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寤寐(二)

第61章 寤寐(二)

兩人都不想細談,於是就著一杯茶,相對無言靜坐了許久。

半響,青衣突然放下茶杯,看着阿婼欲言又止「你愛她么?」她看向了素和,「我是說男女之愛。」

「自然是的。為什麼突然這樣問?」阿婼有些不解,青衣似乎對自己喜歡上一個女鬼,有些執著的疑惑。

「哦,也沒什麼,就是覺得有些好奇,女人之間的愛情會是什麼樣的。」青衣又端起了茶杯,喝在嘴裏的茶有些索然無味。腦海里不受控制的想起另一個人的樣貌,當那人的相貌越來越清晰時,又自顧自得晃了晃頭。

「你似乎不太喜歡正一。」阿婼說道。

青衣噗嗤一笑,捂著嘴,笑眯了眼睛。「我不是不太喜歡他,我是根本不喜歡他啊。人和我們還是有很大的差距。他從來都不了解我,也沒有想過要了解我,他對我永遠存在自己的幻想中。我甚至不敢保證他知道我的身份后,會不會想着法子要殺了我。

他心中的我,依然是那個突然出現在水邊的神秘女子。即使娶回了家也依舊遠不可及。一天到晚,除了出去打獵,就是捧著幾本書讀讀,有時候看着我感嘆幾句。」青衣說着說着,突然叫了一聲,「哎呀,他回來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聊。」

一路踏青,熱風吹涼了身上的汗濕。正一原本對妻子的那些念想在越靠近家時,莫名其妙的淡了。腦海里不斷浮現剛才翠綠叢中驚鴻一瞥的那抹粉意,遠方佳人遺世獨立,應當是紅粉立於清水之間,那樣的別緻可愛。

正一突然想到自己和妻子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她俏生生的站在南澤的青荇間,臉上未施粉黛,一頭黑髮柔順的披在身後,端的是一副清水出芙蓉的秀麗,如畫卷中掉落的水中仙清新脫俗。

不知不覺腦海里浮現了剛才在深林里意外的一瞥,似乎那抹粉意還帶着溫熱的幽香,若有若無的縈繞在鼻間,那才算得上書中的絕代佳人罷。正一又想到妻子平日裏溫柔冷淡的模樣,雖然事事溫柔細緻,可是總感覺少了點什麼。

正想着,就到了自己的籬笆邊,看着籬笆里的青荇,正一突然把這些青荇和妻子聯想到了一塊兒。回頭環視了一圈鄰居的籬笆,各個都是花紅艷麗,自家的籬笆卻是單調無味。

推門走進,妻子意料之中的坐在木質小几后,上面的茶水煮的咕咕直響,散發出一股清淡略微有些苦澀的香味。正一皺了皺眉,每天都是如此!每天回家她都是在煮茶!難道不知道自己雖然讀的幾本聖賢書,可是卻不會品茶,這是在變相提醒自己仍然是個俗不可耐的粗人么?

青衣看到正一回來,沒有看到他手上的獵物,心知他今日一無所獲,便也不再提起。

「回來了?一定累壞了,過來喝茶吧?」青衣熟練的素手提起滾燙的水,放到一盆冷水裏輕輕掠過,隨後再把水倒入茶壺裏面。細白的手腕靈活的翻動,在黑陶的茶壺之間,宛如一朵開在黑土裏的小白花,素潔柔軟。

正一看着她禮儀周全,手法熟練,不禁心裏開始疑惑她的身份。她真是一位山野女子么?山野女子泡茶的手法如此優雅嫻熟?

恍惚間一杯清透的茶遞了上來,正一有些不耐的接過茶,一口喝下茶,苦澀的味道瞬間在嘴裏散開,正一皺着眉想要喝一杯白水壓壓這苦味,可是唯一的白水正在小爐子上燒着。於是有些氣悶的放下了茶杯,甩手離開了小几。躲到了書房看話本。

所謂的書房不過是在卧室里掛了一塊白布,在上面粗粗的畫了些山水怪石,當作隔開卧室的帘子。偶爾看書思緒飛遠時,看着帘子上的山水畫,會突然有種自己其實生活在這超凡脫俗的畫卷之中。

話本的開頭寫了一首詩: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正一看着詩,眼睛看向了帘子,彷彿在一個薄霧朦朧的早晨,他無意路過水澤,偶遇了一個美貌的女子。那女子的模樣與妻子一樣,可是身上穿着卻是粉色的衣裳,頭上戴着最華美的珠釵,儀態萬千的回眸對着自己一笑。自己娶得妻子應當是那樣才對,才符合話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自己是全村裏最俊秀的男子,理應要一個知寒問暖的佳人來相配。

