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修）
沒有睡多久，又得起來準備材料。自己殘破的身軀……他早已不在意，只是這樣，苦了阿爾法。
然而阿爾法又從來不會抱怨一句，乖的讓他心疼。小小的年紀，就和他一起半夜三更起床……
蘇沐轉頭看向他熟練的剁菜動作，心揪痛起來。自己能做什麼？說好的給他完美的一切……卻因為自己的無能，到了現在這般地步。
如果自己的異能還在……就不會這樣。
「爸爸，我剁好啦！」阿爾法歡呼一聲，捧起一菜籃子的胡蘿蔔絲，一臉欣喜的看着他。蘇沐抿了抿唇，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微笑。
「真棒。」
「爸爸？」阿爾法歪了歪腦袋，最近蘇沐似乎一直不怎麼開心。放下菜籃，他走上去，抱住蘇沐的腰。
「爸爸……」
「沒事。」輕輕咳嗽了兩聲，果不其然又有血絲瀰漫。那來自心底的涼意幾乎要將他吞噬，本來以為還會有兩年的時間……
現在，他只希望能夠撐到遊樂場開張的那一天。
「爸爸這裏很快就要好了。」拍了拍他的小腦袋，「你先去喝點水，休息一下吧。」
阿爾法眨了眨眼，有些擔憂的看着蘇沐。最終點了點頭，很不舍的走去廚房。蘇沐拿起菜刀，繼續切胡蘿蔔絲，有些心不在焉。
這樣賣夾饃……現在已經有了一百多點信用點，然而遊樂場一張成人票是兩百，兒童票是一百。以前輕而易舉就能賺到的錢，現在對他來說……
還有兩個月，應該可以。
他逼着自己忘掉那些充滿了恨意的經歷。或許是靈魂在逐漸消散的緣故，他的心也逐漸變得脆弱。
真的不想面對，那樣的離別。
小傢伙喝了水，又倒了一杯，端過來給蘇沐。蘇沐藏起自己的情緒，笑了笑，結果那杯溫開水。
只是喝下去時，喉口便無比疼痛。這幾日咳血咳得厲害，應該是撕裂了一些。
他又不助的咳了起來，但是卻用手捂住了嘴。小心翼翼的藏起那些血跡，他佯裝無事，微笑道：「看樣子爸爸今天要吃點葯了。」
阿爾法站在一旁，眨了眨眼。「那我去給爸爸拿葯！」說罷，就跑去拿藥箱。蘇沐這才抬起手，看見掌心那一灘血。
勾了勾唇，洗去。
服下阿爾法拿過來的藥劑，二人換上衣服，準備繼續去車站買夾饃。阿爾法一臉笑容，從不把這件事當做工作。而蘇沐，儘管面帶微笑，卻顯得無比虛弱。
本來就瘦弱的身體比過去更加纖細，手指骨節分明。晚上一起睡覺的時候，阿爾法每次摟着他的腰，都止不住的感到害怕。
然而，他不敢說。
等到賣完所有的夾饃，回家時已經是晚上八點。阿爾法主動去拿了兩瓶營養劑，二人一起喝下。明早凌晨三點就要起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進行娛樂活動。阿爾法也不抱怨沒有動畫片可以看，乖乖的去洗澡，然後躺在狹小的單人床上。
蘇沐簡單的打掃了一下家裏，等到十點才準備睡覺。雖然阿爾法早早上了床，卻一直沒有睡着，閉着眼睛等待蘇沐。
「爸爸。」他輕喊一聲，開心的抱住蘇沐的腰，「爸爸不在，阿爾法都睡不着。」
「是嗎。」溫柔的撫摸他的小腦袋，蘇沐又咳了幾下。「那睡吧，恩？」
「唔……好。」阿爾法想了想，蹭了蹭他的胸膛。蘇沐又笑了笑，換了個姿勢，讓他抱的更舒服些。
懷中的小傢伙佯裝熟睡，然而那有些不安分的動作卻被蘇沐發現。
「還沒睡着嗎？」輕輕揉了揉他的小腦袋，蘇沐低聲詢問。
「……唔，嗯。」被發現了。
阿爾法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害怕，每時每刻都想抱住爸爸，但是依然覺得爸爸馬上就要離開自己。
爸爸的腰，為什麼這麼細？
爸爸的感冒，為什麼一直不好？
還有……還有那一次，爸爸到底……怎麼了？
「那爸爸給你唱歌，怎麼樣？」輕輕撫摸他的小腦袋，蘇沐開始哼歌哄他入睡。還是那首熟悉的歌曲，現在聽來卻覺得悲傷不已。
「冷風吹，蝴蝶飛。
善良的人請別掉眼淚。
花枯萎，人傷悲。
可你還有這場雪。」
只是在哄阿爾法睡覺，他卻濕了眼角。深吸一口氣，顫抖著聲音繼續唱——
「冷風吹，蝴蝶飛。
我愛的人請別掉眼淚。
花枯萎，人傷悲。
可你還有這場雪。」
阿爾法窩在他懷裏，一動不動。他自然聽得出……爸爸，似乎要哭了。然而他能做的，只是抱住他，緊緊的抱住他。
蘇沐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差到阿爾法都意識到，這絕對不是感冒。兩個月過去，終於攢夠了錢，到了遊樂園開園的那一天。
