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欲語還休理難清，梅花一弄斷人腸

落玄宗，碧玄宮。

梅問真人赫赫的長老至高身份，匍匐於地。千年修鍊，得道元嬰，當年上千弟子入山問道，歲月悠悠、甘苦自知，看着年輕時候的玩伴一一隕落，斷去長生之念。

一朝成就元嬰，從此問道長生，昔日故人也就只有眼前師兄弟六人，百年光陰，相互扶持，篳路藍縷，才有今時今日的地位與成就。

看着自己的師弟全無仙風道骨，涕淚橫流，那喪徒之痛梅方真人又何嘗不明白，山中逍遙，一生所系都在後輩子弟，如今聰聞、聰辯身死，幾乎絕了師弟一脈未來的道統，梅問真人如此失態，也讓其他五梅黯然神傷。

梅村真人率先忍不住開口道：「掌教師兄，師弟願與五師弟同往，莫讓天下同道笑我落玄無人。」

顧輕離見眼前落玄宗諸位高手全無仙家風範，被仇恨蒙蔽道心，不由深深地看了方逸味一眼，也感嘆方逸味善於揣測人心，想來若是自己身故，老師程立也會如今天梅問真人一樣，不顧一切為自己報仇。

最是師恩情重。

梅方真人看着跪拜於地的梅村、梅問兩位真人，語氣平淡對的顧輕離說道：「顧學士以為何人所為？」

顧輕離瞬間感受到梅方真人眼中元嬰修士的威壓，神情一滯，「武城子羽印」自體內發出霞光萬道，高懸於顧輕離的頭頂。

「澹臺遺寶」！在場的那個不是首屈一指的高手，當年長山書院的程立手持「澹臺雙絕」縱橫天下之日，正是「落玄六梅」聲名鵲起之時，對於「澹臺雙絕」的威力也是知之甚詳。

梅虛真人當年曾與程立有一面之雅，也算有點香火情分。

梅虛真人離座而起，向前邁出一步，巧妙地化解梅方真人的氣勢，顧輕離壓力頓減之下才緩緩開口說道：「晚輩當時正閉關中，衝擊大圓滿的境界。請掌教真人見諒！」

修士衝擊境界的過程中，不聞外物，對周圍一無所覺。顧輕離的解釋梅方真人也找不到理由反駁。

方逸味則突然起身說道：「晚輩雖然沒有看清來人楚面目，也許再回兩位道兄的身殞之地，可以得到一些蛛絲馬跡的。」

顧輕離很莫名的看了一眼方逸味，他不知道方逸味為何如此篤定落玄宗沒有秘術不會發現是他出手。畢竟「『論語集注』簡」的痕迹，還是有些許殘留的。

方逸味依舊神色輕鬆，似乎連「大衍庚金劍氣」的暗傷也已經痊癒般的神采飛揚。

「就請掌教師兄鈞命，本宗弟子的血不可以白流。」一直沒有說話的梅至真人也終於開口請命。

「有勞師弟與三師弟、五師弟同去。」梅易真人連忙起身說道：「掌教師兄放心。」

「有勞兩位學士同往。」梅易真人對方逸味、顧輕離略帶徵詢的開口。

「事發於敝府，晚輩義不容辭。」顧輕離知道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根本不可能容許自己拒絕，三名元嬰修士的龐大陣容不是自己可以質疑的。

「晚輩適逢其會，未能救下兩位道兄的性命，已很是愧疚，但有所能做，必然竭盡全力。」方逸味說的義正詞嚴，讓顧輕離也不禁讚歎其人果然人物。

「本宗必感念兩位學士的隆情高誼。」梅方真人語音淡淡的，沒有知道他究竟是感激還是客氣。

東州，振安府，金山鎮。

「弟子蘭遇庭見過師祖。」顧輕離看着蘭遇庭一臉惶恐的模樣，終於明白方逸味有恃無恐的原因，想來他早就知道蘭遇庭的存在，甚至已經與蘭遇庭早有預謀。

他太低估自己的師兄了，看着方逸味頗為玩味的神情，顧輕離只覺得渾身發冷。

「師祖，原來本鎮的劉正梁大人是名修士，兩位師叔一招面就被那人所滅，弟子由於未曾入內，才未遭毒手。」蘭遇庭的話語看似慌亂，卻把顧輕離扣得死死地，別人不知道劉正梁就是顧輕離，本身就坐落東州附近的落玄宗，又哪裏不會知道隱居此處的結丹境界的高手。

「沒想到小小的金山鎮竟然還卧虎藏龍。」方逸味故作驚訝的聲音更讓顧輕離陷入了難以解釋的局面。

梅易真人波瀾不驚的說道：「顧學士不知道有何感想？」

顧輕離這個時候反倒平靜下來，看着方逸味的眼神里竟然帶着笑意，似乎是認命的說道：「晚輩如何解釋，真人可會相信？」

「本座只有委屈學士先回落玄宗做客，清則自清，本宗自然會給學士一個公道。」梅易真人依舊冷冰冰的說道。

「若是顧某不願意呢？」顧輕離知道此事從蘭遇庭出現已經不能善了，說話也不再客氣。

「一個鴻儒期的晚輩，莫非以為『澹臺雙絕』就能抗衡本座，就是程立重生，也不敢如此狂妄。」梅問真人單手一指，六朵梅花突然漂浮在身前，急速的旋轉。

「梅影印花！」顧輕離自然認識這梅問真人身前的六朵梅花，相傳這六朵梅花是天府異種流落人間，被梅問真人無意中所得，祭煉成法寶。

「六齣梅花。」

梅問真人輕喝一聲，六朵梅花瞬間在天上布成「六齣梅花陣」。陡然變的越來越大。

「梅花三弄，梅花一弄斷人腸。」

梅問真人兩手連續翻轉法決，六朵梅花的花心之中突然長出一株梅樹，從種子的破土而生，到巍然而成大樹，結出萬朵梅花，飄然飛落，繽紛絢麗。

「梅意如刀，刀刀問心。」

顧輕離看着眼前飄落的梅花勝景，梅花雖好，那如雪白般的純潔，卻都是飄向他的心間。

「我心天地，無悔今生。」

「澹臺滅明燈」光芒流撒，罩住顧輕離的全身。

點點雪白的梅花輕觸燈火跳動的光幕，居然發出脆生生的金屬響聲。

梅花雖美，卻是金梅，是奪人性命的兇器。

「梅花一弄斷人腸。」

斷的怕就是顧輕離的心，梅問真人三劫元嬰的修為全力施展，顧輕離知道自己唯死而已。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一道霞光自天際而來，聲音朗朗，漫天都是綵帶飄飄，一一擊碎飄落的梅花。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綵帶飄舞盡處，顧輕離不見蹤影。

「長天離雨綾」梅易真人若有所思的看着急速遁離的那道光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