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148章

秦代語到了院子裏,發現許銘悅正在跟許銘書吵架,這姊妹倆最近越來越不和睦了。秦代語有些心煩,但她到底是個會控制情緒的人,一到兩人面前,便換上和藹的笑容,問:「書姨娘,四姑娘,你們這是怎麼了?」

「這死丫頭一點都不聽話,代語,你快來說說她。」許銘書見她來,馬上道。

許銘悅卻氣得掉眼淚:「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說什麼為了我好,其實恨不得把我往火坑裏推,虧得我叫你一聲姐姐,你也不心虛!」

「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不要光顧著吵,總要把話說清楚才行呀。」秦代語朝許銘書打了個眼色,讓她們都安靜下來。1

許銘悅這才急急地告訴她說:「代語,你是不知道,昨天下午,父親跟哥哥寫了信來,要讓我回家去,說是家裏給我說了親事,要我回家準備出嫁。我一問夫家是誰,卻說是咱們縣裏縣太爺的長子。那一位,我可是聽說過的,家裏一早娶妻了,嫡子嫡女也都有了。他們說的好聽為了我好,叫我回去,卻是給人家做妾的,說不得是收了什麼好處,要賣兒賣女呢!」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許銘書很不贊同地分辨道:「你說的的確沒錯,給人當妾有多悲慘我比你清楚。要是有可能,我也希望你嫁得好,可事實上呢?你也不看看你現在幾歲了?早過了最好的時候,哪裏還能說到好人家當正頭娘子!我做姐姐的,也不是不對你好,可你也瞧著了雲家的情形,如今雲家子弟全都沒了,難道你要留在雲家,守一輩子寡不成?」

還沒過門就守寡?許銘悅當然不願意。

可真的要回家給人家當妾么?許銘悅這幾年也是看着姐姐當妾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她想到這種事要落到自己身上,就害怕的要命,所以要讓她當妾,那是死也不願意的。

左也不好,右也不好,許銘悅當真也想不到出路了。

她捂著臉嗚嗚地哭:「我到底做了什麼錯事,老天要這樣對我!」

許銘書瞧她哭的凄慘,終於不再說什麼了。

秦代語見狀,對許銘書道:「書姨娘,你先回去吧,四姑娘正心裏難受,我在這裏勸勸她。」

「那就麻煩你了。」

許銘書嘆口氣,看了妹妹一眼,便起身走了出去。

秦代語在旁邊坐下,也不說話,只叫眉含端了一碟點心來,一個人就著熱茶,悠閑地吃點心。

許銘悅哭了半天,終於沒眼淚了,一抬頭看見她吃的開心,心裏很是不滿。

「你這丫頭當真沒心,我在這正愁苦,你卻還吃得下去!」

「姑娘心裏不好受,哭出來才好,免得鬱結於心,留下禍患。我自吃我的,待你哭夠了,才輪到我說話呢!」

「哼!那你倒是說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這事兒……的確不好辦。」秦代語說:「方才書姨娘說的沒錯,姑娘你年紀不小了,的確再不能等。可是做妾,也不是個好法子,妾,哪怕是貴妾又能如何?到底要受主母的磋磨,然而你若留在雲家,雖能保障地位,卻要孤寡一生,到底可憐。」

「那你趕緊替我想想法子呀!」許銘悅催促。

秦代語沉默,她這個法子,到底不好想。

按道理說,許銘悅的婚事,應當由她的父母長輩做主,只要家人愛惜,還是能替她找個差不多的人家把她嫁過去的。然而許善喜父子,卻是個見錢眼開的,雖與雲家算是親戚,卻絲毫沒有沾染到一丁點兒的斯文氣兒,反而越加喜愛錢財。

許銘書許銘悅這一對姐妹,被他們嬌嬌貴貴地養大,卻是打着賣個好價錢的主意。然而這姊妹倆,偏偏都是時運不濟的,婚事上總也不能如意。許善喜父子無奈,這才準備賤賣,直接拿閨女換銀子算了。畢竟,繼續養着她,那花銷,也是不小的。

