮華富貴,可有個男人撐門戶,比她們兩個女子流落市井,每日擔驚受怕,今日不知明日事不知要好多少。

可小姐為何……

難道小姐真的厭惡那謝大人如斯地步?

「小姐,小姐……」

檀婉清被她吵的耳根子疼,她睜開眼晴,目光霧濛濛的看向屋間燭光照不到的黑暗綽綽處,輕聲似自言自語的道:「我都害了他一次了,怎麼能害他第二次……」

瑞珠沒聽清楚,忙問:「什麼?小姐你說什麼?」

檀婉清看了看急的不行的瑞珠,才輕嘆了口氣道:「我沒有厭惡他,他可以娶任何人,但卻不能是你家小姐。」隨即伸手慢慢撫平衣裙上的褶皺,似思考,也似說給自己聽般幽幽的道:「我這張臉,就算改了戶籍又怎麼樣?除非終身掩藏於市井中,否則總會是被人懷疑,若有朝一日,被人知道,他劫了囚又娶了罪臣之女為妻……」

「小姐,不會的,這裏是邊城之地,沒有人知曉,京師那些京官兒也根本就不會到這裏來。」

檀婉清笑了笑,道:「可是瑞珠,他不會永遠做一個守備。」

「可是,小姐……」

「瑞珠,我現在這樣的身份,何必害人害已,只求一片棲身之地,有片瓦遮身,不必受人蹉跎,安然度日就很好了,」隨即又嘆了口氣,「可就是這樣,也未必能做得到。」

瑞珠聽着聽着,突然心下一酸,眼淚掉下來,忍不住的嗚嗚的哭起來。

檀婉清聽到哭聲更是頭疼,趕緊擺了擺手,讓她到一邊去,瑞珠只好紅着眼晴,轉身把桌子拾了,回來時,小姐已經卧在炕上,但卻睜着眼晴並未睡。

她走到炕邊,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小聲道:「小姐,那謝大人還沒走,西廂那邊自從我們搬進來就沒生過火,雖然打掃乾淨了,可冷的很,屋裏跟冰塊似的,怎麼睡人啊。」

小姐枕在圓枕上,沉默片刻才道:「一會兒,給他送床被子吧。」

「我們也沒有多餘的棉被,送去一床,晚上小姐只能跟我擠一擠了。」

檀婉清沒有說話。

瑞珠只得打開櫥櫃,將上面的一床取了下,被子全是暖香味兒,乾淨的很,給一個男人蓋,她真捨不得。

抱着被子要走出去的時候,檀婉清又出聲道:「恐怕一夏也未生過火,潮的很,一會兒你熱水的時候用耳房的爐子吧。」

聽着這話兒,瑞珠眼神一亮,嘴角不由向上扯了扯,臉上露出絲笑容,飛快的應了一聲,這才將小姐的被子送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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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賒美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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