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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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雷轟鳴,閃電劈砍著漆黑的天幕,在陰雲之中掀起幾縷微光,嘩啦啦的大雨傾盆而下,徹底遮掩了正房內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眼見主人目露惱怒之色,手捧餐具酒食的數名婢女斂眉垂首,越發小心翼翼,將朝食擺滿了桌几便快速的退了出去。

身材纖細窈窕、顏色嬌艷的年輕姑娘與守在門外婢子打了個眉眼官司,趕忙收起嘴邊嚼著的笑意,平聲道:「祖母,熙哥兒醒了。」

「交代下人,照顧好熙哥兒。」

狂風自半開的窗戶橫穿而過,吹得燭火搖曳不止,衣着華貴的老婦人端坐在桌前,腕間纏着一串念珠,她花白的頭髮被燭火映射出幾許柔光,半張臉卻隱沒在陰影之中,讓人看不分明臉上的神情。

年輕姑娘等了片刻,見老婦人沒有其他吩咐,應了一聲,行禮離去。

老婦人下首有一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聽到短短兩句對話身子一矮,像是渾身力氣都消失了似的委頓在地,攥緊了放在身前顫抖給不停的雙手,低垂著臉遮掩住了雙眸,眼裏混雜着慶幸、后怕和惱怒。

這雙眼睛的主人,正是宅院的主人,皇甫斌。

待情緒緩和,男主人「嘭」的一聲拍案而起,不等他動作,端坐案前的老婦人飛過一個冷淡的眼神,沉聲道:「坐下!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

皇甫斌原本要說的話登時被卡在喉嚨里,吞咽不得,憋得胸口發疼。

他低喘了幾聲,揚聲噴灑自己的不滿:「母親為何要攔着我懲治那毒婦?!熙兒的身體險些她糟蹋了!」

老婦人聞言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終於轉過身正對兒子,母子兩人對視半晌,皇甫斌在母親的實現縣慢慢垂首,不再做出方才的癲狂之態,放低了聲音,恭恭敬敬的說:「君上分封諸子,兒子奉皇命隨燕王就國,明旨已下,過了中秋便動身。」

「放心走你的,家中有我支撐。」眼見兒子做出乖順恭敬的模樣,老婦人收起冷厲的神色嘆了口氣。

母子二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各自舉箸用餐。

婢子們反覆更換酒食,五道菜之後,終於撤了桌几,皇甫斌隨母親進屋坐好,再次挑起話頭:「母親為何不準許兒子給小夏氏點顏色,兒子在家她尚且如此,若是兒子隨燕王就國,家中只剩下您一個,怎麼製得住這個毒婦?她怎麼就沒有夏氏一點影子!庶出就是庶出,性情歹毒!」

皇甫老太太捧著茶碗,聽到兒子這番激烈的言論乾脆笑出了聲音,她擺擺手,不當一回事兒的說:「你已過不惑之年,小夏氏才及笄,她要不是親弟弟惹上麻煩,會被你安平侯和侯夫人壓着過來當繼室,照顧春華秋實四個姐兒?更別提你在夏氏身後續娶的周氏身份比小夏氏矮了好幾截,讓她每年伏低做小的行妾禮給周氏的排位磕頭,呵呵。小夏氏心中有怨氣不假,可熙哥兒落水的事情不是她故意為之——她那爆炭似的性子,哪有害人的腦子。」

「便是無心,也不能輕輕放過!兒子不惑之年才留下這一條血脈,她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差點讓兒子絕嗣!」皇甫斌顯然把母親的話聽進心裏了,他口氣雖沖,臉上憤恨之色卻去了不少。

皇甫老太太見兒子怒火漸消,拍了拍他的手背,「當初四個賊王入京,舉家遭難,皇甫家就剩下咱們孤兒寡母。若非安平侯守信將夏氏嫁過來,咱們娘倆能不能有今天都難說。夏氏性情柔和,待人體貼,可惜只留下四朵花就過世了。你後來又對周氏一見鍾情,拚死迎了父親做掌故俸祿才兩百石的周氏進門,更讓她生下皇甫家唯一的兒子,這事兒到底是咱們對夏家不地道。你為人父多年,設身處地的考慮清楚,低門小戶人家的姑娘進門做了繼室,前面太太卻留下四個如花似玉的千金,安平侯能放心她們讓周氏教養么?娘知道周氏很好,可到底失了高門的氣度,將心比心,只怕那兩年安平侯擔心得夜裏都睡不安穩。如今,小夏氏是安平侯府中唯一的姑娘了,在家時有嫡母教導理家,生母是從來不得寵的婢女、同胞弟弟又不著調。這樣的繼室才是上上之選,娘家婆家都拿捏得住。老侯爺是疼愛外孫女們才安排小夏氏嫁過來做繼室的——既能延續兩姓之好,又有人護著四個姑娘,不擔心她們在家裏疏忽了禮儀教育。」

皇甫斌動動嘴唇,回想起大夏氏的柔和體貼,含在口中的話最終化作一聲嘆息,無奈道:「兒子明白,日後必寬和些相處。」

寡-婦最重要的就是兒子,皇甫老太太勸完了兒子,也不想他心裏難受,琢磨片刻之後忽然眯着眼睛說:「小夏氏雖然不會照顧男孩,管家、教養姑娘倒是一把好手,有她在也不用再勞動我這把老骨頭了。不過,熙哥兒聰明,嫡出的哥有他一個頂門立戶也盡夠了。我年紀大了,小夏氏留下理家,你帶幾個婢女照顧生活吧。」

言下之意,竟是告訴兒子隨藩王就國帶着婢女照顧飲食起居,小夏氏這輩子的定位就是個佔着正室名分的保姆管家,不必與他同房產育了!

