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崩地滅
第二章：天崩地滅
萬物終，天地窮。雷火噬月，大道蒼茫。
林軒總算明白了，什麼是天崩地裂，也明白了，何謂慘絕人寰。這些詞語，他以前只在書上見到過，現在卻一一都擺在了面前。
成千上萬個帶着熊熊烈火的隕塊，從天上迅猛凌厲地砸落。
「轟隆」，剎那間，山峰傾倒，房屋粉碎，生命成灰。
大地彷彿一隻剛剛蘇醒的巨獸，伸了個懶腰，抖一抖身子，想要把依附在它身上的蟲子和塵土，都紛紛抖落下去。
原本平整的道路，現在卻像嘴巴那樣，一會兒張開，一會兒又合攏，很快變得坑坑窪窪，破爛不堪。
埋在地下的自來水管，如同血管一根根爆裂，「砰」的一聲炸響，接着有無數條水柱，向四面八方噴灑而去。
地面上很快瓦礫成堆，屍橫遍野。攔腰折斷的房子裏，鋼筋似乎變得比麵條還柔軟，接連不斷地崩斷，幾個逃不出屋子的人，正像蟲子一樣，痛苦地躺在地上扭來扭去。
而在一些還沒有塌掉的房子裏，幾個嚇蒙了的人，從屋子裏大叫着跑出來，轉眼又跑進屋子裏去，不知所措地到處亂竄，無數人在互相呼喊，哭聲叫聲響成了一片。
林軒所在的樓層，開始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很快變得搖搖欲墜。只是林軒知道，現在無論跑到那裏去，都是不安全的，他索性就一直站在了原地。
整個城市，都像是被轟炸機空襲過一般，到處都在燃燒。樹木、房屋、人體，正被無情的火焰，一口一口地吞食進肚子裏，變成了助長它勢頭的養分。
經過了最初的恐懼，林軒反到是平靜下來。他知道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而現在，做任何的掙扎都是毫無意義的。
天要人亡，人又怎能不亡？所謂的人定勝天，那不過是人類站在青天白日下，一時高興放出的狂言妄語罷了。
「轟」！「轟轟」！
天空上的火光還在不停地下落。很多人根本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就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而一些還沒死去的，則被壓在建築殘骸下面**慘叫。
這，難道就是傳聞中的人間地獄嗎！？
林軒忽然看見一個男人的頭，豎直地擺放在地面上，而他的整個身子，卻都已經掩埋進廢墟里。男人張著嘴，眼睛瞪得極大，死死盯着天空，似乎有什麼心事未了。他的嘴裏、鼻孔里，都是淌出的鮮血，他已經死去了。
林軒從來都未見過，如此可怖的眼神和表情，這甚至讓他覺的，以前在電影院看過的鬼片，反而都幽默的跟笑話一樣。
在離男人不遠的瓦礫堆中，一張稚嫩的臉正四處張望。那是個滿臉污垢的小女孩，無助地趴在地上哭喊著，一會兒叫爸爸，一會兒又叫媽媽，再過一會兒，就只剩下嘴巴一張一合，卻已叫不出一絲聲音來。沒有一個人幫得了她，因為所有的人都已近乎崩潰。
媽……林軒忽然想起自己的母親。她那邊還好嗎？是否依舊安然無恙？
林軒像是看到了一線曙光，心底驀然升起了一絲期待。他顫抖着手，飛快地掏出手機，撥出了母親的號碼，然而卻發現沒有任何信號。
林軒急了起來，一次接一次不停地撥著號碼：「怎麼辦！怎麼辦！媽，你千萬不能有事啊！老天爺，你停一停吧！不要再繼續了！」
林軒仰天大聲喊著，聲嘶力竭，卻沒能改變任何東西。
時間已過了很久，越來越多的人被燒為灰燼，數不清的房屋跟多米諾骨牌一樣，不斷地倒下。林軒彷彿聽見，整個世界都在嘶吼尖叫。而瘋狂的大地，則一邊搖晃着下沉，一邊如同海浪那樣，劇烈地起伏抖動起來。
一股莫名的怒火，忽然自林軒心底升起，他抬頭，用手指向天空，啞著聲音大吼道：「賊老天！你又為何要如此？！你當我們是什麼？！你回答我，回答我啊！！」
林軒掙扎著，四肢並用，試圖從地上爬起來，只是身體卻如喝醉了酒一樣，總是立足不穩，一陣東搖西晃后，最終頹然倒坐在陽台地上。
「呼喇」，林軒身畔陽台的正中央，忽然被撕裂出了一個大洞，大量的水泥、磚塊，開始往哪個口子滑落進去。林軒雙手死命抱住欄桿，儘力不讓自己滑到那個地方。
然而時間一久，他的手指，卻漸漸地出現脫力，越來越握不緊欄桿了。
