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二娘,早啊【一更】

第六十一章 二娘,早啊【一更】

方婉之根本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見到連喻,但是沒想到也是見着了,她還沒有傻到覺得自己困迷糊了,由着他將自己的手指頭放在嘴裏吮幹了血,張口問道。

「怎麼進來的?」

「翻牆。」

「牆根底下沒人守着?」

「有啊,所以我撒了點迷香。」

方婉之咂舌,這進來的着實不容易。

連喻說:「你為什麼要綉靴子?手指頭都快紮成篩子了。」

嘴上沒說心疼,蹙起的眉頭卻表現的清清楚楚的。

方大姑娘沒回話,就仰著腦袋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貝齒咬着下唇,心窩裏覺得挺甜。

身為女子,難免會希望對方能說些偶爾的甜言蜜語,便是如現在,兩人數日未見,他連句『想你』都不會說,卻總能給她一種踏踏實實的寵溺。

她歡喜這樣的感覺,不花哨,也不生分。

屋子的燭花跳動了兩下,是燭心又該剪了,燭光映照在人臉上,染的氣氛不知怎麼多了幾分微妙。

連喻端詳著方婉之,瞧見她是個家常的打扮,披散著一頭青絲,身上因着深秋夜涼披着一件薄棉碎花小襖,領口微微半敞,露出小半截脖子和裏面淡粉襦裙的小花邊,俏的很。

方大姑娘被他瞧的極不自在,下意識的用手攏了攏衣裳扣子,嗔了他一眼。

眼梢挑起,伴着女兒家獨有的風情,看的連喻心中一盪,心思也活泛起來。

也正當此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是青柳打着呵欠來剪燭花了。

連喻直接揮手熄滅了燭火,儼然並非介意旁人知道他入內,只是懶怠被打擾。

方婉之頓了一下,對外頭說。

「不用伺候了,我睡了。」

手指緊了緊,無端生出些緊張。

及至青柳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她往身後的軟墊上歪了歪,整個屋子都陷入一片昏暗,但是她能看清連喻的臉,閉上眼睛也能看見。

鳳眼,高鼻,眉峰很英挺,嘴唇的顏色卻有些淺,讓他看上去有些秀氣。多半時間這張臉上都是一幅懶洋洋的倦怠樣子,喜歡歪著,坐的時候也沒個坐像。他總是那麼懶,卻又懶出些閑雲野鶴的風姿。

二品官的官袍是很正的紅色,鶴獸同年的補子三十幾歲的人穿在身上都莫名沉重,穿在連喻身上還是有四九城二世祖弔兒郎當的味道。皮皮說他應卯的時候起的急了,連官帽都是歪的。

他不是老百姓口中的好官,也不耐煩聽人稱頌,因為自己就很欣賞自己了。京里大半的鋪子都是連家的,每逢有人問他借錢,上朝時他必然會往官袍上打幾枚補丁。大災大難為民籌款卻從不肯吝嗇。

方婉之有點想笑,想到這麼個東西居然是自己的男人,更加想笑。

這種笑,掛着些莫名的驕傲和小甜蜜,很知足,又十分的想要寵溺他。

方大姑娘不知道旁人是怎麼相處的,總之到了她這裏,連喻就成了任性的孩子,有時候要管着,有時候要慣着,自己怎麼罵都好,旁人說一句都要跟人急。

她甚至有種當了娘的即是感。

她對他說。

「王守財最近又胖了,我不在的時候你不要偷偷給它吃肥肉,記得遛它。」

連喻也跟她歪在一個軟墊上,顯然不想在這個時候聊王守財。

方婉之的長發鋪了一枕,伴着晚秋的夜風,透著一股子淡淡的桂花香氣。他側頭挽起她的一縷長發在手中順着,說不清心裏是個什麼滋味。

這些天他總見不着她,坊間的八卦也沒人講給他聽,便是真有人講了,那也是不如她說的動聽。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了二十七載,一旦有了人陪着,就驟然覺得之前的生活了無生趣了。

