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結局

第48章 大結局

程邇然比她小一歲,卻非要跟她上同一個年級,邵碧青扭不過只得由着他,兩人小學中學大學一直同校,他的同學也是她的同學,朋友圈完全重合。

孟子梓和程邇然最要好,畢業后混得風生水起,g市電視台財經頻道主持人,認識了一幫名流大腕,五年前她失蹤后,程邇然有一段時間很頹敗,借酒消愁,公司出現財務危機,是孟子梓幫忙解決的。

許流年報仇的計劃里,孟子梓是塊擋路石,這塊擋路石要麼踢掉,要麼為她所用,總之,不能留他停在原地。

鑽石人家ktv包房奢華流瀉,進門地上鋪着毛絨絨的波斯長毛毯,他們請客,一幫同學卻都先來了,俊男美女擠擠一堂,熱鬧非凡。

「海枯石爛,乃敢與君絕,想不到你們倆還在一起,不,應該是意料之中你們還在一起。」孟子梓大笑道,樂觀爽朗的脾氣不變。

「眼紅了是吧?你就饞吧。」大學時和他們走得最近的女同學陳思怡介面道,問程邇然,「喂,老實交待,這幾年都沒流年的消息,你們是怎麼接上頭的?保密工作怎麼能做得那麼好?」

「怎麼接上頭的呀?」程邇然拉長嗓子,看許流年,「我們用聲波,心靈聯繫。」

「太肉麻了,允許我出去吐一吐。」孟子梓怪叫,撫著胳膊衝出包房。

這樣無拘無束的場面就像夢裏,ktv特有的暗淡朦朧的燈光讓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牆壁上色澤明艷的阿拉伯掛毯的流蘇穗子在空調冷風下簌簌搖著,許流年覺得頭暈目眩,她想逃避。

「我去洗手間。」湊近程邇然耳朵,她悄聲說。

「我陪你。」程邇然馬上說。

「色︶狼,你想進女人的衛生間?」許流年低笑,纖纖素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仿歐式的假落地窗裝飾,暗紅色喬其紗窗帘半卷半掩著,靡麗奢華的光怪流離世界,許流年一步一步走得很慢,高跟鞋噠噠輕脆的腳步聲像音符,裙擺搖動,和著節拍起伏。

走廊一頭一個男人迎面走來,高大威猛的身軀,凜冽凌厲,兇狠霸道,璀璨琳琅的燈光也未能將他剛硬的眉眼柔和半分。

「還順利吧?」男人問。

「當然。」許流年淺笑。

擦肩而過,davidoff雪茄味道濃了又淡,許流年抬頭,忽見走廊一頭,孟子梓皺眉看着她。

「高伯傭是邇然的死對頭,五年前,你剛失蹤那會,程氏差點被高家收購。」他盯着許流年,一字一字說。

知道,所以,她才會找高伯傭合作,許流年輕笑,彈了彈手指,「剛才若是程邇然遇到他,也必定是微笑頷首。」

暗裏刺刀見紅,面上,言笑晏晏,這是商場的規矩。

「可不是,我多慮了。」孟子梓失笑,緊繃的身體姿態放鬆。

他對程邇然真箇忠肝義膽,這顆拌腳石不搬掉,事倍功半。

進了洗手間,許流年倚靠到洗手台上,靜靜地思索。

鏡子裏的女人裊裊娜娜,香熏蜜染的嫵媚容顏透著水晶的迷離,沒人知道,美人肚子裏打着七寸響尾蛇一般毒辣的主意。

舉行婚禮的日期定在三個月後,依程邇然的想法,恨不能即時舉行的,不過,為了求得長久,為了一生一世,還是克制住等良辰吉日。

恣意放縱了三天,程邇然帶着許流年去上班。

一路手牽着手,恍如回到五年前。

清晨綠葉上露珠沾染,一片翠綠中芍藥搖曳,程邇然摘了一朵,別進許流年束髮里,口角眉梢含笑,讚歎欣賞,別樣的溫存。

「一朵花就想打發我,我可沒那麼廉價。」許流年哼唧哼唧假裝生氣。

「當然不,我的流年最矜貴了。」程邇然笑,說:「我已經交待律師了,起草財產贈送公證文件,我名下所有財產過戶到你的戶頭。」

所有財產!許流年扶著髻邊花朵的手指無意識一掐,脆生生粉嫩嫩的花朵變了形,汁液染紅了手指。

處心積慮,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么?

