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訓子

95.訓子

雖然定下了千里追夫的計劃,但一來諸葛顧尚在襁褓,不堪長途顛簸,二來劉曦的第二次手術在即,朝中離不開我的坐鎮掩護,所以當我擺開車馬上路的時候,已經是半年之後。

諸葛瞻死皮賴臉地要留在洛陽。

「娘,你就疼惜疼惜我吧!北蠻除了風沙啥都沒有,你捨得讓你心愛的兒子大老遠跑去喝西北風嗎?」人不要臉天下無敵,諸葛瞻扔掉麵皮一哭二鬧三上吊,一口咬定自己「身嬌體弱,受不得北蠻凜冽的風霜」,即使是我也頗覺吃不消:「你娘我還沒老年痴獃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德行,留你一個人在這,上頭沒人管束,你還不可著勁兒地鬧騰?說不定還沒等我回來,整個洛陽就被你禍害完了。」

「娘,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兒子!」諸葛瞻覺得自己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傷害,抗議道,「哪怕你不放心我,難道你還信不過皇舅嗎?他還在洛陽呢,我要是有點兒風吹草動,哪裏瞞得過他啊!」

「哼!就是你舅舅把你教成現在這副模樣的,我還想找他算賬呢,別指望我把你留下跟他狼狽為奸!」

按照我的想法,哪怕是靠綁,也得把嬉皮笑臉的諸葛瞻綁去北蠻給他爹調/教,以免今後天高皇帝遠地夠不到,後患無窮。可惜我漏算了劉曦這個外甥控。在諸葛瞻的軟磨硬泡之下,劉曦越過我直接答應讓他留守洛陽,被我興師問罪時還振振有詞:「你是不是忘了,諸葛瞻從五歲起就已經入仕,他首先是一個朝廷命官,其次才是公主的兒子。所以他留在哪裏不是由你這個當媽的說了算,而要看工作的需要。」

劉曦認為,目前洛陽急需一個鎮得住場面的京兆尹,諸葛瞻能力資歷都十分合適,於是大筆一揮,便將官帽戴在了諸葛瞻的頭上。

諸葛瞻感激涕零,忙不迭地表忠心:「皇舅,你是我親舅,你待我真好,瞻兒今後一定結草銜環披星戴月頭懸樑錐刺股以報!」

君無戲言,全天下就不可能有長居首都萬里之外的京兆尹,朝廷的任職命一下,我便知再無迴環餘地。

前任京兆尹剛剛因為年老致仕,劉曦方才從二次手術中恢復過來,雖然已經根治了頭風眼疾,但預計至少需要一兩年的溫養期,並沒有太多精力料理政務。京兆尹官階不高,卻牽扯著皇帝的人生安全,歷來由帝王的心腹親信擔任。平心而論,諸葛瞻雖然調皮搗蛋,但胸中自有一番計較,無論是忠心還是才能,都是京兆尹的不二人選。

可我就是不舒坦。

這個被我傾注了打量心血的兒子,不僅沒有按照我的預想長大成人,而且還千方百計地想要脫離我的掌控,興緻勃勃地向著更廣闊的作死大道一條路走到黑,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諸葛瞻上任的第一天就大刀闊斧地進行了改革,藉著整治道路的由頭強拆了好幾個官員的私宅,惹得朝中彈劾一片。

諸葛瞻據理力爭:「我治理的那條道貫穿洛陽南北,原本是條可策馬通行洛陽的主幹道,卻因為那麼幾個不懂得顧全大局的官員卯在中央,南北向交通日日堵夜夜堵,嚴重影響了來往車輛行人的通行。」

雖然沒有汽車,但平安漢的確存在堵車的現象,尤以首都洛陽為最。在研發營的不懈努力下,自行車早已成為洛陽人民的代步工具,女眷出遊所乘坐的馬車也與幾十年前的款式大不相同,除了引入防震器減少顛簸之外,最大的革新在於簡化車身設計后銳減的車輛自重。根據研發營技術員的調查統計,如果使用同樣一批馬拖拉車身,新型馬車的速度大約會比以前的舊款快百分之三十左右。

