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寶康來到了招娣居住的耳房,入夜了,竟然沒點燈,黑漆漆的。他的心一跳,闖了進去,果然一個人也沒有,她那七個弟妹一個都不在。

「不、不會吧?」寶康心懊惱地抓着頭。

這般雪夜,她要帶那七個孩子上哪兒去?

突然,門外響起了雜沓的腳步聲。寶康一冷,以為是這耳房的主人回來,轉身趕緊迎上去——

「姐姐——」門外的任子也以為是他姐姐回房了,一衝進去就將裏頭的人抱個滿懷,心急的寶康就這樣被他抱住了。

他那六個弟妹馬上在他身後尖叫。

「哇啊啊!大哥、大哥,你抱錯人啦——是馬臉,是馬臉啦!」

任子大驚,趕緊鬆手,當下想發號施令叫大夥去避難。

寶康一手就把他抓回來。

他口氣奇差地質問:「你姐姐呢?你姐姐去哪兒了?」

「我才想問你咧!」任子勇敢地頂撞他,「你這樣欺負我姐,我姐都被你嚇跑了啦!她把我妹帶回來后,就不見了!」

目睹一切經過的小妹也指着他叫:「他!姐姐生病,他叫她做事,還欺負她!」

大妹也跟着補充,「我妹只是想拿葯給姐姐吃,你和那女人就用熱湯燙她!壞蛋!姐姐被你們趕走了!我們怎麼辦?」

「馬臉!臭馬臉!把我們姐姐還來!」其餘小蘿蔔頭也跟着叫器。

面對這像釘子在鐵板上刮磨的尖銳噪音,寶康這次沒有任何反應。

他傻傻地任著為些孩子叫器,因為,他都承認。

對,他欺負了招娣。

只因為他受不了她說她討厭他,只因為他不知道要把這滿滿的愛擱在何處。

她生病了,他還凶她,讓他的手上還留着她那不屬於常人該有的溫度。

她受傷了,不隻身體受傷了,心也受傷了,而他現在竟然還不知道該上哪兒將她揪出來,跟她和好,跟她說對不起,好好撫平她的傷痛!

即使是大人的身軀,但他還是這麼無能!

他牙一咬,深吸一口氣,大吼:「夠了!」

七個孩子立馬震住,隨時準備要逃。

不過出乎他們意料,馬臉不是生氣。

他蹲下來,將臉湊向任子。

「幹嘛?」任子害怕地擺着架式,姐姐不在,他得保護大家。

「你,打我一拳,」寶康說:「這樣我們扯平。」

任子愣了好久才會過意,用力地賞了寶康一拳。

嘿!能替姐姐出氣打馬臉,真爽!

當然,對寶康而言,就像蟻子叮咬一樣不痛不癢。

「好!扯平了!」寶康將這七個孩子趕回房間。「你們在屋裏等著,不準出來。我一定會找到你們姐姐,你們要相信我。」

替招娣安頓好七個弟妹,他動員了府里所有人去尋招娣,有的到外頭找,有的留在府內找。

寶康幾乎將府內翻遍,連沒什麼人會去的倉房,甚至是茅廁都找過。

沒什麼人會去?

他的腦子閃過一個念頭,接着他馬上往那晒衣院跑去。

不知為何,這念頭竟如此強烈,他會在兩人初見的地方找到她。

晒衣院很空曠,唯一的遮蔽物就是周旁堆柴的破屋子,還有一叢植在場邊的灌木。寶康舍了那破屋子,直接往那最不顯眼的灌木叢鑽去……

他不得不承認,招娣是個玩躲貓貓的好手。

她把旁人當天才,卻把自己當獃子——

她怎會異想天開,躲在這冷死人的灌木叢下?

她不甘願讓人找到她,不甘願成這樣?

