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6章 年獸

第1126章 年獸

「阿耶阿耶,『螢火蟲』是怎麼唱來着的?」

江漢觀察使府內燈火通明,白天捏好的咸甜糰子都被放在了灑了麵粉的竹制盤籃中,這不是荊楚大地的習俗,而是蘇州江陰一帶的風氣。自吳王修了刊溝之後,各種奇怪的糰子就出現在了吳國所在。

實際上張德自來不愛吃這個,那種粘牙難嚼的古怪口感,反倒是屋內的女郎們極為歡喜。

大約是知道他不愛吃這個,除了糰子之外,還有各種造型各種吃法的餃子,甚至還有一卷餛飩皮。

張洛水正幫忙裹着「簸箕」餛飩,這是小孩子也能裹的玩意,極為簡單。滿臉的麵粉,卻還是興緻勃勃地裹着餛飩,裹着裹着,唱了幾個歌兒,就央着她爹爹叫她喜歡的曲子。

「大冬天的,唱甚『螢火蟲』?」

「阿耶,那唱個甚麼?」

「我教你一個『好運來』,再教你一個『恭喜發財』,少待去曹老太公那裏磕個頭,求他給個大紅包。」

「阿哥說,曹夫子譜了一首《吾身無涯》,他愛聽這個。」

「……」

你個人瑞怎麼不說愛聽《向天再借五百年》呢?吾身無涯?這是真要修仙?

內心默默地吐槽,忽然又想起來,曹夫子的關門弟子從來都是喜歡「齊天大聖」的,各種大聖套裝手辦存了不知道多少。論起來,李善跟人求學問,要是來一句「可得長生么」,乃拜在曹憲門下,當真是拜對了。

心中想着,老張打算正月里問李善把鋼鐵俠套裝給要回來……

「阿郎也是的,竟是琢磨一些鄉野俚曲,逗趣誰不好,逗自家孩子。如今臨漳山內外,連學生都是跟着雪娘唱甚麼『太陽當空照』……」

正裹着餃子的鄭琬嘴上雖然這般說,可心裏是美滋滋的,以前還有些忐忑,但這幾年她在鄭氏中的地位,可以說舉足輕重。就是新任「掌門」鄭穗本,大部分時候有什麼打算,都要先來探探她這個「長老」的意思。

「舊時長安少年,都是這般跟着他胡來。跟着孫公學習律令的秦大郎,還在襁褓中時,只要是哭了,便讓他去秦府撫琴。你們當是甚麼雅趣之物么?不過是『兩隻老虎跑得快』……結果後來長安城內風靡一時,也是怪誕。」

「咦?還有這等舊事?」

「此事我也聽說過,卻不知曉原來出自阿郎這裏,也沒見他提起過。」

「這有甚好提的?『孔融讓梨』是美談,『張德唱歌』算甚雅趣?」

「倒是有個『程立雪門』。」

「哈哈……」

一群女郎說着說着,突然說到了這個,頓時大笑。程處弼大冬天的脫光了背着柴禾跪雪地里求老張,這事情當年有人揶揄程處弼是「少年廉頗」,本來么,是個笑談。可誰曾想程三郎叱吒風雲扭轉乾坤?

除了毫無風骨的「程立雪門」,還有個殺氣凜然的「程門立雪」,到「程門立雪」時,原先那「程立雪門」自然是變了樣,自然是程將軍「少時練達」「自幼剛直」,各種美名當時就不要錢了。

「噯,阿郎,當年你哄長樂公主,可是唱了甚麼?」

「問他作甚,問阿奴啊。」

女郎們轉着頭尋阿奴,卻見庭柱旁阿奴正蹲著,看着娃娃車中的兒子,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捻了一顆餃子:「櫻桃,來,啊……你不吃啊,那為娘吃了啊。啊嗚!」

「……」

「……」

「……」

阿奴不知道有人看她,又捻了一顆餃子:「哎呀,剛才的嬌耳真好吃,鮮肉的,櫻桃你居然不吃。為娘再拿一個,來,啊……還不吃?那為娘又吃了啊。啊嗚!」

「……」

「……」

「……」

老張一時無語,隔着老遠吼道:「一邊去,作弄畜生呢!」

「……」

「……」

「……」

忽地自己反應過來,這不是罵自個兒嗎?阿奴作弄的是畜生,那他自己不成了老畜生?

見他臉皮一陣紅一陣白,武二娘子笑道:「阿郎倒是豁達。」

「他自來就是這樣沒心沒肺的,也不知道一副心肝脾肺腎給誰掏過。」

老張一聽頓時大怒,什麼意思?老子就是沒良心的嘍?可仔細一想,好像也差不多是這麼個意思,頓時興緻缺缺,從椅子裏站了起來:「老夫出去走動走動。」

「嘖,這般年紀,倒是知道了廉恥。」

「說起廉恥,舊年長孫無忌來時,說起過一個趣事。」

崔娘子裹了一個餃子,放在案桌上,然後笑道,「說是十四歲光景時,長孫無忌尋了他在馬車裏說話,當時長孫無忌就罵他『無恥』。他便回了一個,說是出了這馬車,便是『忠信孝悌禮儀廉』又如何。」

「甚麼意思?」

一頭霧水的銀楚好奇地問道。

素來聰慧的武順粉面微紅,輕聲道:「本該是『忠信孝悌禮儀廉恥』,去了一個『恥』,豈不是『無恥』?」

「啊?!」

銀楚眼睛都瞪圓了:「他小小年紀,怎地是這般心思。」

「便是了么,舊時長安少年,大多都是被他一個江南來的帶壞了。入秋吃餅那時,長樂公主不也是說過,皇帝十年前就念叨『南人詭詐』,總不能說是虞公陸師吧。」

「哈哈,偏還是被他偷了一窩公主。」

武媚娘爽快大笑,揶揄地看着在場的三個公主,饒是銀楚素來潑辣,這時候也覺得臉皮羞臊,更不要說李葭和李月,一張粉面紅的彷彿是要滴出血來。

「他也是膽大包天……」

幾個女郎不管是當事的還是旁觀的,都是吐槽了這麼一句。

不過崔珏一邊包着餃子,一邊瞄著不遠處正吃的酣暢的阿奴,小聲道:「未必就是膽大,怕不就是鐵石心腸,未曾將這等事情放在心裏。」

眾女郎順着目光看去,也看見了阿奴,頓時心中也覺得奇怪,想不明白為什麼張德對阿奴是「例外」。

「安平公主比之阿奴如何?」

蕭大娘子忽地冒了這麼一句出來。

「守活寡么?」

翻了個白眼的李葭來了個神回復,一時間眾女郎也不知道該笑還是不該笑。

在廊下踱步的張德披着大氅,夜裏繁星密佈,要不是背後燈火通明,這麼空曠的星夜,人如何不會生出孤寂感?那種上天下地環顧四方孤獨一人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可怕。

「呼……」

哈了一口白氣,似乎感覺到了一點寒意,整個人縮到了熊皮大氅中。

他本來就身量長大,儘管常年健身,但忙於文牘之間的事業,還是讓他開始有些「發福」,膀大腰圓須髯愈長,立在廊柱一旁,那黑色的熊皮隱匿在廊柱影子之中。於是,遠遠看去,旁無一人的張德,看上去便不像是個人。

年余寒夜,孑然而立彷彿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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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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