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死里沒逃生的男孩

1.第1章 ,死里沒逃生的男孩

夜色漸深,戰神神殿晚禱的鐘聲已經響過三遍,只有餘韻依舊在亞留斯城的圓頂和尖塔之間飄動。響鐘酒店最受歡迎的跑堂小弟——傑迪?盧克斯伸展了一下自己酸痛的手臂,迎著夜風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然後沒精打採的爬上木梯,準備進行今天最後一項工作。

偷聽某些客人的交談。

與其他位於港口城市亞留斯鬧市區的酒店一樣,響鐘酒店也擁有一間經過特別設計的密談室,以每小時兩枚銀幣的價格租給有特殊需求的客人使用。這間密談室的屋頂和四壁都被夾着棉絮的雙層麻布覆蓋,地板上鋪着厚厚的毛毯,足以阻隔住最敏銳的耳朵竊聽。由於房門只能從內側上鎖,而且嚴絲合縫,所以一旦客人進到密談室之後,就可以毫無顧忌的去談一些機密話題,而不必擔心隔牆有耳。

不能保密的密談室顯然會讓響鐘酒店的名譽掃地,胖胖的巴羅老闆通常都很重視這一點,傑迪?盧克斯很少接到偷聽的任務。但是這一次巴羅老闆實在無法遏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傑迪原本還心存懷疑,不過當他輕手輕腳的爬上長梯,在屋檐和矮牆的間隙找到一根磨得發亮的青銅窺管之後,就完全理解巴羅老闆為什麼會有這麼濃厚的好奇心了。

為了安全起見,密談室里沒有準備壁爐和照明火把,唯一的光源來自於桌上的蠟燭,微弱的燭光給這間屋子增添了某種詭譎危險的氣氛,那根窺管中間的透鏡打磨得不甚標準,經過折射之後,兩個正在交談的身影看上去簡直像是扭曲的鬼影。

這兩個人都穿着灰黑色的厚亞麻布斗篷,款式相同,兜帽低垂,將面容完全遮擋在陰影當中,看上去簡直就像是鏡子裏面的倒影似的。傑迪勉強從兩個人露在兜帽外面的下巴做出的區分,留着經過精心打理的小八字鬍的那個被他命名為「小鬍子」,另一個下頜光滑潤潔的則被不無惡意的稱作「娘娘腔」。

傑迪注意到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很有趣,他們雖然在同一間屋子裏面密談,但是卻分別坐在橡木桌子的兩面,似乎打算保持一定距離。或許是為了表明絕無敵意,兩個人都把雙手放在燭光照得到的地方,不過這樣做恰好證明了他們對彼此的不信任。

盟友,而且是互不相信的盟友。傑迪在黑暗之中舔了舔發乾的嘴唇,他現在感到自己有些緊張起來,似乎接下來很可能聽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重要程度很可能會改變自己的命運。

傑迪的預感在幾秒鐘之後被證明完全正確。

「……毫無疑問,陛下已經快要接觸到真相,我們必須把他的注意力引到其他地方。」說話的是小鬍子,鬍鬚隨着他說出的每一個字微微顫動,「首相、皇后,或者公主,這幾個人裏面必須死掉一個才行。」

「謀殺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混亂,甚至無法控制。」娘娘腔說話的口音一點都不柔弱,反而像是冰做的劍刃一樣冷冽清朗,帶着一點很好聽的菲爾梅耶口音。「無論這位陛下的評價有多麼糟糕,都不能否認的是,他很重視自己的家人。想想看,如果皇后或者公主被人謀殺,他會怎麼做?」

「那只有天上的諸神才知道。」小鬍子的手指在桌上敲出一串焦慮的輕響,「但是我們還有什麼選擇嗎?那隻蜘蛛太狡猾了,我不知道他已經弄清了多少真相,更不知道他是否已經向陛下作出了彙報。」