皇甫斌一聽這話,氤氳著怨氣的臉上終於重現光明。

他趕忙起身向母親行了一禮,跪在她腳邊道:「多謝母親疼惜兒子,兒子擔心的正是這個。小夏氏膝下沒有一兒半女都敢對熙兒不用心,若是再有了孩子撐腰,家中哪還有熙兒的落腳地!」

皇甫老太太摸了摸兒子斑白的鬢角,心疼的說:「安平侯的恩情再重,難道在娘心裏還能越過你和熙哥兒去?不過是個照看後院的女人,結親已經給了安平侯府交代,家裏哪能容得下她作耗。你光顧著生氣惱火,什麼都不管了,為娘的只好親自料理,早已給安平侯府夫人傳信,把熙哥兒被小夏氏照顧得落了水的事情說清楚,日後也好放開手腳收拾她。瞧,安平侯的回信。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呢,后宅女人的手段,你一個男人聽了也不明白。」

皇甫斌臉上露出懊惱的神色,從母親手裏接過素箋,匆匆掃過內容,皺了皺眉。

他猶豫半晌,終於回話:「兒子想帶上熙兒同去。」

皇甫老太太手上一頓,沒想到兒子和孫子都要離開自己身邊了,可自己人老力弱,確實擔不起教養家裏繼承人的職責了,孫子與其跟着不待見他的繼母,還不如與親生父親同行能得到更好的教導。

她隨即放寬心,笑道:「也好,不能讓家裏的哥兒長於婦人之手。只是此事不好現在就說,沒得讓人平添猜疑,以為咱們心生怨恨。」

皇甫斌心中冷笑,不再說話,扶著老太太一起去探望兒子,卻想:我帶着兒子下月底就動身去燕地,沒了丈夫在身邊,就不信還沒圓房的小夏氏能生出孩子,看她日後拿什麼猖狂!

京城居大不易。

皇甫家原本也是頗為顯赫的大姓,可惜經過先帝繼位時候四王之亂,除了皇甫斌母子二人好運躲過一劫,家中老少被屠殺得乾乾淨淨,家中沒了頂門立戶、能在朝堂說得上話的男人,即使家財萬貫也保不住。

皇甫老夫人心裏透亮,果斷上書先帝,將家財大半獻給國家,又說明自己守節照顧兒子的意願,這才藉著先帝庇護保留了與安平侯府的親事和京中偌大的祖宅。

可惜家中主人太少,即便可勁兒住,皇甫宅七進的正院裝下主人和下人,還是空了許多間,剩餘只好全鎖了。

皇甫熙的生母是皇甫氏男主人的第二任妻子,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喪母的時候還是斷奶,皇甫斌這個粗枝大葉的父親難得心思細膩一回,擔心乳母照顧兒子不盡心,乾脆把孩子挪到自己屋后,有個風吹草動都能關懷得到他。

可惜,皇甫斌千思百慮,到底還是在新婦進門后,讓熙哥兒陷入了「親爹以為後媽會照顧我,后媽只照顧我姐,我終於自由了」的情形,小男孩夏日貪涼玩水,結果失足淹死在池子裏。

被打撈上來的時候,那個還算清醒卻「嚇得說不出話」的孩子已經不是原主了。

作為皇甫斌母子爭論的焦點、家中唯一的男孩,新上任的皇甫熙正睜著一雙杏仁眼,抱着被子把肉嘟嘟的小臉埋進去,死活不肯下床用藥。

——他想不明白,怎麼難得假期去游個泳,從泳池裏一抬頭就變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人呢?

皇甫熙窩著身子將手舉到眼前,立刻看到一雙白嫩嫩的小手,手背上還各有四個肉窩,登時覺得世界觀都不好了!

他好不容易熬過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職業資格證考試和萬惡的升職考試,沒想到還沒來得及享受人生贏家的幸福生活,一抬頭!!!重新回到幼童時期……

==真是酸爽到生無可戀。

翻閱著這具身體里保存完好的記憶,皇甫熙心裏勉強有了點安慰——皇甫氏是高門大戶,雖然上面有四個「親爹」第一任老婆留下姐姐,下面還有親爹年輕美貌的第三任妻子,但自己目前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在男權的古代,其中意義不言而喻。

並且,他是嫡出。

謝天謝地,情況還沒糟糕到不能容忍。

只是,擺在眼前的一條宅斗路,讓他覺得畫風不對,不過前面穿越前輩眾多,總有很多經驗是可以借鑒的。

皇甫熙不是單純任性的小孩,他明白在物質條件極度貧乏的古代,能夠出身高門滿足物質需求是多麼幸運的事情。

「熙哥兒快起來,怎麼聽你乳娘說,你怕苦不敢吃藥?」

蒼老卻慈愛的聲音在床邊響起,皇甫熙趕忙收攏心神,綳著小臉起身回話:「孫兒很好,沒受涼,所以不吃藥。」

看着肉嘟嘟的孫子撅著菱形小嘴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規規矩矩回話,皇甫老太太臉上登時笑開了花,拉着兒子說:「瞧瞧熙兒說得,好似他會瞧病呢!」

皇甫斌上下看了看兒子,發覺他面色紅潤,神色鎮定,順手抓起胖娃娃將食指壓在他腕間探起脈,笑着說:「脈象平和有力,果然無事。」

皇甫熙看着這一幕,徹底愣了。

——說好的我爹是「太倉令」呢?為什麼一個財務人員會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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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皇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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