他急得大吼:「招娣!」龐大的身子硬是要鑽進裏頭,即使樹枝划傷他的皮肉,他也不顧。

招娣昏沉沉地抬頭,還有些意識,看到似一頭怪物發怒的黑影朝她衝來,她以為是惡夢,嚇得無聲尖叫,趴倒在雪地上,向出口蠕動去。

寶康撲了上去,緊緊地抓住她。

她身子是冰,冰得讓人以為她會死掉!

想到這,寶康發狂打斷那結橫路的樹枝,急着將招娣抱出去。

招娣因為無力,像個飢弱的孩子一樣癱著,任著人抱,已無法掙扎。

可她不掙扎,不找他發泄,不罵他出兩口氣,只會讓寶康越來越慌。

他進了房,把火盆全拉到床旁,再忙着將兩人的衣服全脫了。

他因為急,因為慌,全身都是熱燙的。

他急着想用自己曖熱她,便極力地讓她的每寸肌膚都緊貼自己。

他用臉頰曖熱她,用那片胸膛摩挲她的敏感,他的長腿緊緊地纏着她的下肢,讓她沒有一處地方是不受他的烘熱……

兩人的相融沒有任何間隙,讓招娣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母親的肚子裏,還受着母親體內那溫暖的水流保護。

招娣迷迷糊糊地張開眼,想看看「母親的肚子」長得是什麼樣子,好醒了之後,告訴弟妹……

可她看到的是寶康的臉。

他的眼睛紅紅的,讓她覺得像……免子。

她還看到,他在對她笑,笑得溫柔。

「小傢伙,挺會躲貓貓啊,嗯?」他哽著聲音說,看她張開眼了,他高興得想哭。

招娣本來迷醉的看着,可她雖大而化之,卻不是不記仇,尤其記得寶康曾對她說的一切冷酷冷卻舉動。

「怪、怪物……」招娣想翻身下床。「不要欺負我走開……走開……」

寶康一愣,壓住她。「招娣,沒有怪物。」

「你、你就是那頭怪物,走開、走開!」她乏力地扯着他的頭髮,沙啞的叫。

寶康趕緊抓回她的手,讓它們回到他的溫暖里,不忍它們冷著。

他想了想,笑着說:「招娣,你知道嗎?你好厲害。」

「什麼?」招娣被引起注意。

寶康摸摸的臉與脖子,發現曖熱漸漸回到她身上了,他鬆口氣,再說:「你把那頭怪物給打敗了。」

「啊。」招娣沒力氣把那問號給叫出來。

「你沒發現嗎?你把他的心給奪走了,你贏了,你好棒,招娣。」她捧超她的小臉,在她的眼上,鼻子、頰上輕啄著,像在發獎品。「我好祟拜你,招娣。」

招娣有小臉明顯陷入苦思。

「騙人」,她舉起小手,指着他的鼻頭,「那頭怪物還好好的。」她的眼睛往下瞟。「而且,脫我衣服。」

「呃……」寶康沒想到,她的腦袋有時還是挺清楚的,他趕緊解釋:「那頭怪物也為了你脫衣服,你摸摸,他一件也沒留,所以你們算是扯平,而且沒你的命令,他不會對你亂來。」

「我不信,不信。」招娣嘟著嘴,喃喃地說:「那怪物好厲害,會假裝笑笑的,然後騙人,然後欺負我,然後……」

「不,不會,那頭怪物不敢了,招娣,他不敢了。」寶康喘了一口氣,壓下心疼的哽咽。

他之前到底是著了什麼魔,竟硬生生的將兩人彼此間的默契與信任全部毀掉?