不知何時耳邊傳來了清亮的歌聲,長得便是話本里的詩詞。自己周身泛起了蒙蒙的白霧,眨眼間,自己周圍不再是沉沉的木頭桌椅,而是一片廣袤的水澤。其中有一片小洲,長滿了青綠油油的荇菜,從裏面冷不丁冒出一個粉衣女子。那女子從荇菜中直起身子,盈盈的看向了自己,面容不甚清楚,可是自己卻是知道她定是極美的。

那女子手裏撥弄著一把小巧的箜篌,坐在小洲中,緩緩的歌唱。正一內心燃起了股熱焰,讓他重新湧起了初遇青衣時的衝動,他不管腳下流水潺潺的水澤,哪怕道路險阻?興奮的不顧安危的跑了過去,奈何越跑卻離小洲越遠,女子笑語盈盈的看着自己,好似在戲弄嘲笑。可是那又怎樣,被這樣的佳人嘲弄也是種值得高興的事情啊。

「正一?」這一道熟悉的聲音驀然將自己從那如仙似幻的水澤拖回了小木桌圍成的世界,腳下的輕浮水流變成了實成的土地,心也好似如同從雲端墜落到了人間的沉重。

「沒見我在看書么?!」正一語氣難得激烈,帶着濃濃的厭惡,青衣微微一怔。一是因為她聞到了空氣中那微弱的香氣,二是正一第一次這樣和自己說話,他是不是不再喜歡自己了?那自己是不是應該要離開這裏了?

不過正一在看到那張清秀的臉時,心裏又有些後悔剛才的語氣太重了。於是又柔和了態度,「有什麼事情么?」

青衣也回過神,淡笑道「今兒村裏來了一位客人,村長原是說讓你帶幾隻野味去,大傢伙一起吃飯宴請客人。可是今天你。。。」青衣沒有繼續往下說。

「客人?什麼客人?我們這裏還會來客人?有人能夠完好的穿過森林來到這裏?」說着說着,看向青衣的眼神不禁也帶着疑惑,她是怎麼來的這裏呢?平常人怎麼可能穿過那茂密又危機四伏的森林?

「據說是來自上京的客人,帶着生病的妻子來這裏尋找憂夢花治病的。」青衣將正一的疑惑看在眼裏,心裏也有些不□□穩,自己離開和被他發現自己的身份趕出去還是不一樣的。

「上京來的?憂夢花?」正一驚訝的呼了一聲,上京據說是最繁榮富貴的地方,那裏來的人會不會向書裏面寫的那樣貴氣逼人呢?至於憂夢,不過只是一個傳說罷了,那些貴人不正是喜歡尋找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來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么。

正一併不是正統的獵人,他不魁梧反而身子消瘦,換一身衣裳,看起來還有幾分像苦讀的書生。突然想起要去打獵,是因為看了一個話本,裏面男人打獵時不小心放跑了一隻香獐子,而後那野物竟會化作美貌女子回來報恩。正一也十分嚮往,所以跟着村裏的獵人學了幾天,便自己上山打獵了。

而且書裏面的才子都是擁有兩位美貌女子共度餘生,而後衣食無缺。他自己勉強才算的擁有一位美人,總是少了點圓滿。

一聽今晚能見到那些只在書裏面出現的貴人,興奮的拿起弓箭,急匆匆的出了門。拜訪了住在長街裏頭的老獵手,相邀一起去打獵。

正一出了門,屋子裏頓時空了下來,青衣抱着雙臂靠在卧室的門前,難道是自己太過緊張,所以聞錯了味道?這會又沒有香味了。感情到底是什麼呢?師傅為什麼要自己去體會一次感情?修鍊難道不就應該絕情絕欲,一心一意的去修鍊么?

青衣慢悠悠走進屋子裏,看到了白帘子上的山水畫,低頭淺淺一笑,提筆重新在上面畫了幾筆,頓時粗糙的畫作,即刻有了精氣神。

跟着老獵手在森林裏尋尋覓覓,終於也獵得幾個小東西,這裏許是不會有香獐子了。哎,正一長長的嘆了口氣,回過神發現老獵手已經走遠,於是趕緊背着箭袋追上去。他也就是幫忙背背箭袋,或許過去撿那些沒中的箭。

遊盪了黃昏將盡,老獵手和正一提溜著不少野味從森林裏走出來。村子前已經點上了引路的大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搖動。正一拖着獵物,加快了腳步,幾步走到了村裏,有些急不可耐的往著村長的屋子走去。村子裏現在十分安靜,想來都到了村長那兒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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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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