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當年宮闈事

第一百九十二章 當年宮闈事

「一.」

第一聲.所有人靜默.雪瑤看向蓮公主.再看向慕容謙.他們果真是兄妹啊.眉眼都透著相似.她拿什麼來比呢.花容俏貌.公主之尊.還是親生骨肉.也許都可以.但也都不想.

慕容謙則看着手中的湛藍寶劍.盈盈藍光映照衣袖.卻蕩蕩無為.枉他空有一身劍術.半生玩弄權柄.遇到不顧一切的昔日情人.竟想不出萬全之策.

「二.」

第二聲落.雪瑤退讓了.畢竟生死關頭.還有了孩子.不是爭意氣長短的時候.「柳蓉兒.我從沒有要跟你爭.我唐雪瑤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不是我的.我分毫都不想要.今日您高抬貴手.息事寧人.來日雪瑤榮歸南楚.必定此生不再踏入洛陽半步.」

「呵.謙.你看到了.你捧在手心裏的女人就是這樣的.為了活命.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柳蓉兒似乎覺得趣意橫生.

「雪瑤本就不必喝.如果今天太后一定要誰的命.我替她.」說着.慕容謙一把握住金色酒杯.放到唇邊.毫不遲疑.

「不.」三個女子同時呼喊.急切.是心底最濃的感情.

雪瑤想將酒杯奪過來.卻知她無論如何快不過他.於是.寒龍劍出鞘.寒光閃閃.抵在自己的頸項.「太后要的是我的命.蓮公主是我救命恩人.我不需要任何人替.你若敢喝.我現在就自裁.」

兩人對峙.目光相交.決絕中似有狡黠劃過.

「呵呵呵呵.」柳蓉兒笑得癲狂.「真是感動啊.想不到.本宮費盡心機.竟不過證明了你們有多在乎.呵呵呵呵..」笑聲回蕩在整個宮院裏.久久不息.

正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柳蓉兒的時候.慕容謙將酒杯向鶴影雙絕方向一擲.金色飛成拋物線.裏面的透明液體灑出.落向其中一襲白衣的眼目.「啊..」一聲痛恨.鶴頂殷紅.在眼中現出本色.另一人想要救援.卻被橫來飛刀迫得閃開.此時.慕容蓮身邊再無威脅.「九哥..」她呼喊著.向慕容謙奔去.

慕容謙拉過慕容蓮.輕聲安慰道.「沒事.九哥一直在呢.」正待擒住鶴影雙絕.餘光所及.卻見寒龍劍直逼柳蓉兒而去.劍鋒所指.避無可避.來不及多想.他脫口而出.「雪瑤.別..」

雪瑤側頭看他.冷光一閃而過.「放心.我不殺她.」話音落.劍尖果然只停在柳蓉兒的肩膀處.

而趁此罅隙.鶴影雙絕心知大勢已去.互相攙扶.慌忙奔命.慕容謙本要追趕.但心繫皇妹.唯恐生變.只得暫時作罷.

「你們先走.我和太后說幾句話.」寒龍劍落下幾分.眸中凌勢不減.語調淡淡冷然.

「雪瑤.一起走吧.」慕容蓮有些不放心.

沉吟片刻.慕容謙有些複雜地看雪瑤一眼.幽幽道.「算了皇妹.不會有事的.如風還不知道這件事.趕快回去吧.」說着.扶著懷抱孩子的慕容蓮.他們出了院門.

「呵呵.唐雪瑤.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坐在榻上.髮絲散落.幾縷遮住面頰.柳蓉兒似乎受了刺激.不甚清醒.

「柳蓉兒.難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麼輸了嗎.」挑着高傲凌人的笑.雪瑤靠近柳蓉兒耳畔.

「為什麼.」好像某根神經被激起.柳蓉兒猛然道.