招娣受傷、不願再輕易相信的委屈模樣,就像萬把針猛插入他的心坎里。

他吸口氣,再說:「不然這樣好了,招娣,我替你把那不知好歹的傢伙給教訓一頓。」

招娣瞥着他:「怎麼教訓?」

「我懲罰那臭傢伙也要大病一場。」

她想了想,覺得不錯,好奇的再問:「怎麼做?」

「就是這樣,招娣……」

之後,他的唇像抓小雞的老鷹一樣,狂猛準確地攫住了她。

他結實地吻她,用力地吻她,卻又溫柔、保護地吻她。

他讓兩人的軟綿激狂地融在一起,把他的激情、他的愛,毫不保留地賦予她。

當他身下的小人兒受不了這豐厚的愛,而呻吟出聲時,不但沒能讓停止,更使他激動。他扶着她的後背,將她的小臉仰起來,完全迎向她,好使他可以更深入地與她的嬌小纏綿。

那一晚,他吃力地忍着他下體的慾望,好不容易才將她的體溫給喚回來。當然,還抱着自己也可能生一場重病的危險。

後來,寶康沒有大病,不過為了照料大病的招娣,他的確是心力交瘁了。

他讓招娣留住在他房裏養病,牢牢的將她鎖在他眼皮子底下,好使他安心。

招娣沒胃口,他便親自到做琉璃的工坊,專門訂製了許許多多稀奇珍貴的花琉璃當獎品。

只要招娣肯張開嘴吃一口菠菜粥,他就送她一顆花琉璃。

「瞧,這是你沒有的喔。」他笑嘻嘻的說:「我想,全夜魅城裏都沒人有這顆琉璃。」

招娣坐在床上,瞪他。

「吃不吃?」

招娣想到弟妹,只好啊的一聲張開嘴巴,讓寶康喂粥。

「好孩子。」寶康笑得像個慈母,摸摸她漸漸恢復氣色的小臉。

招娣撇頭,不想和他說話。

招娣得吃藥,但她這孩子性格的人,當然不肯吃極苦的八解散與補氣的人蔘。

不論對吃藥的人,還有喂葯的人而言,覺得最折騰,最要命的是,這葯每日要服用五回。

不過,換個角度來看,寶康覺得,這或許是另一種形式的……

「吃不吃藥?」他端著葯碗問招娣。

招娣抱着胸,嘟著嘴,不說話,只是鬧彆扭。

他一問再問,給她三次機會,好讓人家事後不要說他趁人之危。

「不喝?好。」他放下藥碗,坐上床,把身子還軟綿綿的招娣搬上他大腿坐着。

「幹嘛?」招娣還是不想給他好臉色。

寶康邪邪一笑,「喂你,小傢伙。」

嘴對嘴,是喂葯的最好辦法。

小傢伙嘴苦了,他還可以順便送個「小禮物」給她,讓她的注意力轉移轉移。

深更入睡,寶康和她的弟妹們打好了交道,用七包獸糖換他們的姐姐,讓她留在他房裏,既讓他方便看顧,也不必讓招娣外出,再經一次風寒。

可這真苦了他自己。

「招娣,輕些。你輕些!」

夜半,床榻上總會出現春意盎然的聲音。外人聽到,總以為發生着什麼!

不過,只要進去看個仔細,便讓人失望。

一方睡得像頭小豬,根本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那頭小豬,總是把某人的胯下當成「曖爐」,這曖爐還燒得剛剛好,有點燙又不會太燙,拿來煨小腳丫最舒服了。

如果涼了,只要搓呀搓,就會馬上火熱起來,讓小豬又可以一夜好眠。

不過……這樣搓,有些吵就是了,因為有人會一直在耳邊嗯嗯啊啊的叫。

於是乎照料招娣的那些日子,寶康很少一夜成眠的。

不抱她,他心裏不踏實,更怕她仍孱弱的身子受寒,可抱她,卻又得忍着自己強大的慾望,任着她對他胡來。

因此,隔日處理公務,難免給憔悴的感覺,讓大家都以為,招娣的病真的那麼嚴重啊?

一日清晨,寶康醒來,他揉着惺松的眼,突然覺得怪怪的。

他的胯下怎麼沒夾着一雙放肆的小腳丫呢?

