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

爭執

元祐見蘭音走遠了,終於松下一口氣說道:「玉若,那日我說的話,你若為難可以不答。我有眼睛,有心,不見得非要你一句話不可。你等着我,等我去問了母后,我們……」

「元祐哥哥。」玉若冷著一張臉打斷了他,「我們兩個之間如果真的不需要那句話,那你便不會開口說此事,所以,我想你心裏的答案是你的,未必是我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只想做父皇的女兒,我不要別的答案,我承受不起。你不能為了你心裏痛不痛快,就來凌遲我的身世,我承受不起的你知道嗎?」

說完,玉若早已成了淚人,腳下忽覺一軟,元祐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玉若卻打掉他的手,拼了命地往外跑。元祐兩手一空,耳邊忽然響起一陣陣帶着小奶音的喊聲「元祐哥哥,元祐哥哥」,那時候明明那麼好,他起身追出,卻已經不見人影。只能在心裏一遍一遍默念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像是一劑葯,每叫一次都能減去一絲心痛的痛楚。

另一邊,蓮心由佩瑤陪着,悄悄離席,無頭蒼蠅一般瞎找。因為今夜宮裏正經八百的主子都聚在鍾綉宮擺宴,所以當值的小太監並不以為意,三兩成群湊在一起正玩着色子。

佩瑤走上前,輕咳了一聲:「你們可看到蘭音公主?」

為首的小太監以為是鍾綉宮西廂房的伺候宮女在找人,揮揮手敷衍道:「公主未曾來過,姑娘怎麼也不盡心伺候着,把公主都給丟……」小太監無意識地一回頭,驚見來人是東宮的佩瑤姑娘,身後還站着太子妃,立刻跪下,「不知太子妃娘娘在此,奴……奴才們該死。」

佩瑤轉身看了一眼蓮心,此刻她也沒空和他們計較規矩,佩瑤會意說道:「我們娘娘方才和蘭音公主一道出來散步,公主腳步快,沒走多久就不見人了,你們可看見了?」

「沒……沒有,奴才們一直在這,沒人來過。」

蓮心皺了皺眉,佩瑤便遣了眾人:「我家娘娘想再走走,你們迴避吧。」

待到小太監都迴避了,佩瑤勸道:「娘娘,要不咱們先回吧,東宮一個主子都不在席上,太引人注目了。」

「本宮有些擔心,再看看吧,能找到人就放心了。」蓮心執意要找到元祐不可。

佩瑤拉住她說道:「娘娘不急,奴婢看太子也不是不分輕重的人。」蓮心停下腳步,似有聽她說完之意,「娘娘您想想,那日從鍾綉宮回來,太子絕非沒有力氣掙脫,而是他願意跟您一道回東宮,否則您怎麼攔著,堂堂七尺男兒想去哪不成,怎會受制於您?還有,後來您讓太子呆在寢殿不許出去,除了肖大人是開口領了命的,其餘人等根本沒有一人明確站在哪一邊,都只是站在原處不出聲而已,太子那時真鬧起脾氣來,怎麼可能被您給拘起來呢?想來,太子也是顧著大局的。」

蓮心看着佩瑤,雙眸閃過深不可測的冷光,喃喃道:「他心裏哪有大局,他心裏只有一個人一件事。」佩瑤聽得並不真切,蹙著眉看蓮心,她冷冷一笑,搖著頭說,「聽你的,咱們回吧。」

這次佩瑤聽得清楚,扶了蓮心一起往回走。

行至鍾綉宮門口,正遇上元熹和靜宛抱着小世子準備回府。

「王爺,王妃,這就要回去嗎?」

「世子還小,吃飽了就犯困,父皇就恩准王爺和臣妾先回府了。」靜宛道。

蓮心點點頭,從腕上摘下一個銀鐲,說道:「一點心意,小世子收下吧。」

「太子妃太客氣了,太子前兩日還送過一個金鎖片,太子妃的心意妾身就心領了。」

「他送他的,和本宮不相干。」

「這……」

「卻之不恭。」靜宛還在推辭,元熹上前慢慢接了銀鐲,低聲道,「人都回來了,父皇沒什麼異樣,只是方才說了晚些時候在內殿有話問太子。」

蓮心平靜如常,微微頷首算是感謝。

眾人散去后,皇上皇后帶着元祐進了內殿。

「姚氏的事你母後跟朕提過了,你看着辦就好,畢竟是你宮裏的人。」元祐微點頭,算是應承了,皇上又繼續說道,「元熹是長子,現在也生下了皇長孫,你這東宮的子嗣也不能落下了,長子還是要嫡出的好,你可知道?」