不!沒有那麼容易,即便他願意,邵碧青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程氏落進她手裏,那麼大的程氏要過戶到她名下,可不是簡簡單單一句話的事。

之前三天沒上班已積壓了不少公事,這天上午程邇然有個推無可推的商務會議,剛進辦公室,助理就盡職地進來提醒。

「流年,你跟我一起去。」他說.

他擔心邵碧青過來找她麻煩,許流年一笑,抬抬眼皮斜看他,在程邇然滿臉糾結中,一個飛毛腿踢去,氣哼哼道:「你打算以後上衛生間也帶着我是不是?我還沒那麼脆弱,滾你的。」

程邇然抱腿哇哇叫,一步三回頭走了。

許流年轉着手機,一二三數秒,十分鐘后,手機鈴聲響起。

「流年,我是你阿姨,出來見個面行嗎?」

不用她自報家門,她也能聽出來,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十二年,她曾當親生母親敬重的人,怎麼可能聽不出聲音。

「流年,當年是你爸對不起我們,你爸害得振海枉坐了十年大牢,我只不過是為振海報仇,你放過邇然好不好?」邵碧青聲淚俱下,不復端莊秀雅。

許流年心不在焉聽着,目光定在手裏的青瓷茶杯上。

淺口青花圖案,色澤淡雅沉靜,瓷質細潤,迎光時能看到瓷體流暢的潤潔光澤,那樣的奧妙深雅,精緻婉約,像面前的女人,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她崇拜喜歡這個繼母,認為這個繼母是最完美的女性。

五年前,在汽車站外面,邵碧青說過同樣的話,求她放過程邇然,她拒絕,邵碧青於是……許流年霍地站了起來,手裏的茶水朝邵碧青臉龐潑去。

淋淋漓漓的水珠,碧螺春茶清香撲鼻,也不算污染了邵碧青美姣好的容顏。

「你猜,如果我告訴邇然,五年前那天晚上,你命人綁架了我,把我賣進深山老林貧民窟里給一個五十歲的老男人做老婆,他會不會殺了你?」雙手撐著桌面,緩緩湊近邵碧青,許流年笑靨如花,青玉耳墜輕輕搖晃,襯得粉面更加白皙。

「你好惡毒,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邵碧青勃然變色,抖索著,忘了抹臉上的茶水。

只是說出來就狠毒,她命人做了呢?是不是該下十八層地獄?許流年冷笑,執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細酌慢品。

當年在山坳里,求救無門逃生無路,因為不願屈服,臘月里被浸進結冰的水缸里,被關進狼狗籠子裏……那些驚怕痛苦,她要加倍施在邵碧青身上,潑茶水只是開胃菜,算不得正餐。

邵碧青不用擔心,暫時,她不想把這件事告訴程邇然。

曾被賣給一個老男人做老婆是她心中難以拔除的刺,儘管那些日子她拚死反抗,沒讓老男人碰到她身體。

邵碧青崩潰失態,泣不成聲。

「程邇然已經找律師了,要把他名下所有財產贈送給我,你覺得,我如果把程氏給我爸,他手裏有錢了,會怎麼對付你們?」許流年閑閑道,滿意地看到邵碧青驚恐地瞪圓眼,如面臨世界末日。

邵碧青想必後悔沒把她爸送進大牢吧,當年,若不是程邇然拚命阻止,她爸如今就在大牢中了。

程邇然!咀嚼著這個名字,許流年想大笑,又想大哭。

他對她真的很好,掏心挖肺,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如果……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失信,來了,阻止了後面的慘劇,她沒有經歷那段煉獄一般的生活,他們眼下是神仙都羨慕的眷侶。

