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4章 直言

第1544章 直言

要說當皇帝這個事情,李承乾現在心態也是相當的平和。主要還是看透了實力對比,東宮根本就是個弟弟。

哪怕明天皇帝老子暴斃,很長一段時間,弘文閣也好,七部大臣也罷,都不會鳥他李承乾,而是「長孫太后」。

現實擺在那裏嘛,如果「長孫太后」說要「還政」,那平日裏的獎金怎麼算?總不能說內府外朝又回到每個月拿死工資的道路上去吧?

那必須不行啊。

甚至可以這麼說,「長孫太后」堅決要「還政」,別說「貞觀老臣」了,哪怕是新君肱骨,也會哄著「長孫太后」,怎麼地還要扶持新君一程。

這扶一程是多遠多久,不好說,可能三五年,可能十幾二十年……

都到了貞觀二十五年了,關起門來談名聲那就是個屁,錢才是爸爸呀。

眼下的東宮有什麼呀?

別說東宮了,就是朝廷的中央財政,現在也是欠了一屁股債。李承乾哪怕現在上位,給自己修墳的錢都未必夠。

而國朝這些年連續開動大工程,在「河中」地區搞治安戰,這些錢如流水一般地出去,還要開闢新田、鼓勵生產、刺激出口、剝削域外……一樁樁一件件下來,能讓隋朝亡上幾百遍的。

若非時代相異,就貞觀朝現在這個搞法,都不知道破產成什麼鬼樣子。皇帝死了連「煬帝」這樣的「美謚」都不會有。

說不定就是個「澇帝」,再不行就是「水帝」,水漫金山都漫不過貞觀朝花錢的速度。

但總歸還是社會結構發生了劇變,李世民修墳修的堂皇霸氣不說,還不費勁,連最敏感的噴子們也覺得皇帝花「小錢」修「大墳」,這是仁君啊。

否則按照傳統「大帝」的配置,自己的墳頭,怎麼地也得預支兩三年的國家財政收入。

好么,要是按照這個標準,李世民的墳頭得三億貫左右。

光武帝劉秀也沒有他秀啊!

所以說,李皇帝弄了九成宮的時候,那墳頭周圍的地皮都車了一遍,前後花錢一千多萬貫,神不知鬼不覺,旁人還以為皇帝老子真是個仁義帝王呢。

作為太子,李承乾能不知道自己老子的墳頭花了多少錢?就不說自家老子,就是自己妹妹,親妹妹,直接吧隆慶坊給佔了,關鍵佔了別人還沒話說,為什麼?有錢啊。

如今隆慶坊改名隆慶宮,長樂公主富可敵國是真·富可敵國。東宮所出的皇孫,平日裏想要提高一下生活質量,就指著去隆慶坊找長樂姑母。

所以說,哪怕懷揣偉大理想,但面對這樣殘酷的現實,李承乾頭腦不清醒也會慶幸。於是乎,思考當皇帝之後該怎麼大展宏圖的想法,就逐漸冷卻。

農夫太子有點田,僅此而已。

有了更加客觀的視角之後,李承乾看待問題,自然就稍微務虛了一些。從我該怎麼當皇帝,變成了我如果當不上皇帝,這個國家怎麼辦……

他問張滄關於張德對李唐江山的論斷,也是因為每次給張德寫信,老張都語焉不詳,從來不正面回應。

和老油條張德比起來,張滄屬於「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類型,怎麼看都要好說話一些。

而張滄就為難了。

好在李承乾也是知道張滄為難,嘆了口氣:「唉,滄哥不提也罷。」

「殿下緣何有此一問?」

張滄不答反問,看着李承乾。

「本王居行長安數十年,此間變化之劇烈,亘古未有。」

似乎是打開了話匣子,李承乾主要把長安城中工商地位的提升和兩漢先秦做了對比,又着重講到了貴族頭銜的轉移,從「恩出於上」逐漸轉變成「恩出於錢」。金錢在長安這個「小型」社會中的作用,越來越強,它還是為權力所掌控,但依然展現出了不俗的威力。

似維瑟爾這種逐漸洗白的胡商並不在少數,而白手套漢商,則是通過「認爹」「過繼」「入贅」「贖買」等等手段,提升了自己乃至整個家族的社會地位。

從「賤」到「貴」,本來就該像成都卓氏那樣,幾百年才能有眉目。但是現在,短短二十年,一代人的努力,就有希望。

固然這其中有權貴的力量干預,但有了突破口就是有了突破口,這是毋庸置疑的。

落魄貴族需要錢,社會地位相對低下的商賈需要體面地穿上絲綢,然後跟茶樓酒肆之中的窮酸措大說什麼「之乎者也」。雙方各取所需,可謂是一拍即合。

聽完李承乾的觀察,張滄也不得不承認,能夠做幾十年太子的傢伙,再怎麼人情世故上差點意思,終究也是磨礪出能耐來。

更何況,李承乾身旁還有李淵,還有李麗質。

想了想,張滄看着李承乾道:「大人閑談是說過一句話。」

「噢?」

李承乾一愣,他顯然有點意外,沒想到張滄居然願意說了。

「家父曾經說過,殺一個皇帝容易,殺兩個皇帝也容易,但如今若是沒有皇帝,天下還沒有這樣的準備。」

「……」

整個人就像是被電了一下,雙目圓瞪的李承乾久久不能平靜,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實際上,別說是他,李淵都沒有考慮過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了皇帝,沒有了人主,這綱常何在?這秩序何在?社會又該如何運轉?四民百姓又該如何各司其職?

別說是他們這樣的帝王之家,哪怕是名震天下的狂人李奉誡,他也沒有考慮過萬一這個世界上沒有了皇帝,該怎麼辦。

「大郎……當真這般說過?」

「說過。」

張滄點點頭,「當時舍弟張沔也在。」

「人可無父,豈能無君?」

李承乾不解,喟然一嘆,「真想去武漢看看吶。」

「那就去。」

張滄盯着李承乾,「殿下同大人乃是二十年摯友,去看看又何妨?」

「呃……哈。」

李承乾自嘲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本王素來優柔寡斷,又瞻前顧後。如今……」

他伸手指了指幾個正在吃飯的皇孫,「本王還有兒子女兒,哪裏能率性而為。」

「大人就可以!」

張滄依舊盯着李承乾,「家父就可以。若論家業,恕滄直言,殿下比之家父,連九牛之一毛都談不上。」

「哈……」

很是羞愧地笑了笑,李承乾很慚愧,半晌才點頭道:「你說的對,終究還是本王太過謹小慎微,三十年來從來都如此。你說的對,我是比不上大郎啊。」

張滄沒有繼續說話,而是拿起酒杯,又敬了李承乾一杯:「去或不去,全憑殿下自己的決心,滄言盡於此。」

言罷,張滄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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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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