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愧疚

第063章 愧疚

「我曾在你墳前發誓,不再續弦,可我卻……」

盧景瀚心緒翻滾如海浪,眼圈漸紅,似乎要用淚水來洗刷深深的愧疚,「你儘管放心,我不會再惹你生氣,我每天都帶着敏敏來看你好嗎?」

「我知道,敏敏也不願我續弦,她至今也沒有喚過徐氏一聲母親……可她現在為了我,對徐氏強顏歡笑,變得過分懂事……」盧景瀚念及愛女,終是淌下幾滴淚,「全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聽到此處,毓珠深深一震,張口欲說。

原來父親心裏竟是如此想的。

毓珠對父親的埋怨不免淡了幾分。

確實,她做得也不夠好。

她從未想過要改口叫徐氏母親。

或許在她看來,與前世相比,她待徐氏親如生母,已經是難得的大變化了。

殊不知在旁人眼中,喚一聲母親,要勝過多少親近的舉動。

是她疏忽了。

但也是她尚未真正發自內心地將徐氏當做母親。

她重生后的出發點,也是在於徐氏腹中的子嗣,大房繁榮昌盛的未來。

對徐氏本身,更多的只是前世的一點點愧疚和憐憫吧。

這是問題的癥結所在啊。

父親原就被所謂的「長情」弄得迷惘甚至是糊塗。

竟丟下病榻上的徐氏不管,迷信母親生氣顯靈。

再加上覺得愧對她,日後恐怕會愈發和徐氏離心。

她當然不能任由事態朝着不好的方向發展下去。

「爹爹,您誤會女兒了。」毓珠跨過門檻,輕輕地道了句。

盧景瀚雙肩微動,微微轉身,用沉痛疑惑的目光注視毓珠。

毓珠回望他一眼,跪在蒲團上,向生母王氏磕了個頭。

「爹爹以為女兒是強顏歡笑,實則是爹爹誤會了。女兒之所以不曾改口喚繼母一聲母親,只是有些不習慣,並非不喜歡繼母。女兒亦和爹爹一樣,常常思念娘親。但並不意味着女兒不能接受旁人。」

盧景瀚半信半疑,若有所思地望着毓珠。

「繼母徐氏雖有諸多不如娘親的地方,但她心地善良,性情柔順,伺候爹爹體貼周到,待女兒一如親生。女兒不明白,有如此賢惠的婦人替娘親照顧我們父女倆,娘親怎會生氣呢?難道娘親會不希望爹爹和女兒過得好嗎?」說着,毓珠亦有些動情,眼角泛酸。

她飛快地眨一眨眼。言辭切切地繼續道:「在女兒看來,倘使爹爹對繼母以怨報德,那才是會真的惹娘親不高興。娘親常說您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繼母徐氏乃爹爹明媒正娶,當初爹爹上門求娶。如今又棄她於病榻不顧,這還算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嗎?」

盧景瀚如遭雷擊,猛然睜大了眼。

他胸口悶悶的,彷彿被人捶了一拳。

女兒尚顯稚嫩的嗓音,卻如一口音色響亮的洪鐘,敲進了他的心底,來回震蕩。

「娘親早逝。我和爹爹同樣悲傷,但悲傷歸悲傷,日子終歸是要過。娘親臨終前亦說過,望爹爹勿要沉湎於悲痛,儘快續弦再娶,也好照顧女兒。為盧家繁衍子息。您瞧瞧,娘親都知道人要向前看,知道爹爹是盧家嫡長子,振興家族責任重大,爹爹又怎能意志消沉、沉湎於兒女情長呢?今晚繼母徐氏遭人毒手。腹中子嗣險些喪命,爹爹不僅不溫言相伴,反而正中兇手意圖,冷落繼母,還打着愧對娘親的名義?萬一繼母傷心悒鬱有個好歹,爹爹是要連累九泉之下的娘親也背負罪名嗎?」

毓珠情緒激動,說得盧景瀚愈發汗顏,一張英俊的面孔血色盡失,愧疚地低下了頭。

毓珠心頭劃過一絲不忍。

「女兒言語不敬,請爹爹原諒。」

她靠近盧景瀚,以一個女兒的姿態,低低地說。

盧景瀚憐惜不已,大掌包住她略顯冰涼的小手。

杵在門外的秦氏欣慰地笑了笑。

綠蕪、綠蕊更是迫不及待地轉身向大房跑去。

「老爺回來了!」一進門,她二人就高呼起來。

徐氏正對着一碗黑乎乎的安胎藥難以下咽,燕氏正想方設法地逗她開心,此時一聽這句話,二人皆露出喜色。

徐氏低落的情緒瞬間高漲,眼神迫切地盯着屏風處,又怕燕氏笑話她,忙低頭垂眼,卻仍是按捺不住,只用眼角餘光偷偷去瞟。

看得燕氏忍俊不禁,只好移開目光,隔着一層高麗紙,佯裝欣賞窗外夜景。焦灼地等了半晌,終於聽見一陣厚實的腳步聲傳來,猩紅色的氈簾被高高挑起,身材雄偉的盧景瀚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徐氏忍不住身子前傾,欲下榻請安。