「你最大的錯誤就是愛上了他.一入皇門深似海.慾念中人愛不得.一場愛情遊戲.誰愛了.誰就輸了.若你一直不愛.做個臨朝聽政的太后.後半輩子必是高權在握.享不盡榮華.可惜.因為一個情字.你感情用事了.也疏忽了.現在等待你的.只有冷宮高牆.」頓了頓.雪瑤又想起什麼.聲音蒼茫譏誚.「對了.也可能是死無葬身之地.畢竟謀害先皇這樣的重罪.只要本宮說出去.你就徹底完了.想想吧柳蓉兒.嚴正宮裏.你是怎麼背後唆使謝秋顏欺負我的.這些.都將千百倍地回報在你自己身上.」

寂寂宮牆.秋葉冬霜.扶柳只剩枯枝.杜鵑鳴過.啼血聲聲.忽有皮鼓敲響.節拍凌亂.又透著井然有序.

「呵呵呵呵.為什麼.為什麼.啊..」柳蓉兒只覺頭痛欲裂.竭力一聲喊.不知是哭是笑.

「貌美如花怎樣.溫柔如水怎樣.世上男兒.幾人得以長久.你愛的那個人.他已經不會再愛了.不會愛任何人.權力是你唯一能抓住的.你卻丟了.」說到最後.雪瑤也不禁黯然.成了喃喃自語.「可起碼.他真的愛過你.」

一場繁華終將落幕.柳蓉兒是輸了.可誰又贏了呢.

出了宮院.走在白玉石階上.慕容家的兩兄妹頓住腳.不約而同地回頭.皮鼓聲來得詭異.而那房間靜靜矗立.傳來聲嘶力竭的呼喊.令人不由心生憂慮.

「要是不放心.就回去看看吧.」慕容蓮柔聲勸著.綿婉悠長.

握緊湛劍.慕容謙正要跨步.卻見房門開啟.一個靈巧身影快步走來.皮鼓聲也隨之息止.「發生什麼事了.」迎上幾步.慕容問詢道.

「她瘋了.」雪瑤說得乾脆.

「你對她做了什麼.」含幾分詼諧的笑.慕容謙看上去漫不經心.

「我能做什麼呀.不過說了幾句實話而已.」笑靨展開.雪瑤似戲謔.也似感嘆.「倒是王爺本事大.能讓女人痴迷到瘋狂.」

「你能耐也不小.不然.怎麼讓男人愛戀到送命.」勾上邪氣.表面欣賞.實則譏誚.

但無論怎樣.此時此刻.多少回死裏逃生.他們的手.還堅定地握在一起.

「雪瑤.謝謝你.」慕容蓮看着雪瑤.一言一語儘是流暢高華.隱隱帶着歉意.

「蓮公主客氣了.公主是雪瑤的救命恩人.沒有公主搭救.雪瑤今日早成亡命冤魂.昔年雪瑤就說過.救命之恩.必湧泉相報.」多少年了.即使身份平等.雪瑤始終喚慕容蓮以公主.不僅因為那與生俱來的高貴雍容.更因為發乎心底的敬重.

「你不必這樣感激.一切.不過為了九哥.」將雪瑤拉到一旁.慕容蓮放低聲音道.「九哥原本心軟.可一遇到你.就怎麼都放不下面子.所以呢.我這個妹妹.就平白做了很多次好人.九哥是很在乎你的.之前我在公主府我幫着柳蓉兒說那些傷人的話.還給九哥送女人.是因為被她拿住了把柄.你別介意.」

「都是過去的事了.蓮公主一直像我的姐姐.從最開始.我就希望做個像蓮公主這般雍容雅緻.又果敢能斷的公主.」

「你做得很好了.」拍拍她的肩.慕容蓮戲笑道.「不過.什麼時候能改口稱我皇妹啊.」

低頭一笑.雪瑤有些不好意思.卻也不會就此認輸.「等什麼時候你嫁了妹夫.自然就改過來了.」

「好啊.又編排我了不是.」

「我哪敢啊.肖士將馬上要做將軍了.我可怕他一激動.公報私仇.直接帶着人馬就殺到南楚來了.」

「如風不過是個賣命的兵卒.要想南楚太平.恐怕應該穩住九哥吧.」

「……」

「……」

兩個女子嬉鬧一團.慕容謙早不見了蹤影.等她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從宮檐上一躍向她們而來.

疑惑.還有心虛.雪瑤問道.「你去哪兒了.」

「走走而已.」一副隨意淡然的面容.慕容謙道.

