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6章 福壽

第1196章 福壽

杜宅有兩處,一處在崇仁坊,一處在勝業坊。早先在永興坊還跟魏徵做「鄰居」,但因為皇帝的封賞緣故,杜宅變化多在崇仁坊和勝業坊之間,偶爾跟李績搭夥,偶爾又在寶剎寺跟光頭們閑聊。

大約是臨死之前的最後一點倔強,杜如晦並沒有去寶剎寺讓和尚們給祈福續命,硬挺著返轉了勝業坊。

等到了勝業坊,就徹底昏了過去,依然是偶爾清醒偶爾昏迷的狀態。

「大人來時叮囑過,他想和操之談談。」

「我知道。」

張德點點頭,拍了拍眼眶通紅的杜構,「兄長放心,我就守在這裏。」

「有勞了。」

沒有客氣什麼,這時候再講什麼客氣,也是多餘的。

「都守着吧。」

連張大象都開了口,他一向不著調,但這時候,作為鄒國公家的大公子,他的態度並非全然為了照顧杜氏的情緒。而是將來,鄒國公張公謹早晚也有這麼一遭,到那時候,何嘗杜氏兄弟不要到場呢?

「尋幾張凳子過來。」

「隨便找個地坐吧,都是自家兄弟。」

李震直接倚著牆柱,雙手環保在那裏發獃,半晌沒說話。

整個杜氏的兒郎早就到了長安城,只是這光景,杜氏兄弟的「小弟兄」顯然比杜氏宗親更加親近。

從來都是個混蛋的杜荷這時候已經憔悴的不行,坐在那裏時不時地擦拭眼淚。他大約是悔恨的,也應該悔恨。直到這一刻,他才無比後悔,後悔辜負老子的期望,後悔自己無比混賬……

「大人常說自己六十有四,可以了。」

半晌,打破沉默的,是杜構自己。

眾兄弟看過去,想要安慰,又是無從開口。

張德看着杜構,看着裏間門口的帘子,心中卻很清楚,杜如晦本該早早累死。這個洞察世事的宰相,的的確確對自己的人生看得很清。

於杜如晦而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多活一天都是賺到的感覺,這讓他很是灑脫。

作為一條亂入貞觀朝的工科狗,張德本以為自己應該對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徹底不屑一顧的,只是到此時此刻,卻又不得不羞愧難當,終究還是血肉之軀,終究還是有着感情。

「唉……」

各種情緒化作一聲長嘆,引得一幫而立之年的老爺們兒全都不受控制地哭出了聲來。

和尉遲恭程知節不同,杜如晦對他們這些後輩的照拂,大多數時候,都是細緻入微不著痕迹。要等過了很久,才會反應過來,啊,當時杜相之舉,竟是有如此深意。

「山東之門戶,河南之庭柱」,總統河南的時候,他們這些勛貴子弟,能夠一口氣打開局面,何嘗沒有杜如晦在朝堂跟李皇帝「過招」的緣故?

不敢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心懷感激,這是最起碼的素養。

「老夫出去一下。」

李震深吸一口氣,紅着眼睛推門而出,不多時,門外便傳來抽泣聲。饒是李績的兒子,也並非那般剛硬冷血。

此時此刻,禁苑中太上皇李淵坐在躺椅上,神色也是頗為感慨,眼睛望着天,半晌突然道:「二郎那裏論功,『房謀杜斷』實為第一。」

一旁刺繡的宇文昭儀聽到他說話,將手中的活計放下,雙手交疊在膝上,看着李淵道:「你又不能出宮,何必過分傷神。」

「當年高孝基,他言語杜如晦必成棟樑,數十年風流,杜克明這一去,乃成千古名相啊。」

「阿郎這是怎麼了?」

「老夫若有所感,不成么?」

李淵沒好氣地扭過頭,瞪了一眼宇文昭儀。

「你都八十多了,若有所感個甚麼!」

也算是「老夫老妻」吧,當然宇文昭儀也不算多老,姑且算是「老夫少妻」,興許是「老夫少妾」,總之,宇文昭儀難得反嗆了一句。

一時有些發愣的李淵回魂了一般,這才神在在地來了一句:「也是,老夫都八十有二,怎麼算也是長壽帝王,還計較個甚麼。」

李唐這份家業,眼下看來,比劉漢也不差多少。

「『夔牛』在山東,可有來信?」

「他一個閑王,在山東除了寫信,還能做甚麼?說是去洛陽跟人學畫,也沒見學着甚麼。如今又去學甚麼寫真,着實不像個親王。」

「夔牛」是魯王的小名,人送十九郎,早先為燕王時年紀小,但也白撿了不少便宜。親王府不少官吏沾了燕王府的光,在幽州滄州撈了不少好處。閑王裏頭,十九郎屬於有錢的那種。

「這光景也不知道回家看看他老子的嗎?」

「你這是怎麼了?」

宇文昭儀這才覺得李淵有些怪異,將手中的針線放下,「阿郎,莫要因杜克明而傷神,你又不再年輕。」

握住了李淵的手,輕輕地拍了拍。

多年「夫妻」,再沒有感情基礎,這麼多年下來,兒子女兒都有,親情總歸是有的。

更何況,宇文氏除了依靠他李淵,也真是沒什麼靠山。

「老夫只是覺得……老夫也快要去了。」

李淵目光平靜,看着天空,微微抬手,卻再無當年指點江山的霸氣,只是一個頤養天年的尋常老者:「老夫有時候總在想,八十有二……怎會是老夫該享的福壽呢?似老夫這般,豈能七老八十?」

「莫要胡謅!」

「想來,杜克明……也是有過這種念頭的吧。他本就是個體虛身弱的,當年杜淹之事,傷透了他的心。二郎功業,又有他出謀劃策,都說房喬善謀,可這史上,奇思巧謀之輩多如牛毛。似他這般斷事如斷刀之輩,才是少之又少啊。」

說到這裏,李淵就像是自問自答一般,「心神勞累,能活一甲子,當真不容易。」

「這是天妒的才能!」

李淵提高了音量,「天妒之才,怎可長壽?!」

「阿郎在胡說個甚麼!」

聽到李淵這句話,宇文昭儀的臉色都變了,這哪裏是在說杜如晦?

「老夫宣洩一下抑鬱,不行嗎?」

「行、行……還是去泳池宣洩一番算了。」

言罷,宇文昭儀連忙叫來宮婢,吩咐了一番,頓時有年輕的妃嬪趕過來伺候李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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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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