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二龍並立

第191章 二龍並立

晏衡主動請纓帶頭查處貪官污吏府邸,雖自問問心無愧,可他唯一擔心的便是阿嫤。

鬼神之說雖不可盡信,但有時也不可不信。他孤身一人倒沒什麼,但如今娶了嬌妻,且嬌妻正是快要臨盆的緊要之時,他不得不慎重再慎重。

太過小心之下,有時他會想乾脆不趟這趟渾水。左右幾年經營下來,西北軍勢力盡入他手。只要恪盡職守,日後無論登頂大位者是何人,他總歸能全身而退。可這念頭剛升起來,還未待說出口,便被阿嫤猜個透徹進而打斷。

「人生在世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那等寄情山水的悠閑日子,你我前不久在湖邊漁村剛經歷過。那等田間小院,乍住起來新鮮,可久居起來哪有寬窄廣廈來得舒坦。歸根結底,人只有爬到那個高度,才能肆意地享受人生。再者,阿衡是世間難得的偉丈夫,豈能因我一婦人安危自折雙翼,硬生生斷了搏擊蒼穹的宏願。」

說前面幾句時阿嫤始終低着頭,露出一截白皙優雅的脖頸,單那瑩白如玉的肌膚就讓他生不起絲毫反抗念頭。待到最後一句時,她突然抬起頭,有孕后越發溫和的水眸定定地看着她,裏面蘊含的深情讓他心神為之顫抖。

在涼州時,同僚酒醉后也常調侃他畏妻如虎。只有他清楚,自己是得了這世間最璀璨的一顆明珠,其他魚眼珠子也就再難入眼。

心下終究忐忑,於是在查抄完兩江總督宅邸,將一應贓物規整好,連帶將總督本人一道五花大綁押上囚車,江南的事情告一段落後,他帶着阿嫤去了江南一帶久負盛名的天元寺。

天元寺是與京城報恩寺齊名的大越名寺,與報恩寺因太-祖為悼念生母所建,集皇家之力而香火不斷不同,報恩寺則依託於南方信佛氣息濃厚千年香火不斷而聞名。真正比起來,天元寺比起報恩寺還要隆重得多。

佛家講求眾生平等,不過晏衡向來不信這套。再者如今非常時期,江南風聲鶴唳,那些遭了秧的官員雖不敢拿真正的龍子鳳孫開刀,但也保不齊把一腔怨氣撒到他頭上。剛想着派親兵過去清場,還沒等開口就已經被阿嫤猜了出來。

「我知道阿衡是為我好,一心顧念着我們娘倆安危。可此番若是動靜太大,落人口實不說,不是明晃晃地給那些奸人樹靶子?」

行軍打仗向來一言九鼎的晏指揮使是個實打實的妻管嚴,媳婦說往東他絕不敢往西。如今一番好意被梻了,他非但沒有絲毫不悅,轉過身來反而積極準備起了輕車簡從所需一應物件。

在西北時他與阿嫤常這樣出行,如今做起來駕輕就熟。細棉布的中衣往身上一裹,外面是料子頂精細但看起來很尋常的袍子。一頭烏髮鬆鬆垮垮地挽上去,只別一支他親手打磨的掐絲木釵。

即便是這樣打扮起來,鏡中的阿嫤依舊艷光照人。

「阿衡所做那兩個木製模具,也在臉上貼一貼吧。」

幾個月來他們暗中走訪江南全靠此模具。晏衡藉著蒙醫祖傳的秘方,不知摻了什麼東西,然後高高低低的塗在模子裏面。往人臉上扣去后,那層高低顏色皆不同的一薄層便黏在臉上,整個人的五官徹底變了,不言不語站在那便是任親生爹娘也認不出來。

「如今京中聖旨以下,要端王殿下就地處決江南官員。依照咱們的心思,懲治貪官污吏的確是大快人心的好事,但千人千面,不知江南百姓做何想法。我久不出門,恰好趁天元寺香火旺盛觀察一番。」

晏衡何嘗不知阿嫤是為了自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君者如此,為官之人同樣如此。他本就要做那雙手沾滿血腥之事,到時朝堂上少不得惹人彈劾,若能先行體察民意,到時即便御史巧舌如簧也奈何不得他。

明白她意思,他心下越發憐惜。只是到底嘴拙,千般心思只化成一句話:「阿嫤莫要胡思亂想。」

若是一般后宅婦人聽到此言,定會有些惶恐,是不是夫婿嫌自己管得太寬。可到了衛嫤這,卻是全然明白了意思。

由着他抱上馬車,她環住他脖子,露出春花燦爛般的笑靨:「我知曉阿衡是不*我多勞累,可我就是閑不下來的性子。等會到了天元寺,可要好生問問大師,是否是天生勞碌命。」

天元寺的住持可是得道高僧,等閑不會出面。想到被阿嫤否決的清場之事,晏衡心下有了合計,趁著探路的功夫向外面暗中尾隨之人打了個眼色。

待馬車停在天元寺跟前,衛嫤由晏衡扶著邁入寺廟。看到寺廟各處供奉香火的信徒雖然說不上穿金戴銀,但衣冠整潔。路過佛像前時她還隱約聽見一位年邁的婦人振振有詞,感謝朝廷派軍蕩平倭寇,告慰亡夫在天之靈。