更快,更舒適,一直是馬車研發人員的奮鬥目標。

洛陽人口多,車馬自然隨之絡繹不絕。不同於漢靈帝時只要是個官出門都有長隨衙役開路的「舊例」,劉曦為了防止擾民,在登基后頒下法令,若無皇帝親自批准,禁止任何封道行為,所以每天上下班高峰都可以見到全民堵車的盛景。我所經歷的最誇張的一次,從南北宮到公主府短短千米的距離,居然在路上耗費了整整兩個時辰,沿途所有「堵友」均怨聲載道。

為緩解交通壓力,我曾經給前任京兆尹出過在四岔路口設置交警指揮車輛通行的主意,劉曦也仿照現代交規制定了車輛按照地面指示標識靠右雙向通行的規定,但是每日在洛陽來往行走的馬車路人太多,仍舊不能完全解決問題。特別是那幾個釘子戶官員的房產周圍,因被建築佔去了道路,剩下的通道狹窄錯綜,幾乎成為人人談之色變的交通死角,偏又固執而任性地杵在大部分人的必經之路上,實在令人恨得牙痒痒。

可這不是諸葛瞻肆意妄為的理由。

「你說地很有道理,但官員的宅邸是私產!私產你懂嗎?你皇舅定的《平安律》第一條就白紙黑字寫明了: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雖然早年我也曾批判過那幾個釘子戶的自私自利,但這並不代表我贊同諸葛瞻的做法,「你以為前任京兆尹不想把主幹道給理順了?官家開出千萬五銖錢的賠償價,釘子戶猶不鬆口,貪得無厭地想要更多,你的前任難道就那麼蠢連強拆都不知道嗎?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那也不能幹看着他們佔着茅坑不拉屎。」時光荏苒,諸葛瞻獲得「天縱將軍」的封號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我以為朝堂歷練多少能教會他一些明哲保身的道理,誰知他是根本就是根不可雕的朽木,至今仍像個初入官場的愣頭小子一般初生牛犢不怕虎,「我看不慣那幾個宅子已經很久了,而且不僅僅是我,全洛陽的人都不待見它們。哪怕諫官們嘴上彈劾,心裏恐怕多數也是支持我的,這便是佔了人和。我年紀輕資歷淺,新官上任怕壓不住手下那些人老成精的下官,拿這幾處宅院殺雞儆猴,實際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釘子戶里正好有一個諸葛瞻衙門裏的副官,已經在洛陽官場上熬了二十餘年,因為擁有狗屎運一般的政治觸覺所以總能在關鍵時刻站對隊伍,卻又由於信奉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中庸之道所以一直政績平平不得升遷。前任京兆尹沒能將那些院落連根拔起,其中也不無這位副官從中作梗的關係。這幾年隨着年齡增長,他已逼近致仕之年,也許是受船到碼頭車到站的思維影響,他逐漸倚老賣老起來,又素來喜歡酗酒胡言,有次竟然在酒宴上公然表示「諸葛小兒乳臭未乾,若陛下真箇叫他來當我的頂頭上司,我便要叫他好看。」

一山不容二虎,諸葛瞻年少氣盛,哪裏受到了下級明目張膽的挑釁,聽了副官的話就跟接下了戰書一般鬥志昂揚。但我認為他可以採用更溫和的方式解決問題:「你是朝廷正兒八經任命的京兆尹,背後站着全天下最尊貴的舅舅,要是副官敢給你小鞋穿,你自有數不清的手段整治他,何苦非得挑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辦法來用?」

雖然洛陽百姓對於釘子戶被強拆喜聞樂見,但諸葛瞻侵害他人私產違反了法律,若沒有劉曦的刻意偏袒,恐怕京兆尹的官位還沒坐熱就得先下大獄嘗一嘗牢飯的滋味了。

饒是如此,他也賠付了上萬五銖錢的罰金,還被貼上了「目無法紀」的標籤。

諸葛瞻完全不以為意:「不遭人妒是庸才,不招非議是蠢材,我才不管別人怎麼議論我,反正沒人敢當着我的面胡言亂語。」他立志於當平安漢官場中的煞星,以人人談之色變為追求,「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好惹,卻又不得不看我臉色行事才好,這樣他們才會把我放在眼裏。」

我和孔明都是和善的人,也不知怎麼就生了個鋒銳難擋的兒子,實在令人擔憂,時不時逮住劉曦抱怨:「樹大招風,剛極易折,這話我跟他說了千萬遍,但他一句也沒聽進去,反而變本加厲地不撞南牆不回頭。」居安思危方能長久,現下諸葛瞻有劉曦看顧,或許確實有囂張的資本,但人生短短几十年,即使劉曦已經恢復健康,未來也逃不過駕鶴西去的一天。到時新帝上任,又有多大的可能容得下權利心旺盛又行事張揚的諸葛瞻嗎?

