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8章 心累

第1098章 心累

儘管是前大理寺卿,但在武漢的一畝三分地上想要拿到權力,沒「領導」幫忙「扶一程」,難度也是不小的。

明明大部分武漢的官吏相較兩京都是「貧賤」「土鱉」,沒上位之前,一個個恨掌權官吏恨的牙痒痒。懶官、庸官、貪官……該噴的噴該罵的罵,就是不敢鬥上一斗。等到自己掌權,學起來有模有樣,比誰都快。

老張哪怕是武漢的一把手,也懶得把「官僚主義」拿出來婊。因為至少現在,武漢的「官僚主義」程度,遠不如京城的「官僚主義」,進步是比出來的。折騰了幾年,以前還好,如今想要「空降」一兩個類似孫伏伽這種的,老張也要開「吹風會」「碰頭會」……煩不勝煩。

更讓老張糟心的是,大部分的武漢官吏不是不知道最終的結果,但就是要來這麼一出,彷彿是演戲一般,倘使自己沒點戲份,就拿不到片酬,拿不到通告費,拿不到出場費。

「阿郎,今日怎地這般累?」

「如何不累?武漢本地又不成有甚精通律令的,老夫好不容易請來一個國朝前列的刑名巨擘,偏要來扭扭捏捏。老子不開個『吹風會』,說要讓前大理寺卿來主持律令規章,他們就要真箇陽奉陰違了?」

罵娘了兩聲,氣依然不順的老張想起了非法穿越之前的蛋疼經歷。這尼瑪兩倍也沒能改變半點人性啊。

誰特么說「人心不古」的?人心特么古過?

「利益當前,哪能真箇陽奉陰違?」

給張德揉捏著肩膀,武順小聲地緩和著張德的怒氣。

「是,陽奉陰違被老子查到了,自然是沒好果子吃。可如果不是陽奉陰違呢?老子說要嚴查水盜,你信不信這幫人能查到普通商船上去,到時候整個市場都得亂套。」

「這……這不至於吧。」

「倘使真箇做了,老子還能辦他們一個辦事不力?至多一個好心辦壞事,這等老油條的手段,老子見得多了。」

官場中光明正大拖後腿的極少,但「好心辦壞事」那就容易的多。舉凡大政,來個「擴大化」,那就是「過猶不及」,最終結果如何,可想而知。

「『吏治』這個事情啊,聖人復生也沒什麼鳥用。」

感慨一聲,老張向後一趟,武順知心知意,微微向後,給他按摩起了腦袋。

輕輕地揉着太陽穴,武順還是勸慰道:「如武漢這般光景,阿耶曾經說過,已經是罕見清明吏治。縱使前隋文帝在時,天下也未有何等清明。似武漢這般,官吏踏足街坊者,前所未有……」

然而這種誇獎,對工科狗而言,毫無意義。

武順這樣一個「古人」的見識,也就是到此為止。而作為一條非法穿越的工科狗,他天然地不可能去適應這種見識。

不過張德也覺得把公事上的糟糕情緒帶回家也是大大的不好,於是假裝受了安慰,閉目舒緩了語氣說道:「順娘這麼一比,老夫倒是頗為欣慰起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嘛。」

「阿郎能看開就好。」

武順微微一笑,很是高興地說道。

讓孫伏伽在武漢主持律令規章建設的「吹風會」結束之後,前大理寺卿是以江漢觀察使「幕僚」的身份進入武漢官場。明面上是各部門「典吏」由「秘書處」統籌,實際上一應工作就交到了「幕僚」孫伏伽這裏。

老張要做的,就是簽字蓋章。

又因為地方律令規章主要涉及工商貿易,加上各部門年輕官吏都出身「寒門」和「庶民」,為了保證自己的職權不會很快就作廢,盡量能夠在任期內「變現」。這一次的武漢律令規章建設,就有了大量的工商貿易巨頭參與。

