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番外四
澹臺銳意趴在地上小聲喘息，神經絲毫不敢放鬆，警惕地觀察著周圍。
他的記憶最後只停留在車子衝下懸崖，剩下的就是現在所處的這個鬼地方。乍一看，他還以為就掉到了崖底，一度還苦中作樂地想會不會遇到被囚禁的武林高手，獲得牛逼的武功，還能得到深厚的內力……
↑武俠小說都是騙人的，跳崖梗早就已經不流行了。
看上去普通的柳樹枝無風自動，不遠處巨大的花朵張著猩紅的血盆大口，蠕動了兩下吐出一坨混雜着皮毛和骨頭的不知道什麼動物的殘骸。
澹臺銳意看習慣了，覺得還……挺可愛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有植物系異能，這些植物對他都還算友善。甚至他的第一頓食物，就是柳樹遞給他的一隻……難以形容的海膽？豪豬？刺蝟？反正諸如此類的動物。
柳樹還很體貼地給他放血去皮切了片，肉片還能透光，宛如頂級廚師料理出的刺身。至於口感，吃遍了美食的大少爺表示，也就湊合吧。
邊上一顆類似於豬籠草，但是比豬籠草大得多的植物，很慷慨地送給了他一個兜子。
澹臺銳意接過兜子，對大版豬籠草說道：「謝謝，我很需要。」
根據他的觀察，這種豬籠草算是附近最無害的植物了。兜子裏裝的不是用來誘捕獵物的蜜汁和消化液，而是清水。他看到豬籠草會拿兜子「澆花」，搞不好附近的這些植物，都是它種的也不一定。
他喝了一點水，又用剩下的水清洗了一下傷口和身體。從那麼高的地方摔到這個詭異的地方，他的骨頭和內臟竟然一點事情都沒有，大片的擦傷和淤青看上去雖然可怕了一些，但是這種皮肉傷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痛！
動物刺身還剩下很多，豬籠草不知道從哪兒摘了一張大葉子遞給他。他用來把肉包好，放進兜子裏。連接兜子的藤蔓看上去不粗，但是韌性很足，兩頭一系就是一個好用的背包。兜子也不像普通的植物那樣脆弱，而是更類似於皮革，柔韌性十足。
對於澹臺銳意的執意離開，豬籠草表示很不捨得，最後還十分人性化地揮手／兜子道別。滿滿的一樹兜子，像是一串龐大而奇特的風鈴，在空中搖擺。
澹臺銳意跟着揮手：「再見，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來看你們的。」他覺得這些植物有意思極了，竟然還會向他表達一些情緒，諸如高興、喜歡、討厭之類的。
總感覺這裏已經不是他原本的世界，但是在找到確鑿的證據前，他總得垂死掙扎一下。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人的話，他倒是不介意最後回到這裏，和這些友善（？）的植物一起生活。
反正在原本的世界裏，他也不過是個怪物而已。
母親被他逼瘋，父親也和他疏離，爺爺和他親近，卻忙到極少有時間來關心他……反正，他也就是一個家族繼承人罷了。在他出現之前，繼承人是他爸，現在他消失了，剛好他爸能重新變成繼承人。總之，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瘦高的少年穿着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背着一個半人高的背包，嘴角掛着一抹冷笑，可惜一張臉上滿是五顏六色的擦傷和淤青，讓他的表情看上去有點滑稽。
沈江瑜看到澹臺銳意的時候，就是面對着這麼一張滑稽的臉。
明明五官……挺好看的。他下意識地想抬手摸摸，身上卻除了帶着點麻木的刺痛外，什麼都感受不到。
不過，他竟然還活着……他明明都和那黑心腸的治療師同歸於盡了啊。再說他出事的地點明明是在海邊，這兒應該是惡魔森林吧？各種變異的動植物遍佈，按照這密度，還是中心地帶。看來他就算是大難不死，也很快就會變成森林的肥料了。
那些變異動植物現在還沒對他下手，只不過是在保持謹慎的觀望。一旦它們判斷出，他現在毫無攻擊力，那麼下一刻的他就會變得屍骨無存。
他也不以為碰到一個人就是好事。先不說沒人會在野外多管閑事，也要看人有沒有多管閑事的本事。大部分人在野外看到他的第一行動標準，肯定是殺人＋打劫。
如果在全盛時期，他當然不怕什麼惡魔森林。但是他現在就是個弱雞，連精神力都感受不到，更別說控制不控制的了。