聽到這她心中頗為寬慰,連帶着因臨產而越發笨重的身子都有些輕盈起來。深深地看了晏衡一眼,然後任由他扶著,通過充滿禪意的園林向後院走去。

「阿嫤來的正巧,此刻住持恰好誦經完成。」

衛嫤也不戳破他,只任由小沙彌引領着進了禪房。慈眉善目的住持親自接待了他們,紫砂壺倒出兩杯清茶,瞬間滿室茶香。透過氤氳的茶霧,住持有些高遠的聲音傳來。

「貧僧月前曾雲遊西北,到過幽州黃廟,聽貢仁波切提起過夫人,他直言夫人來歷不凡。」

來歷不凡?想到貢仁波切那番能算出她命格的本事,衛嫤心下一緊。晏衡也顧不得什麼佛門重地,將大手搭在她手上,熱度傳來給予無聲的安慰。

似乎看出了他的緊張,住持放下茶盞,露出了那雙充滿睿智的眼睛,此刻他看向衛嫤的眼神滿是笑意。

「大人不必緊張,夫人乃是有大造化之人,得其相助者遇事逢凶化吉,終生福運無窮。貢仁波切早年曾算出夫人能福澤一方,見如今西北蒙漢親如一家、西北百姓安居樂業,他深感夫人之福,命貧僧帶話給夫人。」

聽住持這麼誇阿嫤,晏衡身子坐直了些,臉上的驕傲幾乎要藏不住。阿嫤可不是福星!自打遇到她后,他延續了十幾年的霉運徹底終止,而後好事一件件從天而降。每次看似兇險,實則到最後總能陞官發財。

衛嫤餘光無奈地瞥了眼晏衡,這人可真是的……以前在西北,官員誇代指揮使夫人如何如何比直接拍他馬屁還管用,久而久之整個西北也都知道晏府究竟是誰在主事,沒少有人暗地裏笑話他夫綱不振。來江南后她本打算藉著鐵血名聲,好好幫他樹立下名聲,沒想到這才幾天他就又……

真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她倒不是討厭這塊爛泥,而是因為他對她太好,好到她總怕自己阻攔了他心中鴻鵠之志。

手心朝上,偷偷撓下他搭在她手上的大掌,當着住持面她終歸不好做什麼,只收斂心神做洗耳恭聽狀,問道:「不知貢仁波切有何指點?」

「貢仁波切曾言,藏地法王以秘法卜算活佛轉世之處,卻發覺東北龍氣不穩,隱隱有二龍並生之相。」

「二龍並生?」

如今天下太平,能稱龍者只有皇室中人。慶隆帝老邁,朝堂上武王和魏王勢力正盛。再聯想到端王先前接到的聖旨,皇上竟是絲毫不顧惜端王名聲,欲讓他做屠盡江南官場的儈子手。

她雖看好端王,可沾染了這等殺伐之氣,基本上也就與皇位無緣。退一步講,就算此事由不顧名聲的晏衡代勞,保全端王名聲,可能下這等聖旨,足以證明慶隆帝已經放棄了端王。

慶隆帝昏迷是何等大事,衛嫤深處江南,即便心思再敏捷也不會想到,這明晃晃加蓋玉璽的聖旨並非皇上本人之願。這道突如其來的聖旨打亂了她所有心思,讓她不由地開始猜測,究竟慶隆帝到底屬意哪位皇子。以及他將江南抗倭這趟鍍金的好差事交給端王,甚至後面連科舉之事都一併託付,此番看重究竟是捧殺,還是另有深意?

離開天元寺,一直到臨時所居的別院門前,衛嫤始終都在考慮著此事,直到晏衡一句話將她點破。

「向來聖心難測,我等只需盡忠職守做好份內之事。到時即便龍椅上坐得是位糊裏糊塗的昏君,也不至於毫無退路。」

盡忠職守?瞬間衛嫤豁然開朗,她督促晏衡上進的目的並不是純粹地為了榮華富貴,而是出於性格使然。就如先前所說,她是個閑不下來的人,總覺得人活着得有點事做,有個奔頭。錦衣玉食的米蟲生活也不過是一時悠然自得,日子久了老那樣難免也會乏味。一張一弛,在度過緊張和努力后偷得浮生半日閑,眯眼在庭前靜看花開花謝,那才是真正極致的享受。

惆悵了一路的俏臉這會總算展露笑顏,跨過門檻時她笑道:「在天元寺時住持已經有所提點,只需堅守本心定能渡此難關。方才是我迷障了,還好阿衡看得明白,及時點醒我。」

被自家媳婦誇的,晏衡心情越發舒暢。待扶着她進了卧房,他仰頭看向北方,心中稍有些困惑:皇上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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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錦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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