基因的遺傳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諸葛瞻無論長相性格都與孔明大相近庭,唯有對功業權勢的興趣一脈相承,父子倆對於陞官發財都有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執著。但孔明是謙謙君子,君子愛權也如愛財一般取之有道,即使他立志權傾朝野,也從來不會在人前顯露野心,只會潛移默化地增強文武百官對他的依賴和信任。但諸葛瞻沒有潤物細無聲的耐心,毫不介意明明白白地告訴世人他想要爬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位置,全天下只有劉曦一人能讓他低頭,連孔明和郭嘉都尚且不夠份量更遑論其他,他的遠大抱負在平安漢早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因為諸葛瞻的關係,近兩年朝堂上對於孔明的風評也逐漸呈兩極分化的態勢,極右的那一派堅決認為有其子必有其父,既然諸葛瞻狼子野心,孔明必然也是一丘之貉。

可憐孔明努力經營了半輩子清官忠臣的形象,生生因生了個不省心的兒子毀之一旦。由於諸葛瞻行事高調,在短短一月內又收紅妓又買豪宅,坊間對於其巨額財產的來歷興趣盎然,不少百姓興緻勃勃地揣測諸葛瞻的錢來自於孔明。而誰都知道孔明出山前一貧如洗,當官后薪水有限,故而可以合理推測,他唯一的發財途徑就是貪污受賄。

諸葛瞻實力坑爹不解釋。

我不由納悶道:「真是奇了怪了,我好歹也是一國公主,他們怎麼就篤定瞻兒的錢不是我給的呢?」當年劉曦給我的嫁妝可不是小數目。

劉曦老神在在:「自然是有心人刻意引導所致。雖然不知道孔明怎麼招惹了劉貌,但聽說劉貌恨他入骨,巴不得將最髒的水往他身上潑。」

劉曦從來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他既然如此言語,必然已經得到了可靠的線報。

我放下了一半的心。

劉貌雖然比他的兩個哥哥聰明些許,但也真地只是些許而已,對上多智近妖的孔明,恐怕連還手之力都沒有。比如這回蓄意毀壞孔明的名聲,劉貌精心散佈的流言經不起推敲不說,還小打小鬧完全觸及不到孔明的根基,像小兒打拳一般不痛不癢。

果然,過了幾天就聽說劉貌被劉熙抓住了私德有虧的小辮子,兄弟倆拽著劉貌在北蠻戰事焦灼時違反軍令聚眾喝酒的話題公然撕扯了起來。

雖然沒有證據表示孔明與這場撕X戰有關,但借刀殺人是他的拿手好戲,做壞事不揚名的風格也像極了孔明的手筆。劉貌害孔明名聲受損,孔明只還之以軍棍三十小懲大誡,幾乎可以算是仁義至極了。

「爹爹就是太心慈手軟,才會讓劉貌蹦躂到現在。」諸葛瞻皺着鼻子,嫌棄他爹沒有趕盡殺絕,「對劉貌這種秋後螞蚱,就該捏住七寸猛打,打到他滿地找牙跪地求饒才會長記性。」

「是這麼回事。」我怒極反笑,捋起袖子二話不說就對着諸葛瞻的屁股打了過去,「我就是以前打你打得不夠狠,才會讓你一次次好了傷疤忘了疼,不斷作死做出新高度。」

「哎呀娘啊,我不是這意思,您誤會了,娘……」

哭爹喊娘也沒用,今天不打服你我就不是大漢公主!

「娘,你不是說反對體罰的嗎?」

「我沒罰你,我就是看你不爽打着玩。」

「別啊,您玩別的吧……」

「我不,等後天我去了北蠻就打不到你了,所以今天必須把今後的量一起給打夠。」

「我去,嗷嗷嗷!」

……

夫妻同心,孔明教訓不到他,我得連着他的份一起打個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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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卧龍者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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