許銘悅敏銳地察覺到了父親跟哥哥的打算,這才哭鬧着不肯回家。然而秦代語到底是個丫鬟,她能出主意,但當真能幫上的忙,卻很有限。

而且,讓秦代語幫忙,總要於她有利她才願意花心思的。

於是在許銘悅的催促之下,沉思良久的秦代語才終於提醒她道:「四姑娘,您是千金小姐,婚姻大事,自有您的父母做主。我一個做丫鬟的,到底幫不上什麼忙。然而你我到底主僕一場,我也不希望姑娘落得個狼狽下場,所以我這裏有一個萬不得已的法子,想說出來,卻又怕害了姑娘。」

「什麼法子?你快說呀!」

許銘悅一聽她說有辦法,自然而然就把其他的屏蔽了,只催促她說出自己的辦法。

秦代語朝眉含看了一眼,眉含識趣地出去守着了。

這時候,秦代語才小聲告訴許銘悅道:「姑娘您當真大意了,要說嫁,那自然是雲家子弟最好,可惜現在雲家無人了,姑娘的希望也就落空了。可是大少爺給您說的那門親事,卻也是說不準的。姑娘您不曉得,自爺們兒們出了事之後,這雲家上下,一個個都瘋魔了。

大太太腦子不清醒,如今還在屋子裏關着呢,您那位準婆婆,兩個兒子全都沒了,如今瘋瘋癲癲,只守着一個孫女,卻硬要說孫女是孫子。若在此時,您跟家裏人到她面前提起要解除婚約另嫁,那必然是撞到雲家這些遺孀們的心尖尖上了。待她們反應過來,別說嫁人,你連文山都下不去。她們一定會把你娶過來給兒子守一輩子,說不得跟當年那位楊家奶奶一樣,一把鎖鎖在宅子裏,從十八歲鎖道五十八歲,到死了才處出得門來。」

「天呀!她們怎麼敢!」許銘悅驚得叫起來:「代語,多虧了你,我光顧著生爹爹的氣了,卻沒有想到這一茬兒。」說着她又紅了眼睛:「好代語,我不要一輩子都被鎖在屋子裏,你快救救我。」

「救你?我一個丫鬟,哪有那本事?」秦代語嘆口氣:「你不知道我們屋裏那一位,現在瘋瘋癲癲的了,卻也還在計算著讓兩位少奶奶守貞立牌坊呢!」

許銘悅當真是急的哭出來了,她抓着秦代語的手,求道:「好代語,你剛才說的到底是什麼法子,快告訴我,只要能讓我躲過這一劫,以後給你當牛做馬報答你的恩情。」

「不是我不想說,只是……此事到底有風險,只怕到時候救不成你,反而害你丟了性命。」

「到底是什麼法子,你快說呀!」

秦代語這才生出一個手指頭,朝行宮方向指了一知。

許銘悅驚得嚯一下站起來:「你說皇……皇上?」

秦代語點點頭,嘆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如今雲家上下都憋著氣呢,要是你想退婚,少不得鬧得滿城風雨。她們算是破罐子破摔,沒什麼指望了。然而要是那一位看上你,她們卻是無可奈何的,這就是命。」

許銘悅愣愣地,站在原處不知道作何反應。她知道秦代語說的沒錯,要是皇上看上她,她就有路了,一切也就都迎刃而解了。

然而她居然害怕得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那可是皇上啊!是真命天子,是九五之尊。她怎麼敢?怎麼可能呢?而且那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又如何能看上她這樣的……這樣出身平凡,又是蒲柳之姿的女子呢?

這是不可能的!

許銘悅顫顫地說:「這不行!我不敢,萬萬不敢的,若是惹了皇上發怒,便是……便是我要丟了性命,父親跟母親,也要被牽連的。」

許銘悅怕極了,怕得對說出這種話來的秦代語都生出一種恐懼感。

她無法理解,不過是一個丫鬟而已。是的,秦代語很聰明,也有一些小才華,可即便這樣,她也只是一個丫鬟而已。

這樣的一個丫鬟,她到底是哪裏來的膽子,敢輕而易舉說出這些話,把主意打到了皇帝身上?

