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桃蜜兒心裏焉壞，壓根就沒想着要把事情壓下，沒有故意下手推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更何況，後宮里的事情哪能夠被包在紙里的，如此一來未過多久，後宮里的娘娘們就都知道皇帝命趙高扔出來一件衣服，再一細問，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不過，秀女在宮的日子裏，宮裏的娘娘總是空前地團結一致的，有人出手整治秀女，而且還是窩裏反，她們可是樂見得很，立時拍拍手高高掛起在一旁，絲毫沒有要攪亂的意思。

等到第二日，消息滯后的儲秀宮也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一點兒消息。

「我聽說啊，是咱們裏頭有人仗着家裏的關係往皇上那兒遞了東西邀寵呢，也不想想皇上是如何英明神武，又豈是我們區區一個秀女能夠取巧的。」

「那人莫不是仗着自己美若天仙，所以才做出這等大膽的行徑吧？」

「美若天仙？咯咯咯，這後宮最不缺的就是美若天仙，不說宮裏的娘娘，就說這一批被留了牌子的秀女，哪一個不是姿色不凡的。我瞧著，就是……蠢的！」

「咳！」桃仙兒壓下心裏面的惱羞，站在三人身後輕輕咳了一聲，聲音輕輕柔柔的，臉上也掛着令人心生親近的笑容，狀似好心實則警告道：「三位秀女還是謹言的好，宮裏不比外邊，少不得說錯了話就被奪了性命。」

桃仙兒今日才起身就被人糊了一臉「消息」，接着更是走到哪兒就聽到哪兒，越聽就越讓她惱羞成怒。她也知道作為事件的主角，哪怕別人不知道「那個秀女」是她，她也應該避在院子裏不外出，省的惹得一身腥。

可桃仙兒又如何能甘心，她的好算計會演變到這個地步，她半點兒也不相信她的好姐姐桃蜜兒沒有在裏面做文章——既然桃蜜兒不知道自己的本分在哪兒，她這個做妹妹的便好好地告訴她什麼才是她該做的。

將一眾偷偷說閑話的秀女拋在身後，桃仙兒快步往儲秀宮主事的屋子走去。恰在這時，與她素來不對頭的趙眠坐在她必經的迴廊上，寇紅的指尖微微用力，折下了枝頭艷紅的海棠，「嗒」的一聲襯得她的話語格外諷刺：「這花兒開得格外的好，就是少了點自知之明，被人折了還以為自個兒高高兒地開在枝頭上呢，殊不知馬上就要枯萎了。」

這話涼涼的，好像是和身邊的丫環說話，又好像是在暗諷桃仙兒不知所謂。

桃仙兒的身形頓了頓，腳下卻沒有停留半分，三兩步走遠了。

「仙兒見過姐姐。」桃仙兒入了宮殿，目不斜視的走到桃蜜兒跟前行禮，頗有些來勢洶洶的意味。她此次出儲秀宮比上次要來得容易，只說後日就是出宮的日子，想再去看看堂姐，暗地裏得了桃蜜兒吩咐的姑姑二話不說輕易就放行了。

「喲……」桃蜜兒故作驚訝的放下手裏的話本，端詳兩下桃仙兒的臉色，頓時心疼地拉着桃仙兒到身邊坐下，心疼地問道：「這是受了什麼委屈了，怎麼臉上半點兒笑也不見了？」

桃仙兒是屬於那種仙氣飄飄的女子，但又絕不是和嫻姬哪樣高冷不食人間煙火，她臉上時時掛着笑容，好似身上要散發出聖光普照大地，桃蜜兒時隔數年第一眼見到她就忍不住給她安了個白蓮花的稱號。像今日這般半點兒笑意也沒有的，可不就是嚇人了么？

桃仙兒猛地抬起頭，盯着桃蜜兒滿是無辜的臉扯出來一個冷笑：「姐姐還用得裝，我為什麼來你還能不知道嗎？」

她此番來就是興師問罪的，之所以那麼有恃無恐……桃仙兒不等桃蜜兒說話，從懷裏拿出來一封蠟封完整的信放到桌上。

桃蜜兒本欲開口，見了信封以後便也閉上了嘴，打開信封細緻的看起來。

「姐姐在我身上作筏子的時候，可有想過家族的意思，可有想過你日後在宮中如何自處。」桃仙兒好整以暇，見桃蜜兒看得差不多了便悠悠地開口，儼然一副捏住了桃蜜兒七寸的樣子。

桃蜜兒聽見桃仙兒的話卻依舊不為所動，端起放置在一旁的茶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信里的內容很簡單，無非是她入宮多年無子，日後在後宮立不住腳，桃仙兒正好可以替她「解決」了這一憂慮。簡單到完全沒有能夠打動她的地方。