他低頭一看,胸前空空的。

他跳了起來,搜著床鋪,喊著:「招娣!招娣!招娣!——」

他下床,又把屋內每個桌下、案腳、櫃內都找了一遍,就怕有隻「貓」會躲在裏頭看他瞎操心。

「當家,您不用找了。」忽然了,門邊傳來傳察的聲音。

寶康驚愕的看着他,喘著氣問:「她呢?她跑到哪兒了?」

傳察進了喔,替主子邊佈置早食,邊悠哉地說,一點也不緊張。「招娣帶着她弟妹出府了。」

寶康睜着眼,獃獃地看了傳察一會兒。

他醒了,真的醒了,被這恐怖的念頭擊醒了,他奪門而出,去搜招娣他們的耳室,發現家當細軟都打包好了,放在床上。

「混帳!」他打着柱子,狂叫:「身子好了就想飛走嗎?我們不是和好了嗎?你走了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傳察趕緊跟上安撫。「當家,招娣只是帶她的弟妹到城北大羊場放風箏,還會回來的。」

「那這些細軟是什麼意思?」寶康難過得紅了眼,話說得又白又直,完全沒了平常的冷靜。「我道歉了,我們和好了,為什麼她還想着要走?」

傳察看着寶康,輕輕地問:「那,請問當家,她接受了嗎?」

寶康的身子震住。

「當家這次將她傷得不淺。」傳察平淡地陳述事實。「我想,一個曾經很在乎您的人,是不會輕易原諒您的。」

寶康瞠大着眼,心裏不斷反覆想着傳察的話。

那句在乎,他好像有些懂,卻又不敢去承認。

「那大羊場很大。」傳察笑了笑,又說:「不過,我知道有一處能把風箏放得很高,天氣頗晴朗,當家願不願意去瞧瞧?」

夜魅城的北邊,有一處大草原,百年前曾是餵養羊群用的,之後商業繁盛,畜牧便沒落了,不過大羊場的舊名仍留存下來,此地更成這城裏百姓一個休閑踏青的地方。

寶康他們下了車,很快就找到了招娣和那七個小蘿蔔頭。

他們一伙人共拿了三隻做成八魚燕形狀的風箏,靜靜地站在一處高坡,似乎在等著風起。

遠遠的,大羊場前聳立着一座山峰,那是孤山與鏡花兩國之間的邊境山。陰陰的天氣,讓那山看起來總是帶些墨色的。人們也不常看見山峰,因為總被陰雲給沉沉地壓着,乍看,好像這山高得足以觸及天際。

那一夥小人兒,就站在這樣的大山面前,靜靜等著風起,卻無形中凸顯了他們的渺小與無助。

看着,寶康心中那想一直守着他們、護着他們的念頭,怎麼都壓不下去了。

尤其是那個老對着他露出孩子般朝氣笑容的小傢伙,大病初癒的她,站在那大山前的身影,竟是如此的薄弱,好像要被那山影吞噬似的。

再來個強風,或許會把她像紙一樣給颳走,直教他心驚膽膻。

他對墨蘭放的話,絕不是狂妄之言,而是句句出自肺腑。

之後福百發號的路可能不好走,可是他不怕、不煩、不可惜,只希望這群小人兒可以回到他的羽翼下。

此時,身旁的傳察像聊天般,清閑地說:「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過,當家本來很討厭孩子的,可現在卻露出這樣的的眼神。可見,那招娣是最適合當家的。」

寶康愣怔住了,將傳察的話聽清了后,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年輕小夥子一樣,在他老人家面前紅了臉。

「我的眼睛老了,看不清字。」傳察哈哈笑說:「不過看別人的臉,倒還能分得清楚。」

尤其是在乎一個人,與討厭一個人之間的差別。

寶康緊張地呼口氣。「傳叔……不會介意?」他像在徵求親生父親的同意一樣,問著這個看他長大的老總管。

傳察揮揮手,裝成不屑地說:「我雖上了年紀,但可不興門當戶對那套。」一個家的興隆,重要的是女主人本身,還有她對主人的影響,這可是他長長一個沉澱下來的老經驗。

寶康笑了笑,又看着那沉穩的山景與那伙小人兒一會兒。

「我不知道那兩天,我是怎麼了。」他迷濛地眯着眼,幽幽地說:「我不知道在乎一個人,會是這樣。我很在乎她,在乎得不得了,在乎到都不像自己,我的情緒都不是我的了,我被她的笑牽着跑,被她的話給擊得倒地,什麼事都做不成。我以為,只要不理會她,把兩人的關係給切斷,什麼煩惱都沒了。可是……」