這太可怕了!

這一刻,許銘悅看秦代語這個一直讓她有些依賴的丫鬟,突然卻像看到鬼魅一般。她臉色蒼白全身冷汗,連話也說不通順了。

她這個樣子,秦代語哪裏還不明白。果然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孩子,一句話就嚇成了這樣,還能又什麼指望?

她有些失望地嘆口氣,果然是她太樂觀了。

本來瞧她平日行事張揚,以為是個大膽的,哪裏料到其實是個草包,一點小事就嚇成這樣。這麼一來,她也用不上她了,免得到時候害她受牽連。

看來,她還是要另謀出路了。

想到此處,秦代語輕咳一聲,道:「看吧,我就說,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也不敢說的。想一想那位,到底不是尋常人能高攀的,所以這事還是算了,姑娘當我沒說。至於親事一事,姑娘還是安下心來,多與父母兄姐商量,他們到底是您的血脈親人,總比旁人要可靠一些。」

「你……你說的有道理。」

「那好,姑娘早些休息。我那裏還有事,要先走了。」

「好吧,你……你自便。」

許銘悅結結巴巴送走了秦代語,等屋裏只剩餘她一人,方才失力地坐下來。

屋裏空蕩蕩的,除了她再沒旁人。丫鬟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這屋子院子都灰撲撲的一副敗落之相,與京城雲府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這讓她無比懷念在京城雲府住着的日子。

可是要不了多久,她卻很可能連現的日子都保不住了。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發慌,繼而又想起了秦代語的話來。

這個丫鬟,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然而那一位……

許銘悅想到若自己留在雲家,或者准婆婆得知她想要退婚另嫁的下場,就忍不住打一個冷戰。

秦代語說起的那位楊家奶奶,那是很有名的。她記得小時候聽人說過,那位奶奶十六歲就嫁入婆家,不過只過了一年多,丈夫就出意外死了。

她娘家想把人接回去,可她婆家哪裏肯?最後竟然拿了一大筆銀子與親家說好了,讓楊奶奶替兒子守寡。

要知道,這一位楊奶奶,正是青春年華,生得也是美貌如花。這樣的媳婦,便是讓她守寡,公公婆婆也不放心的。於是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將她住的屋子全部鎖了,外面墜上大石頭,整整在屋子裏鎖了四五十年。

從青春年華的少婦人,到垂暮之年的老女人,這中間被囚禁在方寸之地,那日子到底是如何過的,沒有人可以想像。

記憶中,身邊人提起這位楊奶奶,都是贊口不絕,只因她替夫守寡,得了貞節牌坊,便成了天下女子的榜樣。

然而作為女人,誰一想到那囚禁的幾十年,不嚇得發抖?

許銘悅不敢,她不覺得要一座貞節牌坊有什麼用,她只知道自己想要風風光光成親嫁人,而後與丈夫琴瑟和鳴,生兒育女。

然而如何是好呢?

父親跟哥哥喜愛錢財,母親在家裏說不上話。他們雖說要讓自己去給人做妾,但到時候准婆婆不同意要留人,想來拿出一筆銀子,爹爹也就同意了。

秦代語可真聰明,之前自己光顧著不想做妾了,卻沒有想到這裏,要不是她提起,她當真就忘了這一茬。

但是,想到她的辦法……

那一位。

那可是九五之尊啊!

儘管聽說他要禪位了,但禪位到底是什麼個意思,她卻是不懂的。她只知道那位是真龍天子,他既是天子,便是天底下頂頂尊貴的男人了。

要是他能看上自己,往後他生的孩子,便也是龍子龍孫。

她便要住進皇宮,享受天下女人的羨慕……

不曉得為何,她分明很害怕,卻忍不住去想。越是想,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要想。

從前秦代語告訴她,要勾引雲起才能過上好日子,那時候她也想過嫁給雲起之後該有多風光,卻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讓她激動難耐。

到最後,她恍惚地覺得,自己當真就要成為那風光無限的皇妃了。

然而如何才能被皇上看中呢?