「既然如此，仙兒妹妹是如何想的？」桃蜜兒輕輕一笑，反問桃仙兒「你想要如何做，說出來，也好讓姐姐配合你。」

「你只需要想辦法讓皇上偶遇我，至於剩下的，我自會處理。」桃仙兒心中早有章程，一得了桃蜜兒的話便毫不客氣的提出了要求。

桃蜜兒心思一轉，跟着笑眯眯地答應了：「皇上今日會到我這兒來，仙兒妹妹在這兒小坐吧。」然後補充道：「皇上來後宮很少大張旗鼓地使人通報，妹妹要偶遇其實也容易。」

桃仙兒眼底一亮，心裏雖然有點兒不滿這般明顯的「偶遇」，但也沒有拒絕，穩穩的坐在凳子上和桃蜜兒有一句每一句地聊天。

「時候不早了，我去沐浴更衣，妹妹在此處隨意便好，約莫半刻鐘以後皇上就該到了。」桃蜜兒說到做到，沒有半分含糊，卡著時間把空間留給了桃仙兒。

桃仙兒目送桃蜜兒去了偏殿，低頭想了想，問宮女要了些綉線，取了桃蜜兒扔在小几底下的綉棚繡起花樣來。

於是乎，阻了太監通報的皇帝一進來見到的就是一個美好的側顏，側顏的主人正在全神貫注地綉着什麼東西，隔得遠了些，他倒也看不真切。心隨意動，華熙瑾走近了兩步，頓時便只離得桃仙兒半步的距離。

「啊！」桃仙兒察覺有人，一驚之下便被繡花針刺了手，剛把手放到嘴裏含上，餘光就見得那人身上的五爪金龍，也顧不得手上的傷了，慌忙跪下行禮：「臣女桃仙兒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桃仙兒做了許多心理準備，然而見到皇帝的這一刻還是忍不住紅了臉，心跳都漏了兩下——自九歲起，她便被教導着眼前的九五至尊會是她的夫君，她的天……

「起來罷，你這是在做什麼。」皇帝低頭看了眼桃仙兒，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小女人貪玩，非要他配合著演戲，若不是昨晚的……他是萬沒有閑情陪着她捉弄人的。

想起昨晚的荒唐，華熙瑾難免紅了老臉。

桃仙兒陷在了春水之中，哪裏還能注意到皇帝身上一瞬間的不自在，扭了扭帕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抬頭看了眼皇帝，只一眼便又斂了眉目，紅著臉細聲道：「回皇上的話，臣女在綉荷包。姐姐說……姐姐說那件袍子皇上非常喜歡，讓臣女再給皇上綉一個荷包配着呢。」

這便是在睜眼說瞎話了。今晨她聽到消息以後，她心裏就有了計較——桃蜜兒上趕着給她唱白臉，那她自然要抓住機會好好兒唱一場紅臉。桃蜜兒若是有點兒腦子，看了信以後必定不會拆穿她的。

屆時，她天真純潔的印象印入了皇帝心底，又斷了桃蜜兒的恩寵，如此一箭雙鵰豈不美哉！

華熙瑾眸子一沉：「是嗎？」

他對這一批秀女早有了打算，但見桃仙兒睜眼說瞎話的模樣，他心裏忽然就十分樂意配合桃蜜兒了。

皇帝想要給桃仙兒錯覺，自然是手到擒來的，甚至不用上手，只一個眼神就讓桃仙兒找不着北了。

桃仙兒心下一喜，仰起小臉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笑靨如花的模樣如同天山融化的雪水，力保皇帝能夠充分感受到她的純潔。

只是可惜，皇帝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已經沐浴完畢的桃蜜兒帶着一身的水汽和馨香從偏殿走了出來，她只簡簡單單地穿了一條襦裙，如同初初出水的芙蓉，雖沒有驚心動魄，卻更撩人心弦：「請皇上恕罪，臣妾沐浴的時間長了。」

「無事，擺膳吧。」華熙瑾不甚在意地擺手，頓了頓又道：「仙兒也留下來一同用膳吧。」

「這……臣女遵命。」桃仙兒無措地看了眼華熙瑾，抿了抿唇，小聲謝了恩。

至此，即使沒有得了皇帝旁的話，桃仙兒也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確信自己在皇帝心裏變得與眾不同起來。

但這只是第一步，等日後她正式入了宮……

「仙兒妹妹在想什麼呢？」桃蜜兒看着桃仙兒出了神，焉壞地沖皇帝眨了眨右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

桃仙兒猛地回神，對桃蜜兒笑了笑，卻並不言語，坐在一旁全當自己是透明的，只偶爾「不經意」地與皇帝對視，露出一個單純的笑意，很快又低下頭吃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