「當家當然不忍心。」傳察接了話。

「對。」寶康苦笑。「現在,我寧願那把斬斷彼此關係的刀,是砍在自己手上,把自己疼得要死,也不要讓那小傢伙感到任何痛……」

「通常啊,這便是找對人的徵兆。」傳察呵呵笑:「當家知道嗎?人生下來,都不是完全的,再完美的人,他們的人生總還是缺少着什麼。」

「是嗎?」寶康思考着。

傳察拍了拍手,高興地下了結語。「恭喜當家,您找到那個天生就該與您相配、讓您完整的人了。」

寶康笑開了嘴,他喜歡傳察的說法。

他找對了人,找到了天生就該與他相配的人。這話,真好。

說到這兒時,大羊場上吹起了大風。

小人兒們的八魚燕風箏,個個蠢蠢欲動,想往天上雲里竄去。

他們聽到招娣同她七個弟妹們喊:「都準備好了嗎?」

七個小蘿蔔頭齊喊:「好了!」

「待會兒要大聲地跟着姐姐叫。」招娣又喊:「這樣燕子才會飛得又高又遠的,知道嗎——」

「知道!」小蘿蔔頭再應。

緊接着,那伙小人兒就俯衝下高坡!

「當家,快去追吧。」傳察輕推著寶康。「傷害了一個人,要親自道歉,直到確認對方的原諒,才算圓滿。尤其是您這麼重視的人。」

寶康眉眼一亮,豁然開朗,邊把長袍下擺綁上腰際。

「你說得對。」

他拔開腳步,追了上去。

他腿長,很快就越過高坡,追上那八個在雪地上跑得東倒西歪的小人兒。

但他不急着超越他們,他選擇默默地跟隨他們。

此時,拿着一隻紅色八魚燕奔跑的招娣,開始帶頭喊——

「大家跟我喊——」

「好——」

「寶寶,是馬臉,啊——」

「馬臉,啊——」

寶康聽到,差點兒跌倒。

「寶寶,是豬頭,啊——」

「豬頭,啊——」

還以為她想喊什麼呢!沒想到是藉機泄憤。

「寶寶,是大笨牛,啊——」

「笨牛,啊——」

「寶寶,是愛哭鬼,啊——」

「哭鬼,啊——」

跑在後頭的寶康,加快腳步,決定為自己說話。

這小傢伙,可以罵他馬臉、豬頭、大笨牛,但就是不能罵他是愛哭鬼。

如果他愛哭,以後誰來保護他們?

除了呼呼的風聲,招娣還聽到了其他的腳步聲。

那是頓重的、穩健的……

她覺得怪怪的,撇頭一看。

「哇啊啊——」

寶康健步如飛,已經追到她身側。

他笑着大叫,聲音洪亮。「寶寶,不是愛哭鬼,啊——」

招娣瞪着大眼,不示弱地再喊:「寶寶,我討厭你,啊——」

小蘿蔔頭們也喊:「討厭你,啊——」

寶康則接着喊:「招娣,我,喜歡你,啊——」

招娣傻傻地看他,臉紅了,可緊接着又齜牙咧嘴,表情變化萬千!