許銘悅是不清楚的,然而她知道,秦代語最是聰明不過,她既然提起了,就一定有法子幫她吸引皇上。至於失敗了會如何?她想好了,到那時就實話實說,是秦代語攛掇她的,並不是她的錯。

於是又想到那本該高高在上,本該住在皇宮大殿裏的皇帝,如今卻到了文山,就與她近在咫尺,難道這分明……不就是她的緣分?

想來老天爺也是這個意思。

難怪,難怪她的親事一直不順,難怪未婚夫在皇上來接她之前正好就死了。

許銘悅越想越覺得,一切皆是天意。此時此刻,她已經以為,自己與皇帝乃是天定的良緣前世的造化了。

所以說,一個女人,她願意相信什麼,根本不需要別人多說。只需要一點點的提醒,她們就能為自己找出很多很多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這一點,在許銘悅身上,驗證的淋漓盡致,此時的她,早已陷入自己的幻想中無可自拔了。

所以她當然不知道,她心中的軍師秦代語,在看到她的反應之後立刻就放棄了她,已經轉而開始尋找新的目標。

而這新的目標是誰呢?

楚燕陽跟皇后兩人,她很是拿不定主意。

其實秦代語最看好的還是皇太后,然而根據她的觀察,那位太後娘娘城府太深,自己在她面前,恐怕只有被利用的份兒,她的那些小手段,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曬。

利用一個比自己更聰明的人,是要付出很多代價的。她不能冒這個險,所以她根本沒考慮太后,而是把目光凡在了皇後跟楚燕陽身上。

這兩個人,身份千差萬別,卻各有長處。

楚燕陽,好控制,而且出自楚家,很容易利用她接近楚陽娿。但她有一個很打的缺點,那就是不受寵。就算回宮了,在皇帝,皇太後面前都沒有任何話語權,跟楚陽娿的關係,更是十分冷淡,這對她行事不太有利。

皇後娘娘,一國之母,膝下有皇子皇女,背後有王家做靠山,氣勢很足。然而這女人就不那麼好控制了,而且按照現在的情形看來,皇帝跟太后,恐怕不想讓她活着。一個死人,當然沒什麼用處,最怕的還是她為了皇帝跟兒子心甘情願去死。

秦代語左右為難,十分糾結地等待着適當的機會。

這一等,就是一個月,就在她被許銘悅纏得無可奈何,準備直接投靠楚燕陽時,王家的人,終於到了文山。

「這楚氏,當真說服了皇后?可見這位皇後娘娘,也是不甘心去死的。」秦代語滿意了,連對大何氏,都有耐心繼續哄著了。

然而王家人的到來,將對文山產生不小的影響,秦代語自忖作為一個小人物,她不應該在此時此刻湊上前去吸引注意力,趁著這個機會,到可以把該處置的人抓緊時間處置了。

「大太太,大少奶奶跟秦少奶奶那裏,我都去勸了,可惜她們真是鐵了心,都說要回娘家去。」

大少奶奶小許氏,就是大何氏的長媳。秦少奶奶,便是二房嫡次子云中的妻子,她的姓氏在雲家比較少,比直接按排行叫來的清楚,所以直接就叫秦少奶奶了。

就在天之前,這兩人突然前後腳表示,自己要回娘家去。把大何氏給氣個半死。

大何氏被雲起關在屋子裏不能出門,卻關不住她探聽外面的消息能耐,從這一點來說,新近提升為她的貼身丫鬟秦代語,的確起了不小的作用。

不過大何氏的心情還是很不好的,小許氏可是她的外甥女兒啊!她沒有想到,雲家剛出了這麼大的事,她的兒子才走了沒多久呢,作為媳婦的她就要回娘家準備再嫁了。

不僅如此,她還是夥同著二房雲中的媳婦準備一起離開雲山。這讓其他媳婦怎麼想?真要讓她們走了,下面那些媳婦子,可不得爭先恐後全都離開雲家?