邵碧青腳步趔趄落荒而逃,即便如此,穿着淺灰色套裙的身影仍然說不出的動人。

許流年想,自己和邵碧青其實是一類人,她爸用了十二年時間也沒捂熱捂化邵碧青,而她,和程邇然十五年青梅竹馬情誼,敵不過一夕翻覆的仇恨。

從茶室出來,許流年去了一家古物齋。

孟子梓喜歡收集各種古物,帶着年輪印記的東西,記得大三那年,為了買一件青銅凍鼎,他吃了整整一學期鹹菜送饅頭,不要命地接家教做小時工。

她和程邇然家境好,他們想資助他,被他義正詞嚴拒絕:「自己拼搏努力得到的東西才珍貴,你們少同情可憐我。」

許流年在古物齋門口遇到陳思怡。

「來買東西送孟子梓?」兩人異口同聲問對方,一齊失笑。

要好的同學裏面只有孟子梓喜歡古物,到這裏來,自然是買禮物送他的,況且他的生日快到了,大家都知道。

轉了一圈,每一件都細細看了,沒有哪一件進了許流年的眼。

「我覺得都不錯,你怎麼說這件不好那件差強人意。」陳思怡好奇地問,手裏拿着一個元青花雨鼻煙壺,愛不釋手。

這些東西過於匠心雕琢了,許流年看過孟子梓的收藏品,基本上都偏向於意韻天成的。

「咱們去古董街吧。」從不將就是許流年的性格。

「蠻好的用不着看了吧?」陳思怡遲疑,最後不顧許流年的反對,將那件鼻煙壺買了,花費不菲,大約是她工作一年的積蓄了。

許流年在古董街買了一個劍鞘,只花了五百元。

青銅材質,雕了蟠龍,龍眼嵌著一顆模擬紅寶石,龍身鏨字,細小的古篆,看不出什麼字,握在手裏有些粗糙,硌手的慌,跟陳思怡那件明澈如冰、溫潤如玉的鼻煙壺相比,生生低了不下十個檔次。

「搶了你的風頭,不好意思。」陳思怡笑道,笑容里有着得意。

她對孟子梓有些不明不白的心思,許流年多少了解,見她沾沾自喜,不忍潑她冷水,只笑了笑,看了看天,隨意扯到別的地方去。

「流年,咱們幾個同學都有個人的癖好,你除了愛美食就沒別的愛好嗎?」陳思怡適可而止,也沒有再炫耀下去。

好像沒有,什麼都不缺,程邇然把她的一切都打點得很好,他比她更清楚她的需求,甚至在她才對美食萌芽時就去買了食譜琢磨著練廚藝了。

日頭太曬,古董街人太多,空氣中的暑熱和嘈雜的人聲混雜,與古董的渾厚氣味交纏起舞,濃烈辛辣,如六十度高梁紅烈酒,滾燙的一團火,從心口燒灼開,燎得皮肉刺痛。

程邇然開完商務會議打電話過來,得知許流年在古董街,很快飆車過來接她。

因為參加商務會議,他穿的是正裝,纖穠合度的手工定做黑色西服,襯得身材更加挺拔修長,乳白色襯衣,粉色斜紋領帶,上衣口袋淺粉絲帕摺疊著唯美的鮮花狀,厚重里透著一點亮麗的顏色,如酒後的微醺,魅惑悄無聲息蔓延,灼灼光華明亮炫目。

許流年怔看了片刻方收回視線,假作不經意似問道:「合作案談得怎麼樣?」

程邇然剛才參加的是m國的頂級企業凱倫集團公司在國內的商業推廣案會議,她聽高伯傭說過,接到這個案子的廣告公司,幾年內都不用接其他散單了。

「磋談過程不順利,不過程氏的構思是一流的,努力一下也許能接到。」程邇然笑道,不怎麼上心。

凱倫是很多企業垂涎的肥肉,程氏本來勝出的機會很大,可是程邇然這三天暈了頭忙着跟她卿卿我我,推了本來預約好的會面,自然引起凱倫國內負責人的不滿。

其他公司可是上趕着拍凱倫馬屁的,哪有人哪放他們鴿子。

「設計案最重要的是亮點,程氏可以在這一方面下工夫。」許流年沉吟半晌說。

「我就是這種想法……」程邇然點頭,毫無保留地將設想仔細講了出來。

一個好的商業點子能化腐朽為神奇,程邇然無疑是這方面的天才,許流年暗贊,將程邇然說的話用心記下,回到程氏后,窺著程邇然和助理商談工作的空當,總結了發給高伯傭。

高伯傭很快回了信息。

「收到,自己小心,別暴露。」

暴露了也沒什麼,程邇然難道能以商業間諜罪把她告上法庭?許流年冷笑,轉動着手機,靜靜看不遠處條理分明交待工作的程邇然。

都說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這話顯然不假,沉浸在工作中的程邇然眉眼沉靜,好看的妃色嘴唇節奏明快地啟啟合合,獨特的程邇然式的風流意態。