澹臺銳意很意外，這麼快就看到一個人。這人看起來年紀很輕，二十三、四歲的模樣，渾身狼狽不堪，一身衣服比他這個墜崖的人還要破爛，完全能稱為衣不蔽體。
他略微遲疑地打了個招呼：「你好。」
沈江瑜講不動話，勉強眨了眨眼，當做是回應。
澹臺銳意有些遲疑。他從來不缺乏對人的警惕心，對他人的信任更是少得可憐。眼前這個人慘成這樣，他都第一個懷疑，這人會不會對他有威脅。
自古以來，對人類威脅最大的，永遠都是人類本身。
唯一讓他感到欣慰的是，這個人的出現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是有其他人的。再看看這人身上殘存的少量衣料，材質卻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種……
所以，這個人要不要救？
沈江瑜其實也很奇怪。他現在的異能幾乎為零，可是靠着經驗也能判斷出來，眼前這個少年的異能等級低到連戰士都不是，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同伴，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惡魔森林中心？
而且這少年背後的東西絕對是七曜兜，取自一種叫曜的植物。這種極其罕見並且極其兇殘的變異植物，只在最險惡的森林中心有少量分佈。它們本身並沒有太大的危險，在兇殘的變異植物種類中，並不算是戰鬥力非常強悍的物種。
曜的一身都是寶。藤蔓是絕佳的異能傳導材料，無論是製作武器還是防具，都非常理想。兜子中的液體是天然的藥劑輔助添加劑，任何藥劑在配置的過程中，只要加入極少量的液體，成功率和功效保底提升三成。
曜兜更是一種最頂級的天然儲物工具，防禦力極其強悍，放在裏面的食物還能持久保持新鮮。用曜兜製造的防具，更是萬金難求。最頂級的七曜兜如今只有極少數人才見過，還不一定能夠擁有。
一顆曜如果長到七曜的程度，周圍的環境已經能夠被稱為人類禁區。只有九級異能戰士和極少部分老牌八級異能戰士才能夠勉強突入，並且還不一定能夠得到——曜這個老農，對於種植和催化危險變異植物，實在是經驗太過豐富了點。
沈江瑜一瞬間想了很多。
與此同時，澹臺銳意也終於判定沈江瑜基本沒什麼危害性。他微微俯下頭，問道：「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嗎？聽得懂就眨一下眼睛。」
沈江瑜眨了一下眼睛。
「能吃東西嗎？」
眨眼。
澹臺銳意於是把存下來的刺身餵給他。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伺候過人，餵食得各種艱辛。
沈江瑜也吃得很艱辛。這是刺豬肉啊！這種堪稱療傷聖品的變異動物，體型不大，性格也比較溫順，只是很難找。這麼一片肉足以配置三瓶療傷藥劑了有木有！好浪費！
不過生吃竟然比藥劑要好吃許多，效果也是立竿見影。沈江瑜在吃飽后，勉強已經能開口說上一兩個字，不能幹別的，指路倒是可以。
沈江瑜很快就發現，這個叫澹臺銳意的傢伙在森林裏，簡直各種如魚得水。變異植物像是家養小寵物，對他抱有惡意的變異動物，連近身都不能，直接就被森林裏潛伏着的大量變異植物，加工成各種片狀、塊狀，或者是糊狀物。
怪不得一個連異能戰士都算不上的小孩兒，竟然能在可怕的魔鬼森林裏行走自如。這片森林根本就是他家的吧？
據他所知，就連九級木系異能戰士，在自己種出來的森林中，也得靠着屬於頂級變異者的威壓，才能出入自由。
不過不管怎麼樣，保鏢ＧＥＴ√
對澹臺銳意來說，沈江瑜算是一個他認識異界的窗口，甚至相當於度娘一樣的存在。沒別的，沈江瑜的知識層面太寬闊了。他很少主動開口說什麼，但是不管他問什麼，沈江瑜都能回答出來。而且伴隨着沈江瑜的身體日漸恢復，他甚至還開始教導起自己一些異能的修鍊。
他不知道沈江瑜有什麼目的，但是度娘ＧＥＴ√
在森林裏度過了五天之後，沈江瑜已經不需要澹臺銳意來背了。他身上原本衣不蔽體的破布條，也換了一身新衣服。材料是大量的變異動物皮毛，以及少量的植物纖維。
為了製作衣物，他們甚至還在森林裏休整了一天，讓澹臺銳意充分領略到異能在生活中的實際運用。
