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花門樓聚會

第七十三章 花門樓聚會

太陽落山,金風送爽,感覺分外愜意。一行人飛馬來到花門樓,胡姬笑逐顏開地迎了出來,不用吩咐就引著大夥兒進了一個雅間,臨窗一張大圓桌,落日餘暉映得桌子紅彤彤的,天邊紅霞如緞。

除了光弼,這一桌子的人都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了,大夥兒談笑風生,光弼緊鄰王千里而坐,他悄悄對王千里耳語道:「高仙芝的判官是岑參,這已經夠意外了,更想不到的是岑參和你居然是好朋友。看來,就算咱們節度使真的遷調朔方,你也不必跟着遷移了。」

一提到遷調朔方,王千里臉上的笑容就僵硬起來,他嘆了口氣,說:「如果節度使遷移了,我當然也得跟着遷移。新任節度使是高仙芝而不是岑參,就算我跟岑參私交再好也不管用的。」

酒過三巡,晚霞漸陰,斜月東升,胡姬點亮燭台上的幾支大蜡燭,照得整個雅間亮堂堂的,遠遠近近的琵琶聲、歌聲纏纏綿綿繚繞於耳。

座中一位武官一時興起,忍不住擊節而歌,唱的卻是「葡萄美酒夜光杯……」他聲音清亮、磁性,聽來別有韻味。

岑參拍掌贊道:「好!李副使這歌唱得——恐怕比涼州專業歌姬的更好聽,你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原來這位武官也姓李,光弼定睛看了看這位李副使:此公三十左右,一臉絡腮鬍子,鼻樑筆挺,眼睛凹陷,眸子泛著晴空的藍色,不用問也是一位胡人了。

李副使憨厚地笑,「我一介武人,又不靠唱歌吃飯,你平時當然聽不到啦。」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仰脖子一飲而盡,掏出手絹抹了抹唇,道:「我們昭武九姓胡人喜歡歌舞,幾乎人人都能唱能跳。」

岑參眼睛一亮,興奮地笑,「原來你還會跳舞,那今夜一定得露兩手才對得起大夥兒。」岑參話音剛落,立即有許多人跟着起鬨「跳一個」。

「行啊。」李副使爽快地說:「只要有人給我彈琵琶,我馬上就舞給你們看。」

「不就是奏個曲子嘛,這難不倒我。」王千里更豪爽地一拍桌子,霍地站起身來,沖站在門口聽候傳喚的胡姬招了招手,胡姬笑盈盈地走了過來,王千里吩咐道:「借把琵琶來用用。」

琵琶很快就送來了,王千里抱着琵琶得意地對李副使眨了眨眼,道:「要來個什麼曲子?」

「居然真有人會彈琵琶,看來今兒哥不露兩手還不成了。」李副使笑道:「咱們都是軍人,你就來個《關山月》吧。」

高亢凄清的琵琶聲響了起來,李副使隨着樂曲翩翩起舞,他面相雖然粗豪,跳起舞來卻很自然也很好看。座中許多人忍不住鼓起掌來,岑參卻隨着曲子高歌太白的「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一曲舞畢,李副使大笑着坐回原位,他指著岑參道:「別光顧著看我的熱鬧,你也得留下一首詩紀念紀念今夜的聚會,不這樣怎麼對得起你岑詩人的大名?」李副使的提議幾乎獲得了所有人的贊成,他話音剛落,匯聚在他身上的目光齊齊轉向岑參,大夥兒鼓掌的鼓掌,起鬨的起鬨。

直等到眾人的鬧哄聲漸漸小了下去,岑參才漫不經心的道:「是不是今兒我不做詩,從此就不能叫詩人了?」

「詩人怎麼能不做詩呢?你別推三推四的,我知道即興做詩是你的拿手好戲。」李副使的笑容滿是促狹,「今晚我要給你一點時間限制,昔日曹子建七步成詩,我就不那麼苛刻了。我看這樣好了,王十二再奏個什麼曲子,他的曲子奏完了,你的詩如果寫不出來,那就算你輸了,就得認罰。」

岑參滿不在乎地笑,「罰什麼?三杯酒嗎?」

「想得美。」李副使立馬反對,「今晚的酒你一滴也別想再喝了。」

岑參無可奈何的笑了笑,扭頭看向王千里。王千里想也不想就道:「我贊成,現在就開始奏曲了。」說着,他輕輕一撥琵琶弦,手指底下的琵琶聲如小橋流水淙淙,寧靜中透著幾許淡淡的憂傷。

