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0章 奔頭

第1010章 奔頭

嘀——

急促的哨聲響起,咸寧市鎮施工段的幾個包干區,立刻有旗手在那裏揮舞手中的小旗,各小隊隊長看到旗號,這才招呼著隊里的勞力,趕緊收拾了傢伙,準備吃飯。

平整的路基上,還有巨大的灌沙鋼碾,使得整條道路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條土黃的長絲帶,綿陽開來二三十里,若不是有山水阻隔,彷彿是無窮無盡一般。

「噫!咱們武漢修的路,就是平整!誰也及不上哩。」

「吃飯了吃飯了,晌飯有肉有油麵,還有黃米粒兒的饅頭,趕緊多吃點!」

「多吃個甚?這日頭,放個一刻鐘,都餿成甚麼了,只能餵豬。還是臘月里上工好,冷是冷,可放個三五天都成。」

「噫,你還想着帶着家裏的婆娘不成?」

「這兩個月不上班,工錢少啊,也就是混個開銷。」

「快了快了,再有半個月,就換班了。」

「走走走,說這個作甚,吃飯了。」

工地上的勞力,農戶不多,縱有山民,也是類似木蘭村出來的那種,一早就跟張德有過合作。大部分的力役,都是武漢本地工坊里排出來的。這一點也算是武漢的一個大政策,讓工場主和工人,都是又愛又恨。

但這也是無法的事情,道理武漢都講開的,誰要是覺得發財是自己的聰明才智,賠本就是武漢坑人不解釋,那自謀出路就是,武漢是不留人的。

不管是東廠、西廠,大戶雖說掏錢,但更多時候還是撿了便宜,而且很多時候,如「專利廠」收錢,往往到了關內道河南道,那是只當沒看見沒聽說的,由著大戶們撿便宜。

可真要讓大戶們離開武漢前往京城、長安、揚州等大城市,然後永生永世不來武漢,卻又是做不到的。

武漢的市場經過「十年生聚」,消費能力比長安只強不弱,這不是什麼吹牛逼,而是社會發展的自然規律,連數學工具都不需要,從實際的感受都能察覺到。

說到底,還是最基本的道理,一個土豪家財萬貫,他也只穿一雙鞋出門,一天也吃不了一頭豬,和窮逼也就只有家當上的消費區別。

至少在這年頭,土豪們的無腦消費、自我價值的高端消費,還是很險隘的,縱然有市場,也是「狼多肉少」的局面。

而武漢大部分常住人口都是工人、小市民,他們不消費是不行的。生老病死衣食住行,什麼都要掏錢,而且是沒有退路的。和蘇杭的市民階層不同,武漢的大部分市民階層,甚至連鄉野「老宅」都不存在。

和蘇杭土豪們一旦遭遇天災人禍,就收拾細軟全家老小往鄉下跑不同,不拘漢陽、江夏,都只能幹瞪眼。

郊區的每一寸地,哪有小戶染指的資格。

由此不難看出,整個武漢,每天的硬性消費,是如此的龐大,大戶縱然再怎麼不歡喜武漢官府的吆五喝六挑三揀四,看在開元通寶的份上,也只能捏著鼻子認賬。

張德帶着一干官僚要修路,缺人手缺勞力了,也就是白紙黑字往各大工坊通知一下。不是商量也不存在討價還價,不服從就關門。

而且即便是行政命令形式的「地方大政」,事先論證,也是有大商戶參與的。道理講開,未來有什麼好處,收益是多少,合作的話會有什麼政策傾向,都是能拿出來公示拿出來說的。

武漢除了市場之外,「相對公平」也是對商人極為有吸引力的一點優勢。

自來行商是講「信義」二字的,但顯然「不義」的要更多一些,而武漢官府,承擔的就是「仲裁者」角色。依靠權力,碾壓「不義」,說到底,維持「信義」的成本太高,還是暴力機關用暴力手段鎮壓「不義」更加輕鬆,也更加有威懾力。

於是不管心態上如何,服從武漢官府這一點共識,這就使得武漢想要「大興土木」,隨時就能夠成批成批地拉出十幾二十萬勞力上工,甚至還能夠十幾萬二十萬一兩個月就輪換一次。

這也是為什麼同樣富庶之地,天子腳下環京城就是個「無人區」「赤貧帶」,但武漢地區相鄰各州縣,連蒲圻縣都能沾光發達起來。需要動員大量人力修建的大工程,同樣都是百幾十萬人口,洛陽根本沒辦法和武漢比。

動員能力不在一個層面,勞力素質不在一個層面,獎懲機制也不是一個層面……

而江漢觀察使張德雖然是個「衣冠禽獸」,底下的人在操持業務時,變通能力也相當突出。

主觀能動性也不是洛陽油滑小吏能比的,同樣都是上工,洛陽力役有類牲畜,監工鞭笞勞力稀鬆平常。

武漢這裏雖然也有體罰肉刑,但主要是為了震懾,並非為了管理。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工地上休息,就會有官派優伶前來做個「唱念敲打」,口味都是比較三俗的內容,少兒不宜是肯定的,一般來說就是「很黃很暴力」的故事。

雖說就是個樂子,去是效果不差,至少段子沒餿了之前,上工的力役們還是很樂意吃飯休息的時候,能夠聽說一段,便是吃個菜湯,都能吃出紅燒肉的味兒來。

誰叫這年頭娛樂活動少呢?

各種新奇的地方戲,為了適應工地這種特殊的場地,都有了專門的改變。比如在大食棚,就是主打唱;小場地就是「咿咿呀呀」說個葷段子,屎尿屁之流也不妨礙上工的力役們一邊吃一邊笑……

武漢官僚的歪打正著,也使得武漢各工地也時常有跟着轉場的「劇團」,工地上力役們的幹活熱情,維持的時間明顯要長得多。有時候有些死腦筋的工人,一邊挖土一邊琢磨葷段子或者優伶摟抱親嘴的場面,干到雙臂發麻才反應過來。

久而久之,大約是形成了「潮流」,倒是好些個「劇團」有了「台柱子」,多是一些放得開的小娘,花名多不勝數,乃至力役輪班期限到了之後,這些個工人下了班,也願意前往場子略作消遣。

三五文茶水佔個位子,有二三樣小菜,旬日來上這麼一回,倒也是日子有了奔頭似的。

武漢和京城的真正差別,便在這裏,京城周遭的「無人區」「赤貧帶」,蒼頭黔首幾無奔頭,便是尋死,也沒個地方埋上一抔黃土。但在武漢,最底層終究還是有個奔頭,只「奔頭」而言,就是天壤之別。

「啊吔!今日竟是唱的《戲牡丹》,俺最中意這一出,尤其那句『真人哥哥且憐惜』……嘖嘖,那叫一個騷!」

扒拉着碗裏的油麵,皮膚黝黑的漢子眼珠子瞪圓了,就看着大食棚台上正要開唱的「白牡丹」,那眼神,好似他大開大合吃肉吃面的嘴,着實要把「白牡丹」都要嚼了吃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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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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