「胡——咳咳咳——」她想回吼「胡說八道」,卻被風嗆得猛咳嗽。

七個蘿蔔頭以為這也是喊詞,跟着咳成一團。「咳咳咳——」

寶康擔心她的身體,伸手抓住她,想讓她停下。

可招娣卻加快了步伐,想遠離他。

寶康見狀,雙腿邁得更有力,緊追上去。

小蘿蔔頭根本跟不上他們,很快就落後了。

招娣回頭,發現寶康健壯的身子老早緊貼着她,可她已到了極限,無法再快。

她便大罵:「走開——不要,跟我——」

「不跟你,我跟誰——」寶康笑笑地叫。「我說了,招娣,我,喜歡你——」

兩人便一邊叫器一邊跑,越跑越遠。

七個小孩子停下,看着他們「玩」。

「好像很好玩。」二弟說:「那是什麼遊戲?」

「是老鷹抓小雞!」三弟回答。

「啊!」任子指著那兩個人影說:「那個方向有一個大坑。」

話剛說完,一眨眼,那兩個人影就不見了。

不過,他們都看到姐姐的紅色八魚燕因那下墜的態勢,而因此乘風飛得老高,孩子都開心地歡呼著,也放起自己的風箏,不久,童心未泯的傳察跟着加入他們的行列。

至於那兩個跌入大坑的人……

寶康氣喘吁吁地躺在雪地上。

招娣摔下前,被他抓護著,趴在他身上,小臉埋在胸膛里,遲遲不肯抬起。

「招娣」。寶康看着天空,悠悠地說:「你就這樣一直壓着我,好不好?」

招娣一震,趕緊爬離寶康的身體。

「我們和好,好不好?」寶康伸出手。

招娣把小臉躲進他溫暖的腋窩,不理。

「和好以後,你可以罵我、捏我、打我、踹我、蹂躪我的全身。」

他跟她談條件。「你可以直接對我出氣,不用躲到這大羊場來偷罵我。」

見招娣的小耳朵紅了,寶康一笑,輕輕地抿着她的小耳,招娣癢得笑出聲,可隨即止笑,把耳朵捂著。

寶康的大手緊緊握着她冰冷的小手,為她取曖。

「不過,我們和好以後,你可以答應我……」他誘哄著說:「讓我做你們的一家人嗎?」

招娣靜靜的。

「可以嗎?招娣。」寶康再說:「我想做你們的——家人。」

「有很多小孩喔。」招娣悶悶地回:「你不是最討厭?」

「現在不討厭。」寶康將她的小手從耳朵上撥下,拿去偎着他的胸口。「因為我的心,就是被一個像孩子的小傢伙給偷走的,而且我被偷得心甘情願。」

「騙人。」

「我沒騙你。」

「你沒有心甘情願。」招娣開始條列他的罪狀。「你不理我,只理別人,你對我笑得好假,卻對別人好好,我被人家欺負,你袖手旁觀,你——」

「招娣。」寶康突然好深情地喚她的名,打住她的控訴,引得她渾身泛著顫慄與疙瘩。不可否認,寶康那聲叫喚真的好好聽。

「我喜歡你。」見招娣安靜了,他繼續坦白訴說衷曲:「我從沒這樣喜歡過一個人,我不知道怎麼去放我的心,我很喜歡你的每個笑容、表情,可是又很怕你說出的話不是我想聽的。我在你面前,就像你的弟妹一樣,終究是個喜歡鬧脾氣的孩子……」

「啊,你說話顛三倒四的。」招娣終於抬起臉,小臉紅通通地對着他。「某人跟我說過,他是男人,不是孩子。」

「喔,那是在床上的時候。」他壞壞地對她笑。「看來,有個小傢伙也跟我一樣,把我的話都記得一清二楚,這代表什麼呢?嗯?」

招娣皺眉,嘟著嘴,又把小頭拿去撞寶康的胸,埋在那兒不起來。

男人因為那胸口馨暖的氣息,而止不住地呻吟了幾聲。

他低啞地說:「那麼,我們和好了嗎?招娣。」

招娣想了一會兒,彆扭地伸出手。

寶康笑笑,與那小手握了握,搖了搖。

那小手很快又縮了回去。

「可是,我的氣還沒消。」招娣老實告訴他。

寶康想了想。「那我給你辦個「處罰寶寶大會」,你覺得如何?」

招娣喔了一聲,猛地抬起身,眼睛發亮地看着寶康。

寶康得意地笑看她,知道她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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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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