許流年調開目光,抬頭看向吊頂,白色的琉璃小射燈帶着鑽石的光芒折射,刺目的亮光照進眼裏,眼睛又澀又痛,模糊一片。

「這兩天我安排一下工作,接下來一周時間,我們選婚紗定做婚紗,安排結婚場地,擬定賓客名字,買別墅安排裝修,怎麼樣?」程邇然的說話打斷了許流年的思緒。

許流年身體瞬間僵硬,也不過眨眼工夫,走過去歪到程邇然身上,伸了纖纖素手勾程邇然下巴,像好色的登徒子,色迷迷笑:「都聽你的,我只管等著做我的良妻良母。」

程邇然很滿意,低低笑:「接下來咱們有得忙了。」一面說,一面撫許流年肚子,期待地想入非非說:「這裏面不知有沒有咱們的孩子了?」

永遠都不可能有的,許流年有瞬間惡毒地想,要不要假懷孕,然後哄程邇然去做男扎節育,讓程家絕後。

邵碧青的反擊來得又快又狠,其時許流年正倚在程邇然懷裏和他一起刷某寶購物,忙得不亦樂乎。

程邇然是購物狂,旗袍鞋子珠寶頭飾,名牌的國外專門訂製的不少,某寶上淘來的等同地攤貨的東西也不少,看到稍為新奇點的,有某種亮點的就買下,都是女人的東西許流年用的。

這晚他又刷了一百多單,許流年直埋怨快遞送過來時簽名得簽到手抽筋。

「要不,我想辦法發名個簽名機器。」程邇然若有所思說,摸下巴。

簽名機器!虧他想得出來,腦子又短路了。

舉凡跟她有關的,程邇然就經常短路,許流年習以為常,伸了伸懶腰正想說睡覺了,電腦右下角滴一聲響,郵件進來。

看到附件照片時,許流年的心臟被沉沉的千鈞重石壓制住,跳動不得。

黑暗的夜空,遠處車站的燈火依稀朦朧,半明半寐里,鏡頭裏的女人斜躺在地上,緋紅色的剔透滑膩的臉龐帶着一種穠麗的芬芳,女人周圍地面上,映照着的軀體高大的幾個人影。

混亂的畫面,萬花筒交錯旋轉。

看背景,這是五年前她被賣進山區前在g市車站失去意識后拍的。

許流年周身顫抖,垂在身側的手無知覺地,死死掐住大腿。

想過……想過程邇然知道她曾經歷過的一切會是什麼感覺,憤怒、傷心、心疼、負疚,還是嫌惡?只不知,衝擊來得如此之快。

絕望和羞恥如千鈞重寒冰壓積到心頭。

動作遲了一步,沒有主動和程邇然交待,她和他……他們會不會玩完了?

邵碧青真狠,先發制人!許流年暗暗咬牙,唇邊卻泛起旖麗的笑靨。

「程邇然,看到這個?你失望不?」

「不,流年,對不起,那天晚上我不該失信,是我的錯。」他說,扳住許流年的臉把她轉過來,親吻、愛撫,無比憐惜。

夜風挑起窗紗,簇簇疊疊,如輕靈的蝴蝶翻飛,卷出魅惑的藍調初香,合-歡花綻放。

許流年冰冷的身體漸漸熱了,他那麼兇狠,又是那麼溫柔,她霎那間被吞吃,四分五裂,屍骨無存。

燈火沉進眼底,沒有盡頭的烏黑,視線里看不到光明,腦子裏卻是旖麗多姿的七彩世界。

欲-望像這瞬間是孤獨千年的厲鬼,衝出墳墓,洶湧凌厲,貪婪饑渴,急不可耐。

桃花墜了一地,萎進春泥里。

明年今日此門,是否會有人面桃花相映紅,沉進昏沉沉的睡意里時,許流年想,他的心可真寬,竟然能毫不計較。

她該感謝他的不在意,他的寬宏大度?還是該憤怒,憤怒他如此不在乎?

其實即便在乎,他又能如何?難道真的去殺了始作俑者……他的親生母親嗎?

痛到極處,除了雲淡風輕面對,又能有什麼辦法?