如此偽裝敷衍也許可以瞞過雪瑤.但對於心細如塵的慕容蓮.幾眼就發現了癥結.盯着他一襲玄裳.有幾點.好像黑得更深了.慕容蓮淡淡道.「你殺人了.是鶴影雙絕嗎.」

「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如風一定要着急了.」仍舊玩世不恭地掩飾一句.慕容謙拉着兩個女子向宮門走去.

一路出了宮門.暢通無阻.馬車上.雪瑤和慕容蓮一起逗弄孩子.

「這孩子真可愛.將來定是個英俊瀟灑的一方霸主.」消瘦的五指小心翼翼觸碰男孩稚嫩的肌膚.

其實從前.她並不怎麼喜歡孩子.即使有了孩子.也不過是責任驅使.但這一刻.看着蓮公主面上的幸福笑容.她好像隱隱約約感到身為母親的榮幸.

「天下已經三分了.再多一方霸主.雪瑤.你能不能想想這天下百姓.」一直望着窗外的慕容謙突然開口.帶着無奈邪笑.

「是男兒當然要當霸主了.最少也得權傾天下吧.不然.怎對得起堂堂七尺之身.」鈴音過耳.亂人心腸.雪瑤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目光在雪瑤面上繞了一圈.若有所思地搖搖頭.慕容謙道.「那辛虧你不是男兒.」

露出得意神情.雪瑤笑道.「怎麼.怕我爭天下啊.」

似笑非笑.慕容謙譏誚道.「怕你被人賣了還在數錢.」想起她過往行徑.心狠手辣是真的.卻實在不怎麼高明.

眼見兩人「戰事」一觸即發.慕容蓮打圓場道.「其實.我也沒希望孩子做什麼霸主.英雄.只要平安在皇室生存下來就可以了.雪瑤啊.我看你也是喜歡孩子.什麼時候也要一個.」

只是.想風風光光的生存.誰能逃過功名利祿.誰能躲過yuwang惑心.

「啊.」沒想到慕容蓮會提到這個.雪瑤怔了怔.手指不由自主覆上自己的小腹.略一遲疑.「也不是說有就有的.」

但也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的.

此後的許多年裏.她時常在想.如果當時她說出那個孩子的存在.是不是她的後半生.就完全不一樣了.

可她終於還是沒說.因為她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而他的一句挽留.太溫存.足以擊碎一切雄心壯志.

先送蓮公主回了府.告別.再上馬車.

「雪瑤.之前你說柳蓉兒謀害先帝.可有證據.」車內忽然肅靜下來.低沉的男聲在迴響.

「人命關天.當然不能亂說.人證物證我都有.你要追查.」雪瑤挑眉問.

「有些事.是該了結的時候了.」長出一口氣.他已下定決心.

「人證就是馮太醫.當年參與謀害的是馮太醫的哥哥.事後被柳蓉兒毒殺.馮太醫當年也不姓馮.而姓傅.為躲避追殺.一路逃到南楚.得羅府收留.醫術更為精進.五年後重歸故里.費盡心思得到柳蓉兒的信任.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揭露她的惡行.物證是從御昭台偷來的一卷文書.上面雖然沒有明著些什麼.不過細讀起來.還是有些蛛絲馬跡.」雪瑤細細回想.

「御昭台的東西都敢動.膽子不小啊.」微藍眼眸閃過一絲不正經.隨即正色道.「文書在哪兒.」

「我想要的東西.還有得不到的嗎.」帶幾分得意.雪瑤繼續道.「就在牡丹閣.」

「單庭.回府.」慕容謙有些迫不及待.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夕陽繾綣.餘暉繞樑.鎮北王府.與來時一樣.與走時一樣.永遠崢嶸挺立.

許多年前的場景再度浮現.慕容謙先下了車.站在一旁向她伸手.而她.還是一貫很不給面子地一躍而下.

牡丹閣已經空了將近一年光景.牡丹也早衰敗得屍骨不剩.只有這寂靜的院子.無論多少年.都在灰塵下等着它的主人歸來.

進到牡丹閣的正房裏.雪瑤在牆角處蹲下身子.於幾塊地磚前敲敲打打.最後鎖定其中一塊.五指長甲抓住邊緣.向上使力.地磚翻滾到一旁.露出一個暗格.裏面正躺着一卷文書.