儘管是以「建議」和「意見」的形式參與,但洛陽新南市「珠玉」在前,武漢跟從效仿,也算是「忠君愛國」的典範。

老張帶學生旁聽,事後就教育了一句話:法律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

能懂的其實不多,反而李元祥、上官庭芝這樣的倒是明白了許多。在工地上廝混了這麼久,李元祥和上官庭芝並非除了打群架罵娘就沒有別的本事,思考本身就是一種很好的天賦技能。

江王殿下從老張這裏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再回味孫伏伽拿出來的地方律令規章草案,便如遭雷擊的模樣。

「姐夫,這……這總不能半點都不琢磨坊間做工的吧。」

「好,老夫這就去吩咐,嚴令一天只能幹八小時,一旬兩天假,最低工錢一個月不得低於一貫,做工受傷要給賠償,辭退要支付遣散費。你看怎麼樣?」

「好?」

李元祥小心翼翼地看着張德。

「你他媽一個親王,動動腦子好不好?!」

張德上去就給李元祥一巴掌,「老子要是強推,你信不信府內半數官吏就敢使壞,說不定老子親信都要偷偷給老子下毒!」

捂著腦袋的江王殿下並非不知道張德所說的可能性,然而廝混了這麼久,自己的親王身份味兒,已然沒有那麼重。

「讓你舍了榮華富貴,你他媽願意嗎?不願意你他媽說個屁,先讓皇帝削了你們的甜頭再說!」

狂噴了李元祥一通,老張拿起了一碗茶,發現茶水已經沒了,一旁跟來沒說話的上官庭芝見狀,連忙給續了一杯。

喝了一口茶之後,張德才看着李元祥:「你當老子不知道如此行事,跟良心喂狗有任何區別?但是,李元祥你記住了,今日他孫伏伽主持武漢府內律令規章,那是在武漢官商爭出來斗出來的。倘若哪天那些個工坊中一天做工十五十六小時的,也能去跟人斗一鬥爭一爭,別說武漢,就是大唐照着他們所求修訂《貞觀律》,那也是猶疑盡銷,推行無懼。像你這般……靠你一個親王垂憐?你當你是誰?換你二兄過來說話也跟放屁沒有任何區別!」

一旁上官庭芝眼睛圓瞪,李元祥跟霜打的茄子一般低着腦袋,毫無疑問,張德有句話問的狠毒,讓他李元祥放棄榮華富貴,他真心做不到。

他打群架在工地上廝混,不是因為他要體驗什麼「疾苦」,除了武漢歷練之外,更多的,他覺得這和「尋歡作樂」一樣,是一種「玩」。

遊戲人間的方式有很多,秦樓楚館中袒胸露乳是一種;白龍魚服行走在蒼頭黔首之間,又何嘗不是?

「可……可若是無人牽頭,那些個苦力,哪裏曉得往哪兒去爭?」

「然後呢?你要是成聖成仙還是立地成佛?」

張德冷眼看着李元祥,「你只見到他們現在彷彿是苦不堪言的,但是你可知道,放在舊年,武漢半數做工的,只能依附世家豪強。大戶用家法家規殺他們跟殺雞一樣?」

「這……」

作為親王,李元祥並非沒見識過世家豪族的家法家規。都不用說五姓七望,只說關隴老世族,假如有個奴婢犯了大錯,關起門來直接杖斃,報一個「偶感風寒不幸暴斃」,哪家官府狗膽包天,還真敢為了一個奴婢跟老世族作對?

至於那些個突厥奴、契丹奴、新羅婢、倭奴、海角奴……他們在武漢做奴工,至少還活着,而且可以保證只要做工就有飯吃能活命。倘使回到他們的故土,為主人、酋長、土王掌控,那當真就變成了「生死有命」。

好壞苦樂,終究還是比出來的。

和以前比,現在就是舒服就是好,這不需要多加廢話。倘若哪天又有得比了,今日的好與樂,和明日相比,自然又成了壞與苦。到那時,自然而然的,沒有牽頭爭鬥的,也會變出有牽頭爭鬥的。

「你哪天捨得不要親王之身,再來跟我說這些罷。滾,滾滾滾……」

厭棄地轟走了李元祥,張德躺在躺椅上,直愣愣地看着貞觀朝的天空。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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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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