許流年這天晚上做惡夢了,不是五年前那罪惡的一晚,也不算是夢,而是真實地發生在她身上的事。

高二那年,有一回她來大姨媽時考試,肚子疼痛難忍,發揮失常,本來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的她馬前失蹄,那一次成績暴跌至年級第一百五十名,她爸許得福被老師請去學校談話。

許得福從學校回家后,揪住她頭髮破口大罵,罵她不爭氣害他丟臉,罵她怎麼不去地底下找她母親,活着丟人現眼……老太婆的裹腳布洗出來的污水似,滔滔不絕,惡臭衝天,末了,狠狠地一腳朝她踹來。

「流年……」一旁的邵碧青驚叫,飛身擋到許流年面前。

嗶地一聲骨頭爆裂開的聲響后,邵碧青軟軟地癱倒地上。

「媽……」許流年脫口喊道,那瞬間,對邵碧青的感情累積到她無法承受的高度,她真的……發自內心把邵碧青當成親娘。

邵碧青被踢斷了兩根腹部肋骨,在醫院裏住了整整一個月醫院,程邇然回家聽說后,和許得福狠狠打了一架,十六歲的他個子已經很高,一米七八了,因為一直練跆拳道,身手很不錯,許得福也沒能打得過他。

程邇然把許得福痛揍了一頓,揍得許得福也住了一個月醫院。

很奇怪的,他不知道許得福害他爸坐牢的,卻和許得福的繼父子關係一直很差。

許流年很內疚,淚漣漣在醫院守着不肯去上學,邵碧青勸了很久,末了說:「你不用內疚,阿姨也不是特意要幫你擋你爸那一踢的,只是下意識就那麼做了,要是知道你爸那麼狠,說不定就沒有撲過去擋了。」

邵碧青說的實話,可這實話,卻讓人更感傷。

下意識之下的動作是最真實的情感流露,來不及思量得失,來不及細細計較,危急關頭,邵碧青心中,她的重量是勝過於自身安危。

那一件事情后,許流年要改口喊邵碧青媽,邵碧青不同意,說:「養的再親也不是生身之母,你喊我媽,你媽在九泉之下會傷心的。」

許流年當時想,邵碧青對她真好,考慮得真周到,後來,曝出許得福和邵碧青的恩怨,許流年才恍然大悟。

她把邵碧青當親媽,邵碧青卻自始至終清醒地記得她是仇人之女。

「媽。」許流年在睡夢裏喊,喊邵碧青,淚流滿面。

「流年。」邵碧青在夢裏應她,母性的溫和聲音,飄渺迷糊,隨着夜風起伏,忽地,幻化成無形的毒障,擷住了許流年的呼吸。

如果她有親媽,她媽沒在她出生時難產而世,她對母愛的渴求沒有那麼重,她也不會那麼恨邵碧青吧?

照片事件並沒有影響到程邇然半分,婚事有條不紊準備着,忙裏偷閒,他帶着許流年走過g市的大街小巷品嘗美食。

夏日的夜晚熱鬧,城市的燈火流光灼灼,俊男美女手牽着手,春風滿面,賞心悅目。

「照咱們這種吃法,我怕現在量好尺寸做下的婚紗三個月後都穿不了了。」這晚,嘗過香噴噴生煎牡蠣后,許流年摸著微有些圓潤的腰肢發愁。

「放心吧,我有萬全準備。」程邇然得意地笑,比出三個手指,咬住許流年耳朵說悄悄話,「婚紗做了三個尺寸的,一個是現在的身材,一個是兩個月身孕的,一個是三個月身孕的,任你怎麼胖都有得穿。」

「早不說讓我煩惱。」許流年大發嬌嗔,一拳捶了過去。

「多謝女皇陛下賜粉拳。」程邇然嘻笑,並不躲閃,眼眸半眯,臉頰的笑窩像盛了酒,微醺醉人,不經意間的多情風流,許流年被刺了一下,伸到半路的拳頭僵住。

「捨不得啊?放心,我皮粗肉厚,你的小粉拳只是給我撓痒痒,何況,我挨得打還少嗎?」程邇然笑,朝許流年眨眼睫,意有所指。

還真不少,恩愛時她控制不住抓她撓他,更早時,她來親戚時,每次疼得難受,他就當肉墊給她咬給她捶打發泄轉移注意力。

「你喜歡我什麼呢?」

許流年歪靠到程邇然胸膛上,低低笑,聲音嬌媚,笑容玲瓏剔透,不遠處一家卡拉ok的霓虹燈從春草淺綠換了美人醉的紅釉顏色,映在她抹了桃色亮彩的嘴唇上,紅到極致,變成血淋淋的紫黑。

