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子的夜

大院子的夜

這邊的溝通遇到了問題,楊茂德他們那邊防範的血狗子也發生了變化,看看懷錶已經過了夜裏兩點,伍哥常常做響炮兒倒也是熟手,土灰色的圓肚缸子,現在下頭填上鹽和泥土的混雜物,中間是用油紙封好的小包火藥配比成的黃()色炸()葯,如果想響動大上頭依舊用多鹽少泥的混雜物封口,要是想炸傷獵物上頭便放些鐵片、碎瓦茬子或是石子一類的。

因為放的黃()色炸()葯分量十足,看那些無辜被牽連炸死的野雞野兔,打穿身體的石子威力不比獵()槍小,不過今天封的這響炮兒是為了趕山鬼,孫私娘又特意叮囑了多放鹽,於是就見一個點燃的瓦罐被奮力摔出去,那姿勢還有些像投擲鐵餅,有些瓦罐還沒落地便炸響,轟的一聲夜幕里騰起一陣白色的煙幕。

一連扔了十來個,垛子牆大門外頭燈籠能照到的地方白花花一片,楊老爹拄著拐杖從碉堡小樓往下看,心疼得直咂嘴。茂蘭指揮着人從庫房裏,把腌制東西的粗鹽都抬了出來,八十斤的□□袋足足有二十多袋,敞了口倒進地上臨時挖掘出的大坑裏,旁邊有人往裏面倒土翻拌。

茂菊和茂梅手裏提着燈籠跟阿祖站在一起,這一聲接一聲的巨響別說大人睡不着,娃子也被吵醒了,半大的小蘿蔔頭被大人趕到一起,小娃子也不曉得害怕,看着熱熱鬧鬧的人群和點起的火堆興奮得像過年一樣。

小國清抿著小嘴挨着阿祖站在一起,他有些害怕無論是火光下陰陰暗暗的人臉,還是高高垛子牆外面那些怪物,跟哥哥相比小國泰就膽大多了,他掙扎着想要往老爹身上撲,還不時回頭拽阿祖的衣襟,指著大門的方向說:「打!打!」

婦人們都圍在一起,或是幫着扎火把,或是幫着挖土,又或是幫着挑拌好的鹽泥土,巡夜的男人們舉着火把敲著銅盆,沿着垛子牆內來回巡邏,心裏知道那東西是山鬼,但是看它狼的體型,應該翻不過高高的院牆,所以大家也是十分放心的來回走動,一邊議論著這難道一見的奇景。

可能是響炮兒炸得多了,圍着大門的血狗子退去了一段距離,離得遠了聽不到那嗚嗚的聲音,只是偶爾看到綠光顯示它們並沒有完全散去,家裏的土狗這時逞了威風,每次炸過一枚響炮兒,它們便風一樣的衝進夜色里狂吠,但是片刻又灰溜溜的夾着尾巴縮回來。

變故就發生在楊茂德低頭看懷錶的時候,李三順帶着一隊人正好從原來那片罌粟地經過,從春兒燒死過後,這裏被圍起來種了青料養起了雞,靠大樹下一溜排的雞籠子,天黑后散養的雞自己會主動回去。

李三順將手裏的響炮兒點着隔着院牆扔了出去,聽黑夜裏響起一聲悶沉如雷的響動,他滿意的點點頭又招呼人將火堆里添了些柴火,便準備往下一個地方去。跟在他身邊的是自家養的一條黑皮子的土狗,兩歲左右正是逞強鬥狠的年紀,以往李三順扔一顆響炮兒出去,它就追着那個方向跑出去,隔着垛子牆狂叫。

這次李三順扔了響炮兒它也不出意外的沖了出去,不過李三順看它跑的方向不對,直愣愣的對着人群背後那雞籠子的方向跑去,黑色的皮毛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串清亮的吠叫,李三順招呼了聲:「黑皮子。」

那狗沒有回頭,片刻夜色里傳來一連串撕咬和悲慘的嗚嗚聲,大家都覺察到不對勁,將火把對準了那個方向,橘色的光似乎被墨一樣的顏色吞沒,隔着幾十步遠卻照不出雞籠子的輪廓,隊里的一個小夥子咽了咽唾沫:「哎,剛剛放響炮兒,我好像沒聽到雞籠子那邊有騷動。」

在這裏扔響炮兒已經不是第一顆了,每次伴隨巨響后,雞籠子那邊總會傳來咕咕的聲音,那是黑夜裏的雞被嚇到了,但是它們比較呆即便是聽到響動,看不清的情況下,也不會冒冒然跑離自己的棲息地,所以騷動也只是持續一陣子便會停止。

「黑皮子!」李三順咽了咽唾沫更加大聲的呼喊,這次連先前嗚嗚的悲鳴也消失了。

大樹陰影里的雞籠子那邊死一般的寂靜,幾個人相互看了看,有人從火堆里抽出一根燃得真旺盛的木柴,隔空丟了過去。火光劃破黑幕,驚鴻一睹掉落在地上濺起無數火星,便是這一眼李三順的頭髮都炸了起來,那黑色的狗已經倒在地上,身上停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東西,火光閃現中映照出它們透明的翅膀和尖銳的尾針。