林軒逐漸絕望起來，面對這樣的世界，哪怕他竭盡了全力，又能改變些什麼？他低下頭，雙手一松，隨之往中央的洞口滑了下去。向著深邃的黑暗，向著未知的另一邊，墜落，墜落……
「啪」，林軒摔在了地上，無邊的疼痛從背後襲來，他卻反而笑了。死亡將至，疼痛又算得了什麼。林軒仰面躺在洞中，看到上方的頂樓，整個都已斷裂開，伴隨着「刮啦啦」的響聲，樓牆快速朝他砸落下來。
林軒知道此次危機絕不可能倖免，他緩緩閉上雙眼，輕聲吐出了兩個字：「再見……」
只是又過好一會，林軒卻發現身體並未受到重壓，那堵牆也沒砸到自己身上。
他費力地睜開眼睛，意識到方才下落的頂樓，居然斜倚在身側的牆上，形成了個僅夠一人容身的密閉空間。而其餘的縫隙，則都被碎石斷瓦給掩埋。
林軒明白過來，自己是被困在了裏面，徹底與外界隔離了開來。
原來我是註定要被餓死，或者悶死的嗎？林軒有些無奈地笑笑，想不到老天爺竟不願給他個痛快點的死法。林軒用手推了推，牆壁紋絲不動，封得已經不能再嚴密，他只好放鬆了身體靜靜地躺下。
屋子外邊，嘈雜的聲音還在隱約傳進來，而這個密閉的夾層里，卻安寧得出奇。
林軒默數着自己的呼吸，又考慮起白天那張布片上寫的內容來。這一切的緣由，究竟是什麼？這個世界，接下去會變成什麼樣？林軒感覺心底存在了太多的疑惑，他很想知道，這一切的答案是什麼。
「呲，呲呲——」
忽然間，夾層里響起了一陣氣體泄漏的聲音，他趕緊摸出手機來照明，接着四處張望。
林軒很快發現，就在身下的地面，不知何時多出了條裂縫。一種不知名的紅色氣體，正不停地從裂縫內噴薄而出。
這又是什麼東西？林軒趕緊用衣服捂住口鼻，不敢貿然吸入。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林軒明顯感覺到，身邊空氣中的含氧量在快速下降，隨之，他的呼吸也漸漸急促了起來。
林軒多次用力敲打牆壁，但依舊是紋絲不動，外面，自然也不可能會有人來回應。此時，紅色氣體已瀰漫了整個空間。
林軒不知道那是什麼氣體，也不知道吸入體內後會有什麼後果。他只能屏住呼吸，讓自己盡量不吸入。只是沒過多久，林軒就感覺肺都快炸了，他再也憋不住，本能地張開口呼吸起來。
隨着紅色氣體的湧入，一陣劇痛，瞬間傳遍了整個肺部，似乎有無數細針密密麻麻地扎進胸口。
林軒用力地咳嗽著，卻反而吸入更多。他的呼吸越來越短促，口裏發出「啊哈」的喘息聲。林軒用手死死抓住胸口，像曬在太陽下的魚一般，嘴巴一張一合，難受異常。
徹骨冷，鑽心痛，只是林軒已經無法動彈。寒意從腳底蔓延上來，接着一絲絲地攀上胸口，鑽進腦門，深入骨髓。林軒想叫，但是叫不出聲來，那種冰冷的痛，令人幾欲瘋狂，只想着快點得到解脫。
他的大腦，逐漸恍惚起來，手腳也不自覺地抽搐著。漸漸地，他已感覺不到痛苦，只有一些曾經的畫面，快速地從腦海一一浮現。父親寬厚的大手，母親慈祥的面容，一家人的歡聲笑語……林軒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他知道，從此以後都不用為誰而擔心了。
本以為，這一生將有很多的事情等他去做，會有很多重要的人，等著自己去珍惜。本以為，未來是寬闊無際的海，等待着自己去揚帆，去乘風破浪。只是，一切都將成為過去。
一瞬間，手腳的痙攣，突然消失了，呼吸也一點點徐緩下來。
林軒睜大了雙眼，想把那些美好的畫面看得更清晰些，然而頭腦卻越來越空白。那兒，就在不遠處，彷彿有一扇黑色的大門，正徐徐打開，還有隻黑色的手，在輕輕招呼他過去。林軒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朝那扇門不停靠近，又靠近……
往昔，佛問沙門：人命在幾間。對曰：數日間。佛言：子未知道。復問一沙門：人命在幾間。對曰：飯食間。佛言：子未知道。復問一沙門：人命在幾間。對曰：呼吸間。佛言：善哉，子知道矣。
生命，在於呼吸之間。還能呼吸的人，真的很好……
林軒的世界，終於安靜了下來。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迷迷糊糊中，林軒最後一次在心底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