蘇沐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已經形銷骨立。真是可怕啊……
阿爾法怯怯的站在一邊，讓蘇沐給他換上一身精緻的小衣服。蘇沐笑了笑，「好，今天阿爾法真是帥氣。」
「唔……爸爸，真的要去遊樂園嗎？」阿爾法實在是糾結。這麼多天賺的錢，要在一天花掉，想想都覺得捨不得。但是……
但是，他其實好想去。
「嗯，當然。」蹲下身，吻了吻他的臉頰，「爸爸答應你的事情一定做到。」
「可是……門票好貴。」他皺皺眉頭，「太貴了。」
「沒事，錢之後再賺吧。」蘇沐又咳了兩聲。他感覺今天……自己的身體格外的不好。
別過頭去，吐出一口血。阿爾法着急的要幫他擦，卻被蘇沐制止。
「沒事，小毛病。」艱難的笑了笑，「我們走吧，否則就趕不上班車了，恩？」
阿爾法猶豫的看了一下那一灘深褐色的血，點了點頭。
他，好怕。
二人乘坐免費班車來到遊樂園，買好票后，一起走進去。好在阿爾法還只是孩子，注意力很快就分了一半在那些有趣的遊樂項目上。
蘇沐身體不支，不能陪他一起玩。就站在邊上，突兀的站在那裏，微笑的看着阿爾法。
小傢伙一開始玩的開心，但是看只有爸爸站在那裏，別的小朋友的爸爸媽媽都陪着一起……心裏不是滋味，興緻也低落了不少。
「爸爸，你真的不一起玩嗎？」牽着他的手，仰起頭。
「……」蘇沐看了一眼那些不斷旋轉的遊樂項目，搖了搖頭。「爸爸恐怕沒法玩那些了……我們一起去做摩天輪，好嗎？」
阿爾法看向那個慢吞吞旋轉的東西，眼神亮了亮。「是不是在上面可以看到……唔，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是啊。」蘇沐牽起他的小手，朝那邊走去。真是懷念……當初，這傢伙帶自己來坐摩天輪。
現在，輪到他帶着阿爾法來了……
坐在小小的盒子裏，阿爾法新奇的趴在窗戶上，看着外面越來越小的人。蘇沐的目光就那樣溫柔的落在他身上。
「爸爸，好高！好高！」開心的歡呼一聲，「摩天輪好棒！」
「你喜歡就好。」蘇沐低笑，「阿爾法，過來。」
「唔？」小傢伙走到他面前。蘇沐吃力的把他抱起，讓他坐在自己的懷裏。吻了一下他的臉頰，蘇沐的心裏突然泛起涼意。
「阿爾法。」他低笑了一下。
「爸爸？」
「阿爾法，我愛你。」又啄了一下他的耳垂，蘇沐就靜靜的摟着他。小傢伙似乎察覺了什麼，在他懷裏蹭了蹭。
「阿爾法也愛爸爸。」他的聲音很認真，「要和爸爸一直一直在一起。」
蘇沐蹭了蹭他的臉頰，苦笑：「呵……可是，人總是會死的。」是啊，會死。
原來，自己也終於要面臨這一天。
「不，不會的。爸爸不會死的。」阿爾法突然惶恐起來，緊緊的摟住他，「爸爸不會死的，對不對？」
蘇沐的目光中有着無法忽視的悲傷，眼角閃起淚光，他點了點頭。
「……恩，爸爸，不會死……」
「唔……」小傢伙窩在他懷裏，就緊緊的抱着他。
半個小時的摩天輪，二人後來都沒有說話。就那樣靜靜的相擁，權當是最後的訣別。到達終點，阿爾法從蘇沐身上爬下，蘇沐扶著欄桿站起，咳了兩下。
「爸爸……」
「沒事。」艱難的笑了笑，「我們走吧。」
「恩。」緊緊拽着他的手，阿爾法感到深深的不安。蘇沐又陪着阿爾法去玩了許多項目，一直到夕陽西下。
天都被彩霞印染成橘紅色，一片一片的雲彷彿一團團火，要將天空燃燒殆盡。本該是極為絢麗的景色，卻莫名的顯得有些凄涼。
「爸爸~」阿爾法握着他的手，抬頭看他。
「嗯。」蘇沐的目光有些失了焦距。他微笑着轉過頭，氣色似乎好了很多。
「今天……好開心，謝謝爸爸。」小傢伙見他似乎恢復了一些，心情也跟着好起來，「謝謝爸爸。」
「……爸爸答應你的事，一定做到。」他又揚了揚嘴角，俯下身，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阿爾法，我愛你。」
「唔？」阿爾法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再抬眼去看蘇沐時，卻愣在了那裏。
身體周圍彷彿染上了一層聖光，逐漸化作熒光。靈魂的能量最終耗盡，什麼也不剩。
蘇沐微笑的看着阿爾法，眸中閃動着淚光。身體的重量在逐漸消失，他知道的……自己，要死了。
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
「爸爸！」阿爾法撲上去，想要緊緊的抱住蘇沐，卻撲了個空。面前的人……如同飛花雨絮，就那樣化作星辰，消失不見。
不過是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