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鍾馗(8)

也不知他到底是經了什麼事,竟不顧那鍾馗也在此處,就像是逃命一般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等到引商問他發生了什麼時,他也只是苦笑着搖搖頭,然後順勢坐在了華鳶腿邊,大有求華鳶庇護一次的意思。

華鳶本是嫌棄的動了動腿,想要將他甩開,可是低頭一瞧他的神情,倒也跟着嘆了聲氣,沒再理會他了。

他們三個就在這角落看着街上那混亂之景,引商的心跟着戰況忽上忽下,只恨自己在這時候幫不上忙,而華鳶卻真的像是來看熱鬧一般,神色悠閑,任眼前形勢如何危急都無動於衷。

引商早把他剛剛問的問題忘在了腦後,見他如此,不由困惑道,「惡鬼為禍人間,你都不管的嗎?」

聽了這話,華鳶樂了,「與我何干?」說完又給她解釋了一句,「我在任期滿,早已改任,如今這陰司的酆都大帝可不是我,出了什麼亂子也不是我該去管的,何況,我也不想多管這閑事。」

這話說得倒是沒錯,可是引商一想到今夜還有幸見到的那些黑衣陰差們,便又覺得眼前這人與陰間根本沒斷了聯繫。而且,下一任酆都大帝遲遲沒有歸位,陰間無主,大家凡事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這箇舊主子了。

所以說,他口中的「該不該管」大概只是自己想不想管的區別。

如今,北陰酆都六洞鬼神妖魔,出行人間,殺害生人,這已經不是冥司自己的亂子了,而是陰陽兩界的大事。

上一任酆都大帝的一句「不想管」,十殿閻君的焦頭爛額,其他陰差鬼卒的無能為力,竟致使這亂子越鬧越大。但凡下面還有一丁點規矩,都不會任由這等神志不清的厲鬼遊盪在人間,難道不是嗎?

這一想,又不得不想到了陰陽兩界都鼎鼎有名的黑白無常。范無救心思未明,成日打着「畏懼爭鬥「的幌子逗留人間,到底有什麼目的卻不得而知。謝必安看似忙得抽不出空來理會別的事情,可是真的細究起來也不像是真的去忙他口中那些要緊事了。不然如今這鐘馗出現在長安城幫忙收拾惡鬼,身為統領鬼差的陰帥卻拉着妻子神色悠然的去逛燈會又是怎麼回事?

當統領的都沒什麼心思認真管這些亂子,下面的陰差們沒了約束又會不會盡忠職守?看花渡那副模樣,顯然這幾個月都有些心不在焉。

再說那總領獄官姜慎……罷了,還是不說了。

引商在心底為那下一任酆都大帝哀嘆了一聲,也不知到底是誰這麼倒霉,一上任就要收拾這麼多爛攤子。

「你是不是覺得上位者無能,現在陰間這局面已經無力挽救了?」她在想事情的時候,華鳶便一直盯着她琢磨她臉上的表情,然後一語點破她的心思。

理是這個理沒錯,可這話被曾經的酆都大帝直白的說出口后,引商卻有些赧然了。這已經沒救了的局面全是他在任時造成的,說出來就像是她在挖苦他一樣。

可是華鳶也沒惱,反倒認真地點點頭,「確實如此。」

她一愣,緊接着又聽他說,「不過說是全無辦法也不對。」

街上的惡戰並未結束,上元節的焰火也仍在夜空中閃爍著,就在這喧鬧的環境中,倚在牆邊的華鳶卻像是站在了授人課業的學堂里似的,耐心的給她講起了這其中的利害。

「陰間大亂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那次是羅酆六洞鬼王齊齊造了反,甚至放走了枉死城的冤魂大鬧了一場,幸得酆都大帝及時鎮壓,才保住了陽世的安穩。這一次比不得上一次混亂,可是鬧出的動靜卻大,那幕後的主使看上去是見不得天下□□寧,背地裏定還有別的心思。而且,你別看這動靜大,若是發生在我與程玦在任的時候,這些遊盪人間的惡鬼怕是走不出陰司半步。只可惜……」他頓了一頓,也不知到底在笑什麼,「還在任上時,我位高他權重,現在可比不了那時啊。若叫我們回到原本那位置上還好,說不定還能拉上一把。可是既已卸了任,現在再回去豈不是成了我們圖謀不軌,這事也太麻煩了一些,還是留給別人去管吧。」

說到底,他還是在說自己不想管這次這事。不僅如此,還特意提了一句程玦,他不像是會說廢話的人,專門提了程玦,定是因為程玦在這件事中作用極大。

可是當她這樣問出口的時候,卻見華鳶又笑了,他不在意的擺擺手,「是你想多了,我只提他而不是別人,無非是因為陰司若真的發生篡位謀反這事,兩方對陣相爭,站在我這邊的大概只有他一人罷了。」