無可逃避的血光之災,不是佛祖可以渡的劫數。

這個劫之後,他們將灰飛煙滅。

「喜歡就喜歡,哪有根由。」程邇然低笑,聲音在許流年頭頂響起,如水漫過,靜靜流淌,「流年,小時候,你對我真好……」

許流年比程邇然大了一歲,兩人最初相處時,許流年像大姐姐一般,寵著疼著護着他。

父親出事後的非人遭遇在程邇然幼小的心靈刻下深深的烙印,跟着邵碧青剛進許家大宅的那段時間,他還是不肯說話,戒備慎懼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小流年沒有嫌棄他是啞巴,帶着他到花園裏挖蚯蚓,數螞蟻,摘下樹葉,笨拙地教他吹不著調的調子,樂滋滋說笑話給他聽,聲音炒豆子似,清脆地嗶嗶叭叭響。

程邇然自閉了八個月,八個月後開口第一句話不是喊媽媽,而是看着小流年喊:「流年。」

邵碧青見他開口說話,精神狀態正常,放下心來,跟許得福去了公司上班。

小流年出生沒了媽媽,許得福從不關心她,保姆見主人不在意,也跟着懈惰,邵碧青一走,大宅里就剩兩個孩子和保姆,保姆惰性複發,早上覷得許得福和邵碧青去上班了就進廚房去,把中午飯做出來放進冰箱,吩咐小流年中午拿出來在微波爐微波加熱了吃,便出門去了。

這樣的事她在小流年四歲時就開始干,小流年熟門熟路,中午飯點到了拿了飯菜出來加熱,喊了程邇然一起吃。

不知是不是程邇然胃腸嬌養,小流年吃了沒事,程邇然卻一下子白了臉。

「邇然,你怎麼啦?」小流年嚇壞了,跳下椅子過去攬他問話。

程邇然疼得周身發抖,流年過來,不自覺就狠狠一推,流年撲咚一聲跌倒地上,額頭磕起青青一塊脆皮。

爬起身後,流年摸都沒摸一下自己額頭,抱住程邇然大聲問:「哪裏不舒服?」摸額頭,又去摸肚子,軟軟的小手按上去,程邇然覺得不那麼痛了,輕唔了一聲,小流年有些了解,撩起他的小t恤衫,賣力地揉推起來。

也許只是胃腸痙攣,氣順了就不疼了,也許……肌膚的接觸也能讓孩子產生快活的情緒,病疼自然消退,程邇然肚子不疼了,還覺得很舒服,慢慢歪到小流年身上,哼哼唧唧唱起在幼稚園學到的兒歌。

「小白兔,白又白,兩隻耳朵豎起來……」

「邇然你真厲害。」小流年從沒上過幼稚園,不會唱歌,又羨慕又敬佩。

「學校老師教的,咱們一起上學吧,你也可以學會唱歌。」程邇然說,拉起小流年的手勾小指,「咱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個桌子坐着。」

「好啊!」小流年很高興,跳起來拍手叫好。

程邇然哀怨地看着她的小手,心想:早知道就遲一點說,讓她給自己多揉一會肚子。

「你小時候心眼真多。」回想起往事,許流年有些失神。

那天以後,程邇然每天中午都要裝肚子疼,讓她幫他揉-搓肚子,還央她不要告訴大人他肚子疼。

流年傻傻地一直給他揉肚子,揉了一年多,直到後來他自己良心發現喊停才停了下來。

兩人漸漸長大,也知道保姆的行為不負責任,不過卻無所謂,孩子也有自己的心事,保姆對他們不關心就不會幹涉他們,他倆就可以樂滋滋過着無人打擾的世界。

邵碧青在消停了十天後生病了,也不知是真病還是詐病,程振海給程邇然打電話,求他到醫院看望邵碧青。

程邇然沉默著,握著聽筒,目視前方,眼光卻沒聚焦,有些空茫,許久,許流年聽到他說:「爸,我已經錯過一次,我不想再錯第二次,五年前,媽用你出車禍受傷的消息留住我,讓我失去流年,五年後的今天,無論你們用什麼理由,我都不會丟下流年,我不會去醫院。」

不知程振海接着說了什麼,程邇然握手機的手指微緊了緊。

正午時分,陽光格外明亮,透過百葉窗,給地面黑松木地板撒了一層銀光,許流年離開座椅,一步一步踩着光斑轉動,火紅的連衣裙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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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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