看到這變戲法般的一幕.慕容謙不禁暗暗讚歎面前這個女子狡猾如狐.心機暗藏.為了保護重要物件.能想到在房間中開個暗格.不簡單.若有一天她真的得了南楚天下.真不知是和睦相處.還是天下大亂.

不過表面上.慕容謙半是戲謔道.「行啊.神不知鬼不覺.一間暗格都出來了.再過些日子.只怕都要有密道了吧.」

「你怎知道現在沒有.」長睫狡黠.雪瑤一笑.把文書遞給他.

慕容謙低頭四顧.帶着玩味.「難不成有通往十弟府上的.」

不由分說.雪瑤直接踩他一腳.嗔道.「是.通向他們家后廚房.我每天去偷饅頭.滿意啦.」

「嘶.」眉間痛色一閃而過.慕容謙繼而長吁短嘆道.「看看.我不過做個合理假設.兇殘本性又暴露出來了.這麼多年.就不能溫柔一回.唉.刁蠻公主啊.」說罷.立即退開一步.做出認真研究文卷的姿態.不給雪瑤留有第二次踩他的機會.

看着情況.雪瑤當然也不好再玩鬧.站到他旁邊.指著文書中的一段話道.「你看這兒.皇上有疾.每日柳貴妃陪侍.傅太醫診脈.可一月之後.病情不但沒有減輕.還愈發嚴重.史官能這樣寫.一定是為尊者諱.被柳蓉兒嚴加威逼才這樣隱若不清的.還有這兒.上不能理事.大小旨意.由貴妃柳氏代為傳達.不過一個貴妃而已.她哪來那麼大權力.所以我猜.從那個時候.皇上就被她控制了.而幫她的人就是傅太醫.后來柳蓉兒怕事情敗露.於是殺人滅口.殺了傅太醫.」

慕容謙只是點點頭.合上文卷.直徑走向一旁的小火爐.掀開銅蓋.將文書扔了進去.白紙遇到烈火.瞬間便燃燒起來.下面的化為灰燼.上面的前仆後繼.

「慕容謙.你幹什麼.」雪瑤沒想到他會這麼做.片刻一怔.而後下意識就要搶回來.「沒有了物證.還怎麼懲戒柳蓉兒.」

慕容謙當在雪瑤面前.幽邃難測.「不僅物證毀了.你的人證也永遠不能開口了.不是想知道宮裏我去幹什麼了嗎.我的確去殺人了.但不是鶴影雙絕.是你的馮太醫.他死了.」看着雪瑤詫異的目光.慕容謙繼續道.「無論我和柳蓉兒有多少難捨糾葛.無論你多伶牙俐齒.她也沒脆弱到因為你幾句話就瘋了.所以我順着之前的皮鼓聲出來的方向追去.正好看到了馮太醫.你和馮太醫聯手.下藥逼瘋了柳蓉兒.不過現在都過去了.這些事.就別再提了.」

看着紙屑燃成灰燼.雪瑤心下一驚.不可思議道.「你和柳蓉兒一起謀害了先皇.文書上記載.你經常進宮.如果先皇出了什麼問題.你應該知道.而柳蓉兒能得手.是因為你們早就串通好了.」

「沒有.我沒有殺謹.」一向冷靜鎮定的慕容謙突然有些慌亂.背過身去.呼吸有些急促.聲音低沉.如狂風呼嘯.「我沒殺他.」

往事.多少年了.以為不提.就能不存在.可即使燒掉御史文書.發生過的罪責.總也逃不掉.

目光停在他身上.雪瑤低聲道.「我不過隨便說說.你若問心無愧.又何必緊張.要我忘了這件事也行.就看你能拿出多少誠意了.」

北翎死了多少皇帝與她無關.但她的的確確在威脅他.因為這時的威脅.說不定可以為南楚換來一番利益.

片刻安靜.所有情緒凝固下來.慕容謙恢復往日幽邃.微藍眸光閃過冷意.轉身.給她一個浮在表面的笑.一步步逼近.「你猜對了.八哥的死雖然非我直接所為.但我也逃不脫干係.」

低沉的聲音顯得陰森.一瞬間.雪瑤彷彿看到殺機.寒氣上涌.她不斷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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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心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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