當真是牆倒眾人推啊!大何氏哪裏肯咽下這口氣!

「秦氏,必定是秦氏攛掇的!」大何氏氣得雙眼發紅,斬釘截鐵道:「果然,娶了個商戶女進門,就是亂家禍害的根源啊!當初我說什麼來着?下賤人就是下賤人,禮義廉恥是一點都沒有,如今自己不願意守着也就罷了,竟然還攛掇着我的兒媳婦回娘家?簡直豈有此理!我兒子沒了,孫子卻還在呢。便是為着孫子,我那媳婦也要好好守着的,這不要臉的秦氏,竟然攛掇她回娘家。」

秦代語沈著臉,沒說話。

大許氏更加說不得話了,秦氏雖是她的二媳婦,按道理她才更該激動生氣才對。但自從雲培西上吊之後,大許氏整個人恍恍惚惚的,也卧病在床,多日不成起來了。家裏的事,她好像一直充耳不聞。

大何氏抱怨完了之後,方才吩咐秦代語:「你,語丫頭,你傳我的話去,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們入了我雲家的門,便沒有離開的道理。她們活着是雲家的人,死了就是雲家的鬼。敢回娘家二嫁,我除非我死,要麼她們死,死了再讓娘家抬着屍身回去,那時候愛嫁愛埋隨他們的便。」

秦代語終於抿了抿唇,道:「太太的話,代語明白了,代語這就過去,再好生勸勸她們。」

「哎!你是個好的,快去吧!」

秦代語離開了大何氏所在房間的窗戶,轉了個身,並沒有去見小許氏,而是直接到了二房院子,找秦氏去了。

秦氏院子裏冷冷清清,丫鬟僕人們都不知到哪裏去了。

屋子裏黑漆漆的,秦氏窩在床上,滿臉青紫。床下是一團一團的棉花,上面沾滿了鮮紅的血跡。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害我?」

有人推門進來,不用抬頭,都知道來人是誰。

秦代語,一個在大太太跟前諂媚討好的丫鬟,以前她從未放在眼裏。到雲家出事,她卻突然對自己發難,不僅給她投毒,還將她囚禁在這個院子裏,給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這個院子,原本是用來安置下人的,位置本就偏僻,朝向也很不好。屋裏陰森森不說,大白天也見不到什麼太陽。

雲家祖宅自皇帝跟太后們來了之後,便騰出來給他們當了臨時行宮。作為雲家女眷,自然要表現得忠心愛國,主動搬進這窄僻的小院子裏暫住了。

皇帝親臨,所有人都關注著行宮裏的那幾位,對於搬到外面來的女眷們,卻沒多少人在意了。

所以,她被這大膽的丫頭這樣對待,竟然沒有任何人發現。

秦氏惡狠狠地瞪着來人,恨不得用眼光將她殺死。

秦代語關了門,從格子裏取出蠟燭來點上,屋子裏總算亮堂了一些。

這時她才坐下來,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衣衫不整的女人。

啊!她不僅是衣衫不整,她身邊無人伺候,自己又不能行動。這幾日過來,衣衫被褥,都開始隱隱發臭了。然而秦代語的心情並不很好,她靜靜地看了秦氏一會,說:「告訴我你的名字。」

「哈!」秦氏冷笑:「我的名字,我的名字秦靜玥,乃堂堂雲家二房少奶奶,你算什麼東西?即便知道了我的名字又如何?難不成還敢直呼……」

啪!