澹臺銳意看着沈江瑜用這些天存下來的各種材料，很輕易地製作成一種模樣恐怖的混合溶液。沈江瑜的動作不快，澹臺銳意能夠輕鬆觀察到他的每一個細節，甚至於異能在其中的運用。他敢很自信地表示，如果給他同樣的材料，最多不超過三次，他就能夠把這種溶液複製出來。
或許，這只是這個世界上，最普遍的溶液？
沈江瑜有些不滿意：「沒有工具，暫時就只能這樣了。」然後把各式皮毛直接就這麼豪放地扔進去，沒過多久，他的手指頭在虛空動了動，皮革和獸毛分離，殘留的脂肪脫落。
沈江瑜把皮革交給澹臺銳意：「把這個拿去洗洗。」然後他自顧自用異能編織起獸毛來。落在澹臺銳意的眼中，只看到那些來自不同變異動物的長長短短顏色不一的獸毛，漂浮在空中，乖順地變成一根根線，然後又很快就變成了一塊布，不同於編織，布片的經緯線並不明顯，更像是融合。
……像是一件衣服憑空「長」了出來。
做完一件衣服，沈江瑜的臉色微微發白，吃了一個飯糰才繼續。
這個飯糰也是澹臺銳意做的。自從認識到這個森林對他沒有危險之後，他的腳步就開始放慢，搜尋一些有價值的東西——既然確認自己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並且即將進入人類社會，那麼身無分文顯然是要不得的。
在了解到這個世界的普遍充能方式，只有營養劑和營養藥丸之後，他就意識到在這個世界發展餐飲業的可能性。試着用這個世界的材料，製作了一些簡單的食物后，從沈江瑜的表現來看，餐飲業大有錢途！
他雖然沒吃過什麼營養劑和營養藥丸，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並不擅長烹飪。在這種條件有限的情況下，製作出來的食物，只能說是能吃，根本談不上美味。可是沈江瑜那種被美食感動到熱淚盈眶的表情，又不像是假的……
「邱成，你不要欺人太甚！」
一道色厲內荏的怒吼打斷了澹臺銳意的沉思，他的眼前一亮，隨即用着剛學會的收斂氣息的方法，將自己和周圍的植物融為一體。
這種收斂的方法，對於沈江瑜來說幾乎已經是本能。託身邊這個奇怪的植物系異能者的福，他身體上的內傷外傷總算全部恢復了，而且異能也已經恢復到了接近一級戰士的程度，說起來比澹臺銳意還高一點點，但是……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三級以前精神系變異的異能戰士全都是廢物渣渣，在哪兒都是個後腿，頂多只能做些小道具餬口。
身為稀少的純精神力變異者，而且一路修鍊到九級的沈江瑜，他對於任何保命的手段都已經全都點亮，並且修鍊到了最高級。有時候連背着他走路的澹臺銳意，都會偶爾忽略他的存在。
雖然澹臺銳意的異能低，但是外面正在爭論的幾個也沒高出多少。
剛才出聲的那個是個二級異能戰士，是個攻擊力偏弱的土系。他的身邊有一個男人面朝地倒下，邊上一大片地都染紅了，衣服上佈滿了深可見骨的傷口，顯然已經沒氣了。
在他們對面，是一男一女，年紀都不大，二十齣頭，實力也是二級。不過一個是攻擊力強大的金系，一個是輔助強大的水系。
被稱為邱成的金系戰士聽到之後，獰笑道：「這有什麼過分的？沒實力就不配有好東西……」
「阿成，趕緊幹掉他，別廢話。這兒不安全。」女人陰沉着臉，打斷邱成的話，目光警惕地看着周圍。
其實邱成哪裏不知道這個道理？只不過他剛才在殺死另外一個人的時候，就算是仗着偷襲的先手，到底也受了一點傷。再加上為了一擊致命，他已經消耗了大部分的異能，現在要面對的又是一個以防禦見強的土系戰士，拼消耗的話，他未必熬得過。關鍵是他們不能讓土系戰士逃跑，否則後患無窮。
雖然組隊出門探險，時常發生殺人越貨的事情，但這種只是潛規則，畢竟不能放到明面上。否則哪怕這個土系戰士並沒有什麼人脈，只要把今天他們兩個做的事情一宣揚，以後他們就別想再和別人組上隊伍。他們不過才二級，實力單薄，想要憑着兩個人直接深入險境，並且有所收穫，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澹臺銳意的心中一寒，重新評估起這個世界的危險性來。
那邊的戰鬥發展很快，到底是兩個低階異能戰士，哪怕已經拼盡全力，異能的總量就決定了這場戰鬥並不會長到哪裏去。
邱成最後還是解決掉了土系異能戰士，不過自己也已經異能耗盡。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被一個水球覆蓋住頭臉，很快就窒息而亡。