空氣里傳來振動的微響,李三順覺得自己膀胱一緊:「跑!」

四五個大老爺們爭先恐後的往人群聚集的方向跑去,楊茂德就這樣看着李三順連滾帶爬的回來,他那被扭曲拉細的嗓子尖叫着:「少爺!進來了!進來了!」

後頭的話說不出來,他就回頭用手一個勁兒的指著養雞院的方向,半天憋出一句:「、、怪物。」

伍哥抄起手邊的兩個響炮兒,楊茂德安撫的拍拍阿祖的手臂,吩咐道:「把娃兒們都帶到碉堡樓里去。」

然後組織了二三十個男人,都舉着手裏的火把,他指了指田二叔:「不要都過去,田二叔帶人繼續沿着院牆巡邏,發現異常情況趕緊回來說。」

「十個人一隊,每人帶一個響炮兒,注意安全打不過先跑。」

有些膽大的健壯婦人也加入了隊伍,碉堡樓不大把娃兒們都送了進去,其他的女人們便圍着小樓點起了篝火,茂蘭她們站在一樓門口,手裏攥着裝滿鹽的袋子,瞪大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夜幕,她們不敢點響炮兒,便只能用這種原始的防禦方式。

李三順攥了攥手裏的火沖子,緊張的咽了咽唾沫:「少爺,那東西吃槍子么?而且個頭那麼小,我、、我怕打不中。」

「不一定用到,拿着給你壯壯膽。」楊茂德說道。

越臨近養雞的院子,越清晰的聽到李三順說的那種翅膀扇動的聲音,伴隨着的還有低低的嗡鳴聲,伍哥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側耳細聽了會兒,才疑惑的側頭說道:「聽這動靜,咋像蜂子?」

他常常在山林子裏掏蜂窩砍蜂蜜,對於這種聲音並不陌生,李三順嘶的抽了口涼氣:「這麼一說,那東西看起來還真像是蜂子,不過、、比蜂子個頭大多了。」

楊茂德舉了舉手裏的火把:「再走幾步,小心點看看。」

聚在一起的十多支火把往前平伸,火光一點點的慢慢照亮,楊茂德總算是看清了李三順所說的怪物,那東西應該是蜂子吧?雖然有一指來長比平常的蜂子大出十餘倍,三對透明的翅膀快速的煽動者,能懸浮停留在空中,身上也不是平常蜂子那種絨絨的感覺,而像是淺灰色的毫針,最醒目的是那微微勾起的尾部,一根烏黑中泛著油光的尾針寒氣逼人。

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臭味,那東西除了小部分浮在空中,其他大多數都趴伏在地上,或是停歇在雞籠子上,李三順家的黑皮子已經看不見屍體,只見到密密麻麻的這東西堆積出一座小小的山丘。

「籠子裏的雞也都死了。」伍哥眯了眯眼睛:「我覺得在沒搞清楚這東西怕啥之前,還是別驚動得好,看樣子它們並不怕火和鹽。」

說着他指了指離得並不遠的那堆篝火,偶爾從上方還能看到一掠而過的小小身影,它們像是來趕赴什麼饕鬄盛宴,陸陸續續的從院牆上飛過來加入到同伴中。

「留幾個人在這裏看着,我去找孫奶奶問問。」楊茂德說道。

陳誠的屋子裏,竹子和孫私娘看着床上的娃子犯愁,要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單純的上身這麼簡單,要規劃到一個類別里,毛娃子現在屬於養小鬼兒中的惡靈。也就是說毛娃子本身已經死了,不過是有人借住了他的屍體,祛除是不可能了,就連要抹殺或是鎮壓都十分困難。

神婆和天師是有本質區別的,同樣通鬼神之事,但是神婆做的大多數是溝通與協調,像是居委會的調解大媽的工作,用她們的話說,鬼這東西就像是一種執念,大多是有所求有所迷戀,她們負責轉達,讓活着的人去滿足它們,從而達到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結局。

而針對惡靈或者說怨念一類的東西,天師就比較拿手了,他們常常做的事情就是,你不服就打到你服,暴力破壞和鎮壓,既然你想要做壞事,那麼就要有下地獄永世不得翻身的覺悟。

孫私娘是個神婆,雖然跟天師是一家的,但對於處理惡靈的手段只通皮毛,她看了看竹子,以前幫竹子做過那件事,已經是她會的最厲害的招數。

門外響起楊茂德的聲音,聽他說了在大院裏發現的情況,孫私娘一個勁兒的嘆氣:「山鬼這東西,越是靠近源頭越是容易化形成類似的東西。」

三個人都將目光對準床上的小娃,這麼說來潛伏在毛娃子身體里的東西,就是叮了他的那隻馬蜂?竹子點點頭:「這就准了,難怪問它也不知聲。」

但是老太太搖了搖頭:「一隻小小的馬蜂那裏來那麼大惡念。」

「現在不是楸底的時候,先想辦法解決外頭的東西,我看它們附在屍體上,看來是喜歡血肉的,萬一傷了人可就麻煩了。」

孫私娘和竹子對視了一眼,最後老太太點了點頭:「我出去處理,你在屋裏做準備吧。」

竹子眼睛亮了起來,帶着些歡喜的語氣說:「哎,好。」

要用的東西她都常常隨身備着,從上次對王軍長的魂魄做了火刑后,小女娃喜歡上了這種感覺,這種懲治邪-惡被稱為正義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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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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