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一問

第783章 一問

呼……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心臟驟然躍動,將臂彎中的張洛水放了下來,然後牽着女兒的手,就這麼挪到了門前。

「張公,殿下有請。」

「有勞。」

嗒。

門被甲士打開,張德高大的身後,阿奴踮着腳伸著脖子,想要看個究竟。

微微地握緊了一下手,張沔一臉的疑惑,歪著腦袋看着父親,順着父親的目光看去,他陡然雙目圓瞪,嘴巴微微地張大。

「耶耶,有美人兮……唔!」

苦笑了一下,將張洛水重新抱了起來,然後邁步進入。

窗外落月照大江,欄內燈火照美人。十年以來的餘韻,竟是讓張德羞愧難當,一身雪色狐裘半披半遮,三指猶若春筍新剝,隨意地拎着狐裘一角,只是不讓它滑落。

燈火因人微動,嗒的一聲,房門被關上。臘梅成畫的屏風之下,一如往昔光彩奪目的女郎,就這麼坐着,些微抬頭,平靜地看着張德。

嘴唇翕張,張德想說話,只是喉結聳動,卻到底也沒有什麼說出口。

「耶耶?」

張洛水在懷中,看着神色有些低沉的父親,小手將張德臉頰處的髮絲,撩在了耳後。

又重新將張洛水放下,張德深吸一口氣,抬頭正視着這璀璨如珠的女郎:「臣……」

叮。

一聲脆響,打斷了張德要說的話,也讓正要行禮的張德,停當了下來。

狐裘滑落,窄袖微松,似露似玉臂腕上,竟是一疊「纏臂金」。

「少時與君一別,竟是後面無期……」紅唇翕張,在燈火照耀形成的光陰中,屏風、江景渾然一體,盡顯女郎的寂寥。

「十年長安少年,結衣冠帽,相伴出門。本想,以此金釧為信,寄為鴻雁,又哪知君在楚地為楚客……」

「張大郎,予今時只想問你,既為楚客觀瀟湘,可見斑竹淚痕?」

大唐的公主,似嬌似弱,卻又無比倔強地咬着嘴唇,肆無忌憚半恨半怨地瞪着一臉獃滯的張德。

而張德身後,阿奴見狀,偷偷地拉了拉張沔,張沔一臉不解,阿奴豎起一根食指:「噓……」

說罷,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地帶着張沔還有一臉懵懂的張洛水,離開了房間。

門打開又關上,走廊處,一身甲裙的衛士見到阿奴,恭恭敬敬地行禮,然後小聲地問道:「薛娘子,裏面……」

臉色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

「沒甚要緊的,就是敘舊。」

言罷,阿奴帶着兩個小孩,重新尋了個雅間,叫了一桌全魚席面。

而在屋中的張德,前所未有的手足無措,本想硬著頭皮豁出去說一聲「德參見殿下」,可此時此刻,他全然沒有那樣的臉皮和勇氣,說出這樣一句徹底喪了良心的寒心之語。

「我……」

張德干白的嘴唇張開,竟是嗓音有些沙啞。

「殿下依然美麗如初……真好。」

呼吸有些沉重的張德,緊緊握著的拳頭鬆開,接着整個人都像是解脫了一般,平靜地看着李麗質,「倒是我胖大了許多。」

「不止我,舊時長安少年,多是變了模樣。只有殿下,一如當初。」

啪!

李麗質猛地將臂腕上的「纏臂金」拽了下來,掉落在案几上后,又一把抓起,狠狠地朝着張德砸去。

「我要聽的不是這些——」

篤!噠!

不閃不避的張德由著這物事砸在了身上,然後掉落在地,在地毯上轉了幾圈之後,穩穩地躺在那裏。

彎腰走了兩步,將這「纏臂金」撿了起來,沒有黃金的冰冷,反而還殘留着些許女子的體溫。

「殿下冰雪聰明,其實一直都是知道的,不是么?」

張德拿着「纏臂金」,慢慢地走了過去,但看到李麗質近乎要崩潰的眼神,他選擇了一側的案幾,將那「纏臂金」輕輕地放在了上面。

「無論去與往,俱是一飄蓬……」李麗質盯着張德,「你……就是要這般,就是這個意思么?」

「不是!」

表情猙獰的張德忽然緊緊地攥著「纏臂金」,「當然不是!」

李麗質聽到他如此粗暴的低吼,猛地嬌軀一顫,有些失神地看着張德的側影。

「再如何猶若籠中之鳥,公主也不會一直天真爛漫下去。」

我特么就是一個渣男啊,多麼簡單明了的問題。

即便以貞觀年的普遍道德水平,他張某人也是「私德有虧」,而如果用張某人那原本的條條框框,他又算什麼狗屁東西。

但這一切其實在大唐公主看來,並不重要,張德甚至知道她會如此想如此做,因為深陷相思沉溺愛情的女子,多半是不管不顧義無反顧。

無論前路如何。

「予……我並非痴獃婦人!張操之——」

撕心裂肺咆哮的李麗質眼淚奪眶而出,雙手支撐著幾欲倒下的身軀,抬起依然如此美麗如此光彩的臉龐,看着張德,「帝姬何其多,君何獨敬我遠我?」

「我不是痴獃婦人……張操之。」

嗚咽哭泣的李麗質伏卧在案几上,「一點相思幾時絕,只恨身在帝王家……」

「我已非當初長安翩躚少年,公主還能相愛,很感動。」

張德眼眶有些濕潤,「真的很感動。謝謝,真的謝謝。」

低頭看着已經變形的「纏臂金」,張德緊緊地攥著。如果說遇見安平是圓一個少年時怦然心動的夢,帶着甜蜜味道。

那麼此時,須髯見長體態愈強的張德,體會的便是微酸,微微酸……

李麗質令人心碎的抽泣,手中變形的「纏臂金」,張德雙目緊閉,長嘆一口氣。

猛然睜開了雙眼,張德緩緩地走向了李麗質,蹲在了她的案幾前,伸出手,在烏黑的髮絲前停頓了一會兒,又輕輕地放下,輕輕地撫摸。

嬌軀一顫,梨花帶雨的女郎抬頭看着他,已經越來越粗糙宛若老農的手掌,摩挲過了秀髮,捲動着令人感動的香味;摩挲過了無比濕潤了臉頰,揩去了一滴又一滴,一行又一行的眼淚……

眼淚是鹹的。

「江陰張德現在問長安李麗質,請問,這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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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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