「是。」

見元祐興緻不高的樣子,皇后試着緩和了一下氣氛:「太子妃倒是小了元祐兩歲,過一陣子人長開了再有孩子也好,那時生產也妥當些。」

「母后,您既然這麼想,怎麼就急着把蘭音嫁出去了呢?我看多留兩年也沒事,先下了賜婚的詔書,婚事以後操辦也是可以的。」

皇上輕咳了一聲,皇後會意,回道:「蘭音性子直,你父皇又寵著,宮裏這些年也沒少教她規矩,可那些嬤嬤師傅誰也不敢正兒八經地提點她。所以想着還是先送去婆家,左右閻家也不會虧待她的,就讓她呆在婆婆身邊好好學學持家之道。其他的事母后也是有打算的,先成了親,圓房可以遲兩年,身邊也有教引嬤嬤看着,不會有事的。」

滴水不漏,元祐贊同地點了點頭,也未曾多想。皇上又問了幾句課業,便打算讓他退下了。元祐倒是沒有回去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開口:「父皇,近日宮裏流言不少,兒臣,兒臣又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想問問父皇,當年姑母可有血脈留下?」

皇后聞言一驚,瞧見皇上一臉的慍色,趕緊打發道:「沒有的事,你別胡思亂想,早點回去休息,太子妃還在外頭等著呢。」

「父皇。」元祐跪了下來,「兒臣以為謠言止於真相,如果真無此事,說開了也便沒有人傳了。」

皇上緊閉雙唇,皺着眉頭,冷哼道:「朕是皇上,一言九鼎,你姑母是在朕面前殉的國,有沒有子嗣留下,朕還能騙了天下人不成?」

「可是……可是兒臣明明記得玉若剛生下來就比蘭音大許多。現在細想來,確實不合常理……」

「你……」皇上抄起桌上的一本書,正欲砸去,胸口卻襲來一陣絞痛,眼前一片昏天黑地,皇后一個機警,立刻上前去扶:「皇上,皇上,你沒事吧?」皇后看了一眼元祐,怒喝,「還不退下!」

「讓父皇抱恙是兒臣不孝,父皇,母后,要打要罰兒臣都認了。求父皇給兒臣一個真相,這對兒臣真的很重要!」說完,元祐帶着一臉冷峻的堅持連叩了好幾個頭。

皇上用力一擲,又是一陣絞痛,手頭使不上力,書並未仍遠,只打落了桌上的茶杯。

在門外站着的蓮心聽見裏面的響動,覺得必然是出了什麼事的,腦子裏轉過幾百幾千個年頭,心一橫決定搏一搏,便跪了下來喊道:「父皇母后請息怒,是臣妾失德,一時蒙了心智與太子起了爭執,若父皇要降罪太子,臣妾願與太子一起禁足,求父皇成全。」

聽了蓮心在外跪求,一語驚醒夢中人,皇上總算稍稍穩住了心神,嘴裏喃喃念著「好好……總算……總算這孩子有福……」,手指著皇后說道:「太……太子身為儲君,東宮之主,卻無力管束妻室,縱容太子妃胡作非為,有損太子顏面,傳旨,太子與太子妃禁足東宮,無朕旨意不得擅離。」

「父皇,父皇……」元祐還想開口解釋什麼,皇上立刻傳了人過來:「快把太子送回東宮。」根本沒有給元祐再次開口的機會。

皇后扶著皇上,心有餘悸地點着頭,幸好無礙,幸好蓮心跪在外頭及時請旨,否則此事真不知該如何收場。皇上拉着皇后的手,面露痛苦之色,眼底卻有着一絲欣慰:「幸而太子妃能堪重任,東宮還不至於風雨飄搖……」

「是是是,有太子妃在,皇上可安心了。」皇后慌張地撫著皇上的胸口,「要不要傳太醫,讓太醫來看看吧。」

「不用了,朕不想讓人知道今日太子之事,皇后扶朕休息去吧。」

元祐被四五個人高馬大的侍衛抬着出了內殿,蓮心依然跪着,迷濛的淚眼望着他那張扭曲猙獰的臉,此刻的她真的很想上前問一句,他到底有沒有腦子,有沒有心,有沒有拿東宮上下幾百口的人命當成一回事。壓着這些心頭火,蓮心還是起身跟張公公道了謝。張公公滿臉寫着為難,小心翼翼提點道:「咱家是奴才,每日在皇上身邊伺候,心裏就一句話,皇上就是天,憑這旁邊站着誰,他還能一步登天不成?!」

「張公公心如明鏡,本宮會提醒太子的。」

「哎,這就好,這就好。」張公公恭敬地點點頭,笑道,「話又說回來,任皇上再生氣,太子也還是貴重無雙,從前有皇後娘娘,現在又有太子妃娘娘您,太子可不會有事。」

張公公一番確實讓蓮心寬慰了不少,同樣的意思皇后說出來不免覺得是偏心兒子,而由皇上心腹說來倒真是讓人安心。蓮心拍了拍佩瑤的袖口,佩瑤會意上前偷偷塞了張公公一把瓜子金,張公公也是明事之人,笑意盈盈地謝了恩,揣進兜里。他能收下這點心意至少證明,皇上的心還向著東宮,有時話不用說的太明了,只看這下人收不收打賞便知一二,如果主子對誰變了心存了疑,日夜在旁伺候的心腹自然最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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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陵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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