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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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皇上有了這樣的選擇,恐怕得想好對策才是。玉若那邊,想必有母后費心,可是元祐那邊,似乎沒有什麼好法子,看來只能瞞一天是一天,待到木已成舟之時,也就能鬆一口氣了。元熹心裏這麼打算了一番,決定去東宮見一見蓮心。

昨日東宮大鬧,元熹是聽到一些風聲的。這位太子妃的膽識元熹經過蘭音一事是有所了解的,只是竟不知道短短一年時間,她可以不顯山不露水在東宮收服這麼多下人,逆太子而順從她。雖然元祐的事皇后也有相助,但也是后話,最要緊的是在皇后發話之前,太子妃已然把事態控制在了「夫妻不和」這個危害最小的範圍之內。

蓮心有意在今晚的家宴上尋機會試一試元熹的,沒想到他竟自己上門拜訪了。兩人坐下寒暄了一陣,元熹假意問候了一下元祐的病症,蓮心也編出許多瞎話解釋起了元祐病得如何如何緊急,但好在太醫醫術奇高,想必晚上列席是沒有問題的。

演了這一出以後,才退了伺候的宮人,說到了重點。

「玉若的婚事,可能過不了幾日就要開始操辦了。」

蓮心饒有意味地看着元熹,直到元熹提醒她茶已經斟滿了,她才放下茶壺,賠罪道:「本宮失態,王爺見笑了。」

「太子妃是太勞累了。」

「大概吧,昨晚沒有睡好,想起一句話,水滿則溢。本宮擔心他這太子之位坐的太穩當,容易得意忘形,也擔心人言可畏,讓有心人借題發揮。不過,想了一夜之後,終究覺得多大的碗裝多少的水,是誰的終究是誰的,命里註定。」

元熹覺得蓮心今日有些怪怪的,好像意有所指似的,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看着茶碗上栩栩如生的飛龍,似乎有點明白她在想什麼了。不過這些都不是現下最要緊的事,以後自有許多機會分辨,想通了,他便跳過這層試探,繼續按照自己的節奏說道:「這門親事頗有緣分,兩個月前就呈了求親的摺子,言語間不卑不亢,似乎是很有信心的樣子。依本王的推測,父皇最初看到這個摺子是並不以為然,大有推脫之意。」

蓮心嗟了一口茶,見元熹對她的試探閉耳不聞,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兩個月前,京內還沒有任何傳聞,玉若也到了可以訂親的年紀。就算遞摺子的人,家世不足以高攀玉若,但人算不如天算,父皇也只能順水推舟。」

說了這麼多,元熹在一旁聽着,不曾發表任何看法,念叨了許多浮於表面的話以後蓮心終於問了一句:「不知是哪家公子,敢攀此親?」

「本王還以為今日太子妃狀態欠佳,只能鑽在自己的死胡同里打轉,一直聊些不痛不癢的話。」元熹見蓮心神色尷尬,有一絲絲報復的快意,誰叫她如此自負,四面楚歌還有心思懷疑起他來,這一瞬間的竊喜迅速被收起,元熹繼續說道,「南央王!」

不出意料蓮心的臉上寫滿了詫異:「南央?摺子上寫的可是求親都陵?」

「寫的是,求親都陵公主。」

這一切竟是如此相似,過去的許多年裏,都陵也曾向靖梁多次遞上求親的摺子,僅為求親,對人選不敢做任何要求,偏偏時局難測,終於有一日靖梁主動遞了公主和親的摺子。想這南央,國土不過都陵的一半不到,從前應該也是只求和親,而今居然也挺起了腰板,想娶公主。可是這幾年南央的版圖似乎並未外擴,這份摺子的信心倒是來的很奇怪。

「難道南央兩月之前便預見到宮裏會出一位處境艱難的公主?」

「太子妃可還記得御藥房的小春子?」

「南方人,無父無母無家。」之前那些零星的線索似乎是找到了引線,一點一點被串聯了起來,「玉若精通女紅,她曾提過那個桐木人偶的布料,手感像是南方的上等料子。」

「只恨賊人太膽大,而我們又太自大,竟沒有懷疑過內鬼。」元熹拍了一記桌子,茶碗與茶蓋互相打得叮叮作響,許久后才停下來。

蓮心背後一涼,各國都會培育細作安插到鄰邦,但多數都打不進真正核心的內部,只能打探到一些邊緣信息,然而南央竟然可以在都陵的京都永平掀起這麼大的波瀾。看來她要寫封密函送回靖梁,縱使靖梁與南央並不直接接壤,恐怕也是不得不防,儘早清理一下後宮為好。

「這事就算理順了,也不能說破,哪怕是有了證據,也只能視而不見。查出來是南央細作攪的局,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

元熹握拳,憤怒說道:「玉若的處境是一日不如一日,也不能為了平息流言,就拋開皇家的尊嚴滴血認親吧,何況……」

蓮心一怔,聽起來元熹也是和元祐抱着類似的猜想,但是理智告訴蓮心,無論如何玉若此生只會是皇上的親骨肉,便安慰了兩句:「好在都陵的根基是在的,南央把心思放在這些歪門邪道上,看來國力是確實有限,藉著此事咱們也該警醒一點了。」

「一想到只能白白便宜了他們,本王就恨不得帶兵殺過去。」這副怒火攻心的模樣,完全不像是傳說中只善舞文弄墨的晉王。

「從前只聽說王爺最推崇丞相在邊境局勢的主張,只求和為貴,卻不曾想您為了玉若會起這樣的雄心。」

「太子妃見笑,本王也是凡人,偶爾也會說氣話,但終究還是為大局考慮的。」元熹咽了咽嘴邊的憤怒,繼續說,「只是,太子與本王從小一起長大,只怕他是個敢怒敢做之人,還請太子妃多規勸。」

