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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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暗室中蘊著淡淡的光亮,蕭渡對着面前的燭台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臉頰被跳動的火光襯得一半火紅一半晦暗。

這時,有人推門而入,門縫中灌入的冷風將燭火吹得不斷晃動起來,蕭渡連忙抬起頭,對着走入得那人問道:「怎麼樣,查出來了嗎?」

夏青略有些不豫,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羽林軍指揮使,又不是蕭渡手下的暗探,哪有招呼都不打一聲,劈頭蓋臉就問話得。可誰叫面前這人是自己的大舅子呢,再大的火也沒處發,只得憋屈地回了一聲:「嗯。」

蕭渡根本無暇顧及他是否有異樣,只用眼神催促夏青快些講。夏青在心中嘆了口氣,還是老老實實開口道:「我找到了當年紫宸殿的一名老宮人,據她所言,當年先帝病重之時,先是服用當時的太醫院院判左太醫替他開得藥方,誰知先帝的病不僅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太后勃然大怒,直接削去了左喬的官職,換上另一名院判,藥方也全部改過,此後便每日親自侍奉在先帝榻前。」

「貼身侍奉到什麼程度?連煎藥喂葯,太后都是親自上陣嗎?」蕭渡連忙追問道。

夏青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麼仔細,幸好那宮人說得也十分詳細,於是想了想回道:「是的,煎藥都是由太后盯着宮女煎得,然後再親自餵給先帝喝。正因為先帝病重時,太后衣不解帶地在榻前侍奉,才能在宮內外都流傳為一段佳話。」

蕭渡講所有事情連在一切想了一遍,隨後突然掛起一個嘲諷的笑容,道:「原來如此,所謂的帝后情深,果然只是個笑話。」

夏青不解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為自己做一個解釋,誰知蕭渡只是淡淡道:「好了,有勞妹夫為我查出這些東西,改日必定登門道謝,也順便去看看萱兒。」

夏青頓時有些氣惱,這是擺明就是過河拆橋啊,他於是帶了慍色道:「侯爺,你想知道的夏某毫無隱瞞全告訴了你。可你我既然算是盟友,總得讓我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吧。」

蕭渡卻搖了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等到了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夏青見他擺出一副打死也不說的態度,頓時蓄了滿腹的怒火卻又不好發作,只得輕哼一聲拂袖而去。蕭渡卻沒空理會這人的彆扭情緒,他現在還需要去找另外一個人。

「你要問先帝的病?」左喬放下手中的杯盞,長嘆了一聲道:「當年先帝領兵出征時曾不小心中了埋伏,在林中吸了許多瘴氣,雖然僥倖能救回,但也就此落下病根。後來發病,是因為積勞成疾,其實,他的身子早已不堪重負,只是為了政事而硬撐著。我那時和太醫院的同僚日夜商討,用了許多法子都沒法讓先帝好轉。後來有一日,連先帝自己都發覺了……」

他的眼神開始飄忽起來,思緒又回到許多年前在龍榻前的對談,那時雲帝方還能夠起身,他披上裘衣坐起,臉上帶着濃濃的悲涼之意,道:「你告訴我一句實話,朕這身子,是不是好不起來了。」

左喬嚇得連忙跪下,以頭抵地流着淚道:「陛下是真龍天子,自有天命庇護,只要多服藥修養,一定能很快好轉。」

雲帝斜斜瞥了他一眼,搖頭道:「都到了這一步,你們也無需瞞我。」他走到他身邊,慢慢將他扶起,緩緩道:「既然朕這身子早已治不好,不如就用它做一件對社稷有用的事吧。」

左喬愣愣看着雲帝的臉,他並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只是為這位帝王眼中的悲涼和決絕感到有些恐懼。這時,雲帝又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在太醫院這些年,對我一向忠心,朕如今送你一份大禮,你回去安享晚年吧。」

「所以你後來罷官去職,其實是先帝的意思。」蕭渡忍不住出聲打斷道

左喬從回憶中抽離,神情還有些恍惚,「我那時昏昏沉沉,也不明白先帝是什麼意思。可是後來太后便下了一道懿旨,說我醫治不力,罷去了我的官職。那時我早已心灰意冷,唯一記掛着的就是陛下的龍體。我走後,很快就有人頂替了我的職位,做了太醫院的院判,又親自為陛下看診。」