秦氏話還沒說完,就被秦代語一巴掌扇得閉了嘴。

「我在問你實話,你不說也罷,反正你是誰,我並不關心。一個小小的棋子而已,你的死活,根本無人在意。你只要告訴我,是誰指使你就可以了,看在你可憐的份兒上,我可以考慮留你全屍。」

「你……你到底是誰?」秦氏驚恐地盯着秦代語,駭然地問。

秦代語輕笑:「我是誰,你其實心裏已經有答案了吧?」

「你是秦……秦靜玥?」

「哈!剛才某人,不還在信誓旦旦說自己是秦靜玥的么?」

「不!這不可能,他們分明說……說你已經……」

「說我已經死了?」秦代語冷笑:「可惜的很,我秦靜玥沒有那麼容易死。」

發現自己的猜測被證實了,秦氏嚇得不輕。她一把抓住秦代語的手,哭求道:「我錯了,我不該假裝是你,還代替了你的身份。可我也是迫不得已呀,爹娘把我往花轎里一塞,再出來就已經到文山了,這不關我的事。嗚嗚……我已經曉得錯了,現在你來了,我離開就是。該是你的還是你的,只要你繞我一命,把我身份還給你……」

「還給我?讓我替你當寡婦?想得倒美!」秦代語冷聲說:「而且你想差了,我根本不在乎你這雲家少奶奶的身份。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當初我,我們家根本就沒有答應這門婚事。」

「這不可能!」

「你以為任誰都想你一樣眼皮子淺」

當年,秦家的確被雲家上門求親。秦家雖然富有,卻因為是商戶,在身份上,很有些不被看得起。因此聽說文山雲家要給二房嫡子求娶秦家長女,秦家上下,是十分高興的。

然而秦老爹膝下四個兒子,卻只有這個一個女兒,因此對這獨女還是很寵愛的。雖然對他們來說,雲家的確是一門好親,可文山路遠,對方門第又太高,他們很懷疑雲家要娶他們家的女兒的真正目的。

於是家裏商量之後,並沒有馬上同意,只道家裏老人捨不得孫女遠嫁,想要好好考慮考慮。

這考慮,自然是準備暗中打聽一下消息。

秦家雖是商戶,但與各世家之間,卻是有生意來往的。南北世家宅們內的管事們,交情也是早早就套起來的。雲家的消息雖不好打聽,卻也不是一點都打聽不出來。

於是這般,秦老爹就知道了雲家二房之所以求娶他家閨女原因,是想要一大筆嫁妝,好填補二爺雲培西留下的虧空。還知道了給他們提親的雲中,居然勾搭自家兄弟的未婚妻,其性可惡,實在不是良人。然而更加重要的是,秦家知道雲家從來只跟何家許家兩家結親,使得雲家內宅,除了何家女人就是許家女人。這些女人們,一早就將家裏的孩子們給自己娘家的女孩子們盯着了。

這麼畸形的后宅,自家閨女要是嫁過去,那該要咋么過日子?而且二房擺明了是要錢,若女兒嫁過去,他們得了嫁妝,卻又對閨女不好,甚至更往壞處想,直接拿了錢又把女兒作弄死,他們又能怎麼着?哭都沒地方哭去。

儘管秦老爹對能與雲家結親這件事十分心動,但他思來想去,到底還是回絕了這門親事。他是一個商人,總覺得天上沒有白掉的餡兒餅,雲家這個便宜,還是不好撿。

然而這時候,外面已經被雲家放了話出去,都以為兩家的親事早就訂好了。為了讓女兒避一避風頭,秦靜玥,也就是現在的秦代語,被送到了江南姑姑家,準備住一段日子再回去。

可誰知道,她才在姑姑家住了不到兩個月,正因為偶然的傷寒在鄉下卧病時,卻突然得了消息,父親身邊最忠心的小廝千里迢迢,帶着傷到了姑姑家,告訴他們,她的父母兄弟都出事了。