「我認為還沒有,那隻蜘蛛沒有冒險的勇氣,他想的全都是如何穩固自己的權勢。陛下的身體越來越差,新的靠山卻還沒有站穩腳跟,想必蜘蛛先生已經焦慮得像是被放在燒紅的鐵板上烤熟了。」

「可是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那隻蜘蛛有沒有膽魄上。」小鬍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震得燭火一陣顫抖,大滴大滴的燭淚流淌下來。「皇后和公主不能動,那麼就幹掉首相好了,反正在我們的計劃之中,首相的腦袋總是要先被拿下的,那顆腦袋裏面的智慧是我們的計劃的最大威脅。」

娘娘腔似乎有些猶豫,沉默幾秒鐘之後,他嘆了口氣,「首相閣下,唉,那個預言準確嗎?如果預言能夠被改變的話……」

「先知之夢還從來沒有犯過錯誤。」小鬍子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先知之夢必會實現,千真萬確、毋庸置疑,獅鷲帝國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我們必須痛下決心,否則就逃脫不了命運紐帶的束縛,那就一切都為時太晚了。」

「……好吧,我同意。」娘娘腔幅度極小的點了點頭,兜帽隨着這個動作上下晃動,「但是必須小心謹慎的選擇時機,確保萬無一失。獅鷲帝國已經日薄西山,新的時代即將來臨,只有選擇了正確的立場,才有可能在隨後的動蕩之年佔據最大的利益……」

傑迪抿緊嘴唇,計算著首相閣下的性命價值多少金獅鷲,而且還有揭穿那些人叛國陰謀的價值。在酒店裏當一輩子跑堂小弟,這可不是傑迪?盧克斯的夢想,他總是夢想着離開港城亞留斯,遊歷諸國,飽覽大陸風光,並且憑藉自己的雙手獲得名譽和財富的報酬。

這個夢想聽上去好像十分美妙,但是傑迪是個聰明人,很清楚一個沒有絲毫背景的十四歲男孩隻身去闖蕩,十有*要落得一個凄慘的下場,即使他僥倖獲得了什麼珍貴的財寶,也很有可能被貴族老爺或者其他冒險者****。為了這個夢想,傑迪從菲薄的工錢裏面竭力節省,已經攢下好幾枚銀角子和一大把銅板,還有一枚閃閃發亮的寶冠雙劍銀幣——這足夠他在旅途之初衣食無憂。

現在有一個更好的機會就擺在他的面前。眼前彷彿突然出現了一大堆金獅鷲,數都數不清,還有漂亮的宅邸和莊園,貴族爵位和公主的玉手,都似乎能夠觸手可及。

「巴羅老闆不會知道這一切,哦,他當然不會。這是非常機密和寶貴的情報,只有自己一個人能夠得到好處。」傑迪在心裏告訴自己,現在他準備做的就是牢牢記住那兩個人的特徵,躡手躡腳的離開這裏,想好一套說辭敷衍巴羅老闆的好奇心,然後在自己房間里等到天亮。天亮之後呢?當然就是把自己闖蕩大陸的計劃提前,用那枚寶冠雙劍換來一匹驢子,騎着它向榮耀之都菲爾梅耶進發。

到達菲爾梅耶之後,傑迪準備找個機會面見那位還沒弄清名字的首相閣下,把這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訴他,換取一份豐厚的報酬。

異樣的寂靜讓傑迪從自己的遐想之中清醒過來,男孩再次貼近窺管,燭光依舊黯淡,小鬍子也坐在原地沒動,但是娘娘腔卻不見了。傑迪轉動窺管,想要找到娘娘腔的身影,然而他什麼都沒有看到,反而感覺到有道冰冷銳利的視線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這不可能。沒有人能夠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傑迪告訴自己,同時屏住呼吸,等待着這種感覺消失。