蓮心搖頭苦笑:「規勸談何容易,但是再兇險的情況,本宮都敢豁出去和太子硬碰硬而已。」

「能這樣,本王便很放心了。」

元熹的一番話讓蓮心想起了皇后的態度,以東宮的立場,需要有人懷疑去晉王,但以親人的立場,晉王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那王爺可知和親的詔書何時會下?」

「啟程那日。」蓮心暗嘆,雖然唐突,卻也是最適合的做法。元熹默默折過身去,已是紅了眼眶,鎮定了一會後,復又說道,「今日的家宴應該會提起蘭音的婚事,這樣母后準備起嫁妝來也有個掩飾。」

說罷,兩人都靜默了許久,蓮心想到了一些事,試探著問了一句:「此局步得甚是縝密,若不是詔書的日子有些不合理,恐怕我們還蒙在鼓裏。只是……這麼周密的計劃,怎麼會在最後收網時如此倉促?」

元熹怔了許久,才喃喃答道:「南央王時間緊迫吧。」

蓮心聽完,良久無言,心裏滿滿都是唏噓和慶幸。她已是很幸運了,至少嫁的人年紀相仿,年富力強,而玉若的前程卻看起來很是渺茫。

和元熹聊過一番,知道皇上和皇后一樣,許多事心裏是有數的,蓮心心頭的忐忑也算是平復了,至少皇上是處處袒護著太子的,接下來只要她能瞞到玉若啟程離京以後,這難題也便解開了。

想着前途也算明朗,蓮心帶着好心情,去了元祐的寢殿。肖文見蓮心來了,請了安稟報道:「太子今日早膳、午膳都進了。」

「秦睿沒打什麼鬼主意吧?」

「佩瑤一直擋着他,沒有什麼動靜。」

「那就好,本宮進去看看。」

「還有……」肖文有點猶豫,臉憋的有些微紅,蓮心用眼神示意他,他低頭迴避,斜睨著胯間的佩劍,老和尚念經一般快速又含糊地說道,「還有太子出來問過好幾次娘娘的事,問您起了沒,吃了沒,人好不好,氣色順不順,有沒有宣太醫,有沒有找人去庫房拿葯。」

都是些尋常的體己話,大概肖文是覺得轉述這些事都是婦人家做的,可他又明白這些話還是應該要一字不漏的轉述,所以才這麼尷尬。蓮心不自覺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又撫了撫脖子,元祐是在擔心她昨日的傷吧。心裏有些欣慰,微微頷首,嘴角微翹的弧度小到幾乎無法察覺。

「殿下,殿下,太子殿下……」蓮心推門進去,試探地叫着元祐。左一聲,右一聲,也不見人。

「你來了。」背後突然響起了男人的聲音,蓮心「啊」地驚叫了半聲,另一半尾音還是讓理智封住了,轉身一個踉蹌,被元祐扶住了臂膀。

「怎麼站在身後嚇人?」蓮心仍有餘悸地垂了兩下胸口。

「我沒有啊。」元祐揚了揚手裏的毛巾,「只是去裏邊取了冷毛巾來敷面而已,誰知道你膽子那麼小。」

蓮心立刻看了一眼他的臉頰,果然還是有些紅,真沒想到自己昨天竟然那麼大力,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一下腦袋,嘴上卻還是逞能:「是殿下走路像貓,一點聲響都沒有,才不是臣妾膽小。」

元祐一邊敷著面,一邊歪頭瞧了瞧蓮心,聲音一句小過一句,好像真是被嚇到了的樣子。又想到昨夜她為了自己極力掩飾的樣子,不自覺想對她溫和一些:「坐下來說話吧。」

「那個……」蓮心有些無措地坐了下來,側着身子問道,「這樣敷著有效嗎?要不要臣妾去找些藥膏才敷。」

元祐冷冷一哼,也不緊不慢地坐了下來:「你轉過來我看看。」

雖然心裏有些羞赧,蓮心還是硬著頭皮轉了過來,頭微點,咬着嘴唇,很不安的樣子。

「哼,你對自己倒是挺好,雖然一連抽了好幾下,倒沒什麼痕迹。」元祐歪著頭一副認真觀察的樣子。

「臣妾一時情急,罪該萬死,還請殿下降罪。」

蓮心只差沒把頭埋到身下去,元祐倒是不怎麼在意:「我也一時情急,你脖子沒事吧。」

「沒事。」蓮心下意識地將衣襟扯高了一些,其實是有一些疼的,早起照了鏡子,還淡淡地泛青了。頓了一會,蓮心想着時候也不早了,就說起了來意,「晚上還要去鍾綉宮赴宴,殿下這樣子……是臣妾失德,讓殿下難堪了。」

元祐來回摸了一下昨夜那一陣辣紅的地方:「算了,也不是很顯眼,再敷一會,到了晚上也許就看不出來了。你沒什麼事就去歇著吧,聽說你昨晚沒睡好。」

這不經意的關心,不禁讓蓮心心頭一暖:「方才晉王來過,說是父皇提起了蘭音和閻家公子的事,也許今日家宴會有旨意的。臣妾備了一支赤金的簪子,若晚上真的下了旨意,也好表示表示。」

「你定就好。皇兄既然來了怎麼沒到我這來坐坐?」

「臣妾是怕……」說着又看了一眼元祐的臉頰,復又低下頭道,「就說殿下在休養,晉王坐坐就回府了。」

聽完,元祐尷尬地「嗯」了一下,聲音小得幾乎聽不真切,蓮心又干坐了一會兒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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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陵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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