那小廝剛說完話,不到兩日就去了,姑姑姑父連夜趕去金陵,卻在半路上出了意外,都沒能回來。

秦靜玥敏銳地察覺到事情不簡單,所以她養好了病,便悄悄告別了表弟,一個人隱姓埋名回到了金陵。

在她回到金陵的那一天,正好是雲家迎親的日子。

她看到那大紅的花轎抬停在她家門前,將『她』等了出來,迎走了穿着喜服蓋着蓋頭的秦家長女『秦靜玥』。

她的身份被別人偷走了,她突然就變成了無家可歸不知是誰的無名氏。

為了以防萬一,她隨便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秦代語,然後胡亂編了個身世在外面住下來。

她不敢貿然回家更不管你遇到熟人,只能一邊躲著,一邊靜待時機聯繫父母。

然而至始至終,她都沒有聯繫上他們,她的父母兄弟,好像一夜之間蒸發了一般。

秦家的管事的變成了她的大伯。家裏的產業鋪子,突然就被遠到不知道哪裏來的,據說是她家親戚,但她卻從未見過的人繼承了。

一問起來,人人都說,原本的秦老爺,他的爹娘兄弟,是因女兒嫁入了高門,怕再經商給女兒臉上抹黑,所以捨棄了偌大的家業去做閑翁去了。

但是她知道不是這樣的,她的爹娘知道哪怕是皇帝,也少不得銀錢,所以他們不會捨棄秦家奮鬥了幾代才積攢出來的家業去當什麼閑翁。

可是他們去了哪裏?

秦代語想方設法,到底沒有打聽出來。

然而此間,卻讓她發現了其他端倪。她發現自家的產業,忽然就改變了方向,在偷偷屯銀子跟鐵器,給某各個不知道的人。

而方向,直指京城。

她找不到爹娘,心裏已經隱隱有了猜測,他們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當然不死心,不肯相信他們真的死了。再加上不管是想要救他們,還是要為他們復仇,她都要找到那個真正的幕後黑手,才能得償所願。所以她收拾包袱,一個人北上到了京城,好不容易,才搭上了許家那個蠢貨。

這些年,她秘密查訪,幾乎已經確定了爹娘慘死的事實。

那麼她就不必忍耐了,她只需要報仇,一個一個,將害她家破人亡,家業被奪,連姓名身份也被偷走了的所有人,所有人。

秦代語靜靜地看着秦氏,良久。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我,是誰指使你的?你若是不說也可以。那樣一來,我就不會讓你死了,我只會剝了你的臉皮,毀了你這張臉,眼睛也摳出來一隻,而後打斷你的腿。當然最後你會活着,會活很久,久到你想死也死不成未知。」

「嗚嗚……不要……你饒了我吧!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呀,真的!」秦氏嚎哭不止,秦代語已經失去耐心,她拿出一把小刀,嘩啦一下,在她臉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口。

秦氏尖叫一聲,痛得從床上跌了下來。

暗紅的血撒得到處都是,秦氏披頭散髮,抱住秦代語的膝蓋哭求:「饒了我吧,我不想死呀!饒了我。」

「饒了你?可以,坦白交代,是誰指使你的?」

「是……是七爺。」

啪!秦代語又扇她一巴掌:「胡說八道,七爺何必害我秦家!」

「我說的都是真的!」秦氏指天發誓:「雲家的情境你或者不清楚,七爺以前,在雲家毫無地位,因此才……才要拋棄書姨娘這個未婚妻,與安國府的嫡小姐定親。然而咱們七奶奶,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千金小姐,楚家肯答應七爺的婚事,乃是看在他未來族長的身份上,才同意的。

可是雲家上下都不喜歡七爺,這族長之位,說的是要給他,但到底如何,還未可知。七爺鐵了心要娶七奶奶,自然要把族長的位子坐穩了,但這運作下來,少不得花銀子的地方,偏你家突然又悔婚了……」

秦氏話還沒說完,脖子已經被劃開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她瞪着雙眼,像是不明白為何會突然被殺,又像是太過驚恐,只能睜大眼睛,瞪着秦代語,死不瞑目。

「果然是他!」秦代語扔掉了匕首,喃喃道:「看來已經沒有必要繼續求證了,他果然就是害我全家的兇手。」

雲起,楚氏,你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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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女高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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