「你可真夠膽大吶,孩子。」娘娘腔的聲音宛如天鵝絨一樣絲滑,清晰得如同在傑迪的耳畔響起。

傑迪嚇得跳了起來,那是宛如從夢魘之中猛醒的那種顫慄驚跳,下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呼嘯著從黑暗之中飛來,砸中了傑迪的頸側。不是很痛,傑迪沒有去管,反正應該不是什麼致命的東西。他按照自己在腦海之中重複過無數次的逃生路線溜走——翻身跳上屋檐,然後沿着滑溜無比的瓦片向前爬行幾米,再跳到另一處屋頂;那裏原本屬於一位貴族爵士,不過早已破落,屋頂盡頭有一對風化剝蝕的石像鬼,只需要踩在石像鬼的斷頸處,向外儘力伸展手臂,就能夠碰到那座廢燈塔的窗沿。

最後的部分就很簡單了,廢燈塔向下的石階還算完整,不到半分鐘時間,傑迪就可以溜到港口區錯綜複雜的小巷子裏面。一兩個陌生人——哪怕身手非凡——根本不可能找出一個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個年頭的男孩。傑迪很清楚他們不敢表明身份,無論他們有多麼重視這件事情。

跳上屋檐非常容易,但是在滑溜的瓦片上保持平衡就沒那麼簡單了。傑迪突然感覺嘴裏嘗到一股鐵鏽似的味道,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頭暈。

這可不是頭暈的時候。傑迪惱火的抬起手,想要撫摸一下越來越痛的脖頸,結果卻在那裏碰到了一件絕對在意料之外的東西。

那是一把短刀的刀柄,觸手堅硬,而且沾滿某種黏膩的液體。傑迪的手指找到了一小截刀刃,令他驚悚到難以置信的是,他意識到刀刃的其他部分已經深深埋入自己的脖頸。

「天上的諸神啊……」男孩一面向前爬,一面用手緊緊捂住淌血的傷口,「不能拔出來,逃出去,找個草藥學士,他會為我止血治療的,我沒事,不會有事……」

一陣瓦片的破碎聲從男孩身後響起,他轉過頭來,看到一個披着斗篷的灰黑色人影,像是一隻大蝙蝠一樣從身後追來。人影的動作非常快,簡直如履平地,瓦片在他的腳下接二連三的碎裂跌落,一把閃爍著寒光的長劍握在人影的手中。

「諸神啊,發發慈悲吧!」傑迪想要求饒哀告,但是有什麼東西堵在他的喉嚨裏面,讓他發不出聲音來。男孩想跑,然而剛剛一動,腳下突然一滑,接着和幾片脫落的瓦片一起從好幾米高的屋頂跌落下去,摔在冰冷泥濘的街道上。

手腕和腳踝都傳來了劇烈的疼痛,不過相比血流如注的頸側,手腳的傷勢恐怕就算不得什麼了。傑迪絕望的看着人影從屋頂輕盈跳下,雙腳落地的時候閃爍了一下奇異的光芒,然後穩穩站在地上。

「鬥氣……是鬥氣。」男孩睜大驚恐的眼睛,朝着人影伸出雙手,竭盡全力發出了細如蚊蚋的聲音,「看在諸神的份上,大人,我什麼都不說,什麼都沒有看到,求求您,放過我……」

「好好睡吧,孩子。」這句話伴隨着長劍劍光一閃,宛如輕柔而冰冷的一個吻,吻在傑迪的另一側脖頸上。男孩癱倒在地,失去了對自己肢體的控制,不過他感到已經沒有那麼難受了,疼痛正在迅速遠離,而黑色的天幕向下緩緩壓來,將自己的意識吞沒其中。

娘娘腔收起長劍,在男孩的身邊停留了兩分鐘,直到殷紅的血水在屍體下面匯成小泊。「計劃還沒開始,就差點暴露,這可不是個好預兆。」他的聲音輕如囈語,「難道預言還有什麼值得商榷的地方嗎?」

由於一心陷入自己的思緒,隨後又若有所思的離開,娘娘腔沒有留意到,在他的身後,血泊之中的男孩突然抽動了一下,隨後脖頸兩處傷痕不再流血,胸膛也再次恢復了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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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神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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