這話說得輕鬆,可卻讓引商聽了個目瞪口呆難以置信,這酆都大帝當得到底是有多不得人心?偌大一個陰司,肯忠於他的竟然只有一人罷了?而且還是個與他一樣有着惡名的人。

「謝必安他們呢?」她忍不住問上一句,畢竟,她原以為他們真的是朋友來着。

不是說黑白無常與北帝交好嗎?還論了兄弟排行,七哥、八哥、九哥這樣叫下來了……

而華鳶只是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懶洋洋的順着牆根坐了下去,只答道,「你若是真的擔心陰司大亂會危害人間,我便多上一句嘴也無妨。」

剛巧那把七星伏魔劍被打偏了方向,在半空中繞了個圈朝着這邊飛了過來,坐在牆邊的他倏地抬手一揮,便將那劍打回了原處,然後開口道,「鍾馗,如今陰司大亂,惡鬼肆虐人間,你既有此本事,何不魂歸地府,拜見了那十殿閻君,就此在冥司當差,統陰兵鬼差,驅盪妖氛,救護兆庶?」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在這喧鬧的環境裏更是容易被忽視,可是眼下這一字一句卻清晰的傳進了鍾馗的耳朵里,震得對方一怔,甚至讓這滿街的厲鬼僵住了身體無法再動彈半步。

單單坐着動動嘴皮子就能制住群鬼□□,可他偏偏坐在這裏看了那麼久的熱鬧!

引商此時才相信,眼前這人竟當真覺得事不關己無需去管。

收了那七星伏魔劍,鍾馗站在一道院牆上睥睨眼前眾人,並不掩飾心中憤慨,怒目圓睜道,「都說凡間奸佞當道致使天下動蕩不安,陰間又何嘗不是?酆都大帝昏暴滋甚,喜怒乖度,威福由己,獨斷專行,又結交邪佞仗勢欺人,在任之時毫無作為,眾鬼怨聲載道!暴君當道,又何苦助紂為虐?這個陰差,不當也罷!」

這一番話講得義正詞嚴,極是悲憤,說得華鳶也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這是罵我呢嗎」

知道他真實身份的這幾個人都沒搭他的話。

半晌。

「罷了罷了,人家不承我的情,走吧。」說着,華鳶竟真的站起了身,準備離開這裏。

說幫就幫,說勸就勸,說不管就不管,說走就走……引商一直覺得,這個人做事也太隨心所欲了一些,簡直毫無章法。

她怔愣了一瞬,待看到蘇雅也跟着華鳶起身了,才發覺他們是真的要走了。

而那鍾馗顯然是在哪裏聽說了蘇雅才是整個冥司怨氣最深的厲鬼,一門心思的追殺了對方半年之久,眼下在此處相見,又怎麼會輕易罷手,手上一用力,就將那七星伏魔劍向這邊甩了過來。

蘇雅拖着一身的傷,頭也未回,只將衣袖下的手腕輕輕一甩,也不知是從哪裏吹來的罡風便與那利劍撞在了一起,一時間互不相讓,捲起地上碎石木塊又炸裂開來散落在街道各處,凡被波及之處盡被砸出一道深坑,巨響聲不斷。

一夜之間,引商算是開了眼界。為防自己被那颳起的塵埃迷了眼,她快跑了幾步跟上前面那兩人的腳步,卻見他們的背影始終從容,直到這長街恢復平靜也未曾扭頭看上一眼。

直到快要走到拐角處的時候,還在向後望着花渡身影的她只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重響,扭頭一看,才發現是蘇雅突然倒在了地上,臉上再不見剛剛的淡然神情,而是痛苦的捂住了胸口,似是身上的傷又嚴重了些,到最後甚至昏迷了過去,不省人事。慌張間,她連忙扶住了他,正準備查看他的傷勢,卻被華鳶扯住了手腕,「不必管他。」

她被他們的古怪搞得腦中一片混亂,看看倒在自己身上的這個,再看看站在那裏一臉不以為然的人,實在是弄不懂這是發生了什麼,「他既然有這麼大的本事與那鍾馗相抗,何苦逃了半年之久,還讓自己受了這麼重的傷?這本事難不成還能是專用來唬人的?」

見她崩潰之下竟質疑起陰間怨念最深的厲鬼的本事,華鳶睃了一眼倒在地上那人,撇了撇嘴答道,「他?他一個人足以抵擋你們凡世十萬大軍。只是可惜……」

這句「可惜」淹沒在金吾衛的由遠及近的馬蹄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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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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