「噯,你身子虛弱,好生躺着。」盧景瀚伸手扶住她。

徐氏淚水氤氳,哽咽地「嗯」了一聲。

盧景瀚感慨萬千。

他適才一進門,就瞧見徐氏眸中閃過一絲光芒,似華彩流溢,與先前頹然之態判若兩人。

她是如此地盼望着他,渴望着他啊。

盧景瀚心中唏噓,想到自己先前的舉動,萬分後悔。

身為丈夫,卻在妻子最需要她的時候,離她而去。

語棠只怕也會為此皺眉不悅吧。

他自以為對逝去的人深情,卻在無意中傷害了陪在身邊的人。

他思念語棠,覺得愧對語棠,但徐氏何錯之有,要和他一併承受這份痛苦呢?

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啊。

盧景瀚默然搖頭,將徐氏抱進懷中,正欲安撫一番,只見徐氏抬起頭說:「老爺的手這樣冰,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說着輕輕推開盧景瀚,「妾身現在感覺還好,老爺不必擔心,倒是毓姐兒,怎不見她人,她為妾身忙了一宿,也該休息了。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缺了睡眠。」

盧景瀚見徐氏還想着毓珠,不覺十分欣慰。

又見她如此堅強,並未如他料想般。纏着他感傷哭訴,倒是有幾分意外,「毓姐兒回屋添衣裳去了,她說晚上就歇在這兒,以便隨時照顧你。」

徐氏聽了忙道:「那怎麼能行?我已經無大礙了……咳咳咳咳……」她一陣猛咳,令簾外眾人心中一驚,盧景瀚亦是急道:「還說無礙?」說畢喚人進來。

他話音未落,在簾外迴避的燕氏等人就匆忙進來了。

燕氏伸手摸了摸徐氏額頭,面色一變,皺眉道:「不好。有點熱。」

盧景瀚也伸手去探。

他心一沉,恨不得扇自個一巴掌。

肯定是由於他先前離開的緣故。

得到消息,毓珠很快過來了。

廖媽媽已經將秦氏抓來的葯煎上了,整座大房院落被藥味籠罩着,被風吹到盧府各個院子。

寒風烈烈。偌大的盧府,人心浮動,各懷鬼胎。

次日一早,大房傳出徐氏胎氣有變、腹痛嘔吐的消息。

盧老太太嚇壞了,親自冒着寒風趕到大房。

「我看你這個庸醫就是想害死我繼母、害死我未出世的弟弟!」二小姐毓珠震怒地吼道,驚得剛踏上台階的盧老太太身子一顫,陪同在旁的三太太魏氏、四太太閔氏急忙攙住盧老太太。

緊接着響起一陣瓷器碎裂之音。

「二小姐明鑒。小人豈敢有此禍心,豈敢豈敢啊!」昨晚前來診治的呂大夫跪地乞饒,語氣發抖。

盧老太太攜魏氏、閔氏入室,急聲詢問:「究竟怎麼回事?你母親現在怎麼樣了?」

毓珠見祖母過來,緩了緩臉色,將盧老太太請上主位。含淚控訴道:「祖母,您來得正好,父親被皇上急召入宮,孫女年幼言微,您若不來。孫女可真沒法子了。」

她憤怒地指向地上的呂大夫,咬牙切齒地說:「就是這個庸醫,昨晚給母親開了張防寒安神的方子,孫女按照方子抓來葯給母親煎服,母親原本只是微燒,服用后卻胎動不適,嘔吐不止。孫女疑心藥方有誤,就使人拿着藥方上太醫院詢問,結果被告知藥方中有幾味葯完全不適合母親服用,輕則病情加重,重則胎兒流產……」

盧老太太聞言大驚,俯身質問呂大夫:「二姑娘說的可真是真的?」

呂大夫慌忙搖頭,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惹得眾人紛紛指摘。

「我記得以前府里供了一位大夫姓元,醫術高明,傷寒雜病、女科、千金科樣樣擅長,後來我生母病逝后,家裏就換了大夫,要是元大夫還在,這個庸醫哪裏還有機會害人!」

魏氏聽出毓珠話中有話,無法再置身事外,佯裝嘆息地說:「元大夫確實是難得的名醫,可惜他思鄉心切,我們也挽留不得……」

意思就是元大夫是自個兒請辭的,不是她魏氏做主辭退的。

但現在不是說元大夫的時候。

魏氏回過神,厲聲怒斥呂大夫:「我們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就是這樣做事的?你的醫書都白看了?」

呂大夫滿面通紅地低下了頭。

毓珠冷聲道:「我看他不是能力不行,而是蓄意謀害!」

此話一出,眾人噤聲,目光齊齊落在魏氏身上。

呂大夫是魏氏當家時來盧府做事的。

他有問題,當然和魏氏脫不了干係。

魏氏一聽便急了。

本來就惹了一身臊,現下又蹦出一樁事。

到底是誰和她過不去。

魏氏看見盧老太太望向她的目光如刀劍般冷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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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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