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八十八

深秋月夜薄霧彌散，泛冷的月光將他周身籠罩住，映出他半張比得白日還要冰冷兩分的側顏，身姿硬挺不屈，墨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時隱時現，正低頭專心拭着手中的劍。

他許是在走神，待魏光禹走到了身前，才驚覺起身，立即恭敬見禮道：「將軍。」

面色無波無瀾，與平日無異。魏光禹淡淡掃去一眼，發問：「這般遲了，你因何還未睡？」

「屬下本是睡了，聽得了動靜，方起的身。」蕭寒如實作答。

魏光禹便轉過身去，抬首望向天邊一輪孤清的殘月，許久之後才出聲：「備馬。」

蕭寒心口倏然一緊，神思片刻恍惚后，他低下頭，壓下那一絲不忍與愧疚，領命退下。

魏光禹接過了馬，便揚鞭而去。

他不許蕭寒隨行，幾乎是轉瞬眨眼之間，一人一馬便徹底的融入到夜色當中，再瞧不清蹤影。

當日她還在時，他不覺得她珍貴。如今她與自己陰陽兩隔，他卻慢慢念起她的好來。

想她那樣美好的一個女子，他非但未有去珍惜，反將她一下送上了死路。如今再憶起來，便猶如心口上最嫩的一塊肉被人生生剜去，苦不堪言。

倘若這世間有那起死回生之術，他便是舍盡一切，也定要將她救活回來。幾月來，他不是沒有各處尋仙問道，結果卻皆以徒勞告終。倒是也曾遇到過幾個行巫的，但他到底不敢全信，便先拿了畜生讓巫師做法。活是活了過來，只裏頭卻進了惡靈，面目陡然變得扭曲可憎，沖人癲狂嘶吼，橫衝直撞，傷及了不少無辜下人。見勢不好，他便一劍了絕了它。

後來他方得知，便是他當時不將它一劍了絕，在次日月盡之後、天明之前，那畜生也要一命嗚呼。所謂的回生，不過是假象而已，終究不可違逆天意。

至於兩名行騙的巫師下場自然不好，半路上被截住，雖未與那畜生一般斷送了生命，但半死不活的模樣，也就跟死相差無異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恐慌之感自他心底升起，在明白了起死回生僅是自己的奢念之後，他便不再到處尋仙問道乃至請巫。一切又好似恢復了原樣，除卻身旁少了一個小女人與日漸空泛冷寂的心外，彷彿一切都與往日無異。

一路疾馳，馬蹄終是停在了她的墳塋前。

幾月過去了，此地模樣與他頭一次到此時是大有不同。只見一旁的小溪被抽干填平，荊棘草木被連根除盡，幾丈高的深牆圍成一個口字，形成一座小型的四合院。口字的一角是一座看起來不大，表面卻貼著金磚的墳塋。墳塋兩旁一左一右各栽種了一株盆口粗細的桃樹，此時節不是花繁葉茂的時候，枝頭上光禿禿的，零星掛了幾片枯萎的葉。

栽種桃木本是驅鬼辟邪之用，為避免顯得蕭條，他又在墳塋周圍種下了不少四季海棠，以增生氣。

看守墳塋的是他府上培養、會些拳腳功夫的侍女。兩名侍女就住在建在墳旁的屋子裏，他不在時，便由她二人看護著。魏光禹下馬，閉上眼，躺在了墳旁。

兩名侍女互看一眼，牽了馬兒，小心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