攻擊力最弱的水系異能者笑到了最後，很快就搜羅了東西，然後迅速離去。
「咱們繼續趕路吧，這兒已經接近外圍了。」
澹臺銳意聽着沈江瑜波瀾不興的聲音，眉頭微皺：「這種事情很常見？」
沈江瑜一開始還不明白澹臺銳意指的是什麼，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嗯，低階異能者中比較多吧？到了高階，人數少，能讓人心動的東西也少，關鍵是沒有滅口的把握。除非是一群人聯合起來下套……」就譬如他這個傀儡帝王，被一群九級戰士設計后，現在都快成了傀儡僕人了。不過，「主人」做的飯好好吃！
世界上竟然還有如此美味！他以前吃的那些什麼高級營養藥劑營養藥丸，全都是神馬東西，完全不能相提並論好嘛！而且澹臺銳意的植物系異能，竟然能夠最大程度地激發植物系食材中的能量，哪怕是相比於藥劑，其中的能量也沒有浪費多少。
澹臺銳意不再說話，兩人又趕了三天路，周圍的植被已經有了明顯的不同。在他看來，就是異能植物們送給他的食材，裏面蘊含的能量越來越少。
沈江瑜倒是很快樂地一路收集著各種材料。他的眼光兇狠，不僅知道什麼東西好，而且還知道以他們現在的實力，究竟能夠擁有多好的東西。
於是，當他們兩個被幾個低階異能者截住的時候，哪怕交出了全身的東西，那些劫匪們也沒有多看一眼，嫌棄得很。
「怎麼那麼窮？身上連把異能武器都沒有。」一個二級異能戰士看着幾乎連衣服都扒下來的兩人，眉頭皺得能夾起書。
沈江瑜低着頭，扁著嘴，身上是偽裝出的各種狼狽的傷口，就連衣服也變得破破爛爛。
澹臺銳意也是一身狼狽，心裏面對沈江瑜的這份偽裝技術佩服得不行。在被這群人攔截住的前一分鐘，他們兩人還是衣裝整齊精神飽滿。
為首的三級異能戰士說道：「進魔鬼森林碰運氣的吧？又不是什麼稀罕事。你們兩個走吧，成為異能戰士之前，別進森林！」兩個比普通人好不了多少的異能者，能有命從森林裏活着出來就不錯了。至於異能武器可不便宜，看他們這幅樣子，哪裏像是能用得起異能武器的人？
澹臺銳意聽到盜匪首領的善意提醒，有些奇怪，隨即反應過來，這也算是一種長期投資。畢竟盜匪們把守路口，對他們來說，只有能夠從魔鬼森林裏或者出來的人才有價值，至於他們這種看着必死的，對他們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所以，盜匪首領的意思是讓他們成為了異能戰士之後，從魔鬼森林裏收穫一番，再來打劫？
「嘖，還愣著幹嘛？我們老大說放你們走了，還不快滾！」那個二級異能戰士內心不忿，看着裝出抖抖索索的兩個人，一腳就踹了上去。
二級戰士的力量不小，下腳的地方還很陰險，正對着沈江瑜的腰側。這一腳要是踹結實了……
澹臺銳意眼神一暗，想都沒想就把沈江瑜往懷裏一攬，微微偏開了一點角度，隨即兩個人被二級戰士的一腳踹飛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上。
一群盜匪們看着他們狼狽的樣子哈哈大笑，他們被搜刮下來的東西，也被扔了過去：「帶着你們的垃圾快滾，下次再遇上大爺，可就沒那麼客氣了！」
兩個人拿好東西，相互扶持着踉蹌前行，簡直演技滿滿。
別看他們摔得重，實際上這裏面有沈江瑜用異能做出來的「特效」，而二級戰士的那一腳其實根本就沒踹結實。
「喂，你幹嘛剛才替我擋那一腳？」論異能等級，他比澹臺銳意還是強那麼一點點的。普通來說，異能等級越高的身體素質就越強。哪怕他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弱小的異能者，明知道他底細的澹臺銳意也用不着為他擋啊。
「怕你被踹散架了。」弱雞成這樣，還說比他強呢，在森林裏簡直沒他不行，連只蟲子都打不過，不護著怎麼行？
沈江瑜微微笑了笑：「快要進城了，跟你說一些要注意的地方。」異能等級在他面前做不了假，這特殊性他卻前所未見。這小子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怪胎，對社會的認知幾乎為零，簡直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裏掉進來的一樣。不過管他呢，反正這個世界的人對自己也沒有多少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