胡姬送上文房四寶,岑參拿起筆來,對着白紙稍一沉吟就開始筆走龍蛇了,他邊寫邊和著琵琶曲輕聲吟誦。

「彎彎月出掛城頭,城頭月出照涼州。

涼州七里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

琵琶一曲腸堪斷,風蕭蕭兮夜漫漫。

河西幕中多故人,故人別來三五春。

花門樓前見秋草,豈能貧賤相看老。

一生大笑能幾回,斗酒相逢須醉倒。」

王千里一曲未完,岑參已經停筆,他舉起墨跡淋漓龍飛鳳舞的大作,得意地看向李副使,李副使一邊鼓掌一邊笑道:「果然不愧是大詩人,今晚的酒你隨便喝,喝醉了我背你回節度府。」

光弼擊節讚賞不已,岑參這詩雖然是即興之作,但是相當大氣磅礴,「涼州七里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一句道盡涼州繁華,而「花門樓前見秋草,豈能貧賤相看老」則充分體現了岑詩人的勃勃雄心。

岑參將自己的傑作鋪到桌上,轉頭看向光弼道:「李押衙身為河西節度府的第二號人物,怎麼着也得給我們露兩手吧?」

「啊?」光弼還沉浸在詩歌中呢,沒想到一轉眼詩人就找他麻煩來了,他搔了搔頭,為難道:「其實我才真的是個粗人,一不會做詩,二不會奏曲,三不會唱歌跳舞啊……」

岑參看向在坐眾人,道:「大家說呢?」

「不行!不行!一定得露兩手。」眾人不依不饒。

座中一個白衣青年道:「李押衙別太謙虛,乾脆我陪你練一通拳腳吧。」

那人說着已站了起來,對着光弼一抱拳。他的頭圓圓的,就像荒野里最靈活的豹子的頭一樣,眼睛也是圓圓的,眼神清亮,約莫二十八九歲的樣子,一身勁裝,看來異常精幹。

話已說到這個地步,光弼只好也站了起來,走到那個青年面前,抱拳一禮,道:「還未請教兄台大名呢。」

青年笑道:「在下來瑱,人送綽號『來嚼鐵』,來瑱久慕李押衙大名,今天竟有機會與君切蹉,也算幸事一樁吧。」他雖然是個武人,說起話來卻文縐縐的。

來瑱!這人才一發話,光弼已知此君必非凡俗,如今再聽到這個名字,他肅然起敬,動容道:「來兄弟莫非就是前安西大都護來曜的公子?」

來瑱點了點頭,道:「是,家父已經過世,小弟正在丁憂期間。」

光弼尷尬起來,道:「很抱歉,光弼不是有意勾起兄弟傷心之事。」

來瑱嘆了口氣,道:「生老病死,人間不能避免。家父身為武人,不曾橫死沙場,也算壽終正寢了。」說着,他躬身一揖,道:「在下失禮了。」來瑱話音一落就揮拳撲了過來。

光弼揮臂相格,兩人拳來腳往,你一招「雙龍出海」我一招「風捲殘雲」的斗得煞是好看,眾人看得眼花繚亂,只看到一青一白兩個影子在眼前飄來轉去。雅間雖然狹小,那兩人卻靈活自如,完全沒有半點束手束腳施展不開的跡象,有許多次,明明看見他們就要撞到酒席上來了,結果卻連在座之人的衣角都不曾碰到就遠遠飄了開去。

王千里笑道:「好身手,我來給你們伴奏。」他話音未落就奏起了一曲《從軍行》。

王千里一曲奏完,琵琶聲停歇的時候,比武的來瑱與光弼也收了勢,兩人相對而立,臉不紅氣不喘的。眾人紛紛喝彩。

光弼和來瑱相視一笑,來瑱抱拳一禮,由衷道:「李押衙果然本領過人,如果再比下去,在下非輸不可。」

雖然勝負未分,來瑱卻甘願認輸。武人幾乎都有好勝的毛病,像來瑱這樣謙虛求實的,也算難能可貴了。

光弼對他的為人暗暗起敬,當下躬身一禮,道「來兄弟武功不弱,人品更不錯,光弼也欽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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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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