「那個人呢?現在還在太醫院嗎?」蕭渡急忙追問道。

左喬搖了搖頭,露出一個苦笑道:「那個人,他已經死了。死在先帝駕崩的同一年,我有時候想想,如果我沒有被罷免,也許死得那個就是我,這可能就是先帝所說的那份大禮吧。」

蕭渡長長吐出一口氣,手指在桌案上輕叩起來,到了這一刻,他心中那個猜測已經慢慢成形,只是,如果這猜測為真,帝后之間藏着的這些算計與詭譎又令他忍不住一陣心寒。

「什麼?你說這藥方是先帝故意佈下的局。」元夕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道。

蕭渡點了點頭,目光一直死死盯着手中那張已經有些陳舊的虎皮箋,金黃色的宣紙上,抄寫着一排藥方,字跡娟秀清麗,明顯是出自女子之手。這便是那日弘玉法師交給他的東西。

據弘玉法師所言,先帝在病重之時,特地派了個最為忠心的內侍,以做法祈福為名,將弘玉法師叫到龍榻前,趁四下無人,慎重地將一個檀木小盒交到他手裏,並且對他千叮萬囑,除了蕭渡,絕不能將這樣東西交給任何人,哪怕是未來的天子也不行。

檀木盒中便是這張謄寫出得藥方。虎皮箋是只有帝后才能使用的紙張,蕭渡對着這藥方猜測了許久,懷疑這藥方極有可能出自太后之手。於是他特意叫夏青去幫他打探當年之事,又專程去找了左喬,果然被他問出一個驚天的秘密。

「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元夕見他不答,忍不住追問道。

蕭渡嘆了口氣,道:「我找左太醫看過,這張藥方中有兩味藥單獨服用都是良藥,可若配在一起,吃得久了,便是足以致命的□□。」他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盯着元夕道:「這便是先帝在彌留之際,太后侍奉他時所服用的藥方。」

元夕倒吸一口涼氣,她將這話反覆思索了許久,才喃喃道:「你是說……」

「沒錯」蕭渡攥着手中那張紙,緩緩道:「那年先帝病重,太醫院用了許多法子都沒法讓他好轉。先帝明白自己時日已經不多,可太子那時年紀還輕,又一直處於夏太后的控制之中,先帝不願看到大穆江山就這麼落入夏氏之手,於是便想出了一個破釜沉舟的計策。他故意透露對左喬的不滿情緒,太后本就想完全掌握他的病情,於是順水推舟將左喬罷免,將太醫院判換成了自己的親信。先帝心裏清楚,到最後的時刻,太後為了日後掌權的名聲,也為了貼身監視先帝的一舉一動,保證自己的兒子能夠登基,必定會親自在旁侍奉,好好演完這齣戲。」他舉起手中的藥方,繼續道:「可太后一定沒想到,她所以為得親信,竟是先帝安插在她身邊的棋子,他在先帝的授意下,開了這副藥性相剋的藥方,又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讓太后親自謄寫了一份。於是太后每日喂先帝服下的葯就變成了足以致命□□,她當時的所有用心,已經親自將自己送進了一條死路。」

元夕覺得身上有些發寒,道:「可先帝既然有了這樣東西,也就是拿住了太后的把柄,若是此事被揭穿,太后必死無疑。他為什麼不在當年交給今上,而要藏在弘玉法師那裏,等你不知何時去發現。」

蕭渡嘆了口氣,道:「因為他始終不能完全信任今上,無論如何,今上也是太后的親生兒子。所以他才想將這樣東西交給我,由我去判斷該怎麼做。也許,他始終還是希望我與今上一起聯手,將夏氏斗垮。」

他望着手上那張黃色的紙箋,心中激蕩難平。這是一個父親,用自己的性命為孩子換來一個機會,也是一個帝王,希望為百姓社稷換來得安定與清明。可他那時並沒有想到,多年以後,他的兩個兒子竟走成如此水火之勢。現在,他到底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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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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