連喻說:「婉之,....這些天,我很想你。」

說完之後還未待對方反應,自己就先鬧了個大紅臉,好在屋裏的燭火熄了,不然連喻定然渾身都不自在的。

他是不懂說漂亮的話的人,也不會哄女孩子。平日朝堂之中聽了太多的奉承話,以至於他覺得這些東西說出來就是很假很矯情的。

現下也覺得矯情。

所以說完之後連喻就背對着方婉之不吭聲了。

身後的小人兒動了動,連喻知道是方婉之欠起了身來看他。

「不好意思了?」

聲音里都帶着嗤嗤的笑意。

連閣老孤芳自賞多年,自認是個沒認過慫的,身子一翻轉過來道。

「有什麼不好意思,...人都是我的。」

方婉之還是笑,身子軟軟的窩進他的懷裏。

「我也想你了。」

這算是方大姑娘第一次投懷送抱,此時也懶得想什麼體統什麼規矩,這個男人是她的,她想窩就窩了。嘴角不自覺的上揚著,因為他難得的笨拙。

兩個人親親香香的窩在一處,身上都著著有些厚的秋衫,但是誰都不肯動,嘴上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近期的八卦。說到興頭上也鬥鬥嘴,斗著斗著,也不記得是誰先傾身過來的了。唇舌糾纏之間,滿是道不盡的情意綿綿。

一夜酣睡,方大姑娘是鮮少熬夜的人,昨兒晚上睡的晚了難免起的遲了一些。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她覺得有些熱,身上的薄棉小襖早不知掉到哪裏去了,身上的襦裙也睡的有些散,皺皺巴巴的像條腌菜。腰身上是一隻橫過來的手臂,清瘦,但是十分精壯。再往上端詳,就是一張清秀精緻的眉眼。

連喻還睡着。

方婉之打了呵欠,整個人還是蒙的,腦子裏也沒怎麼轉過來。兩人在雁南的時候也這麼歇著,也沒覺得不自在,下意識披了件衣裳就往後廚走。

好像是要去做飯,心裏還琢磨著,早上我倆吃點啥呢。

方大姑娘腦子不清楚,迷迷糊糊打開門就往外頭走。趕巧了盧翠花惦記着她繡的東西,用過早膳便過來找她。

閨房的大門半敞着,盧二娘只道她是醒了,步子邁進去看見床帳還落着,就伸手掀開了。

她說:「昨兒晚上讓你繡的....」

繡的什麼已經說不出來了,就那麼僵在嘴裏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嚇死她了。

盧二娘撫著心口,連喻皺着眉頭,前者如鯁在喉,翻著白眼幾近昏厥,後者則是不高興被吵醒,擁著被子做起來,雙手下意識拂過枕邊,應該是在找方婉之,看見人沒在,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對盧翠花道。

「二娘,早啊。」

二娘不早,如果可以,二娘寧願來的晚一些。

方婉之是在擼著胳膊在廚房烙餅的時候反應過來這是在自己家的,后廚里的廚子紅着眼圈拿着把菜刀在灶台旁站着,一臉壯士割腕的表情說。

「小姐,您這是要搶奴才的飯碗嗎?」

方婉之搖頭,隱隱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了,怔楞之際,瞧見連喻穿着官袍往裏頭走,扣子也系的不好,身邊還跟着托著官帽的皮皮。進來以後直接抓了鍋里餅,一面嚼一面說。

「今兒起遲了,我得去趟衙門。」

方婉之下意識的伸手給他理衣裳領子,戴好官帽之後,連喻吻了吻她的額頭,挺溫潤的告訴她。

「二娘在後院準備跳井呢,你去勸勸她。」

連喻在臨出門前被方婉之狠狠擰了耳朵。

因為他告訴盧翠花,他們在雁南的時候就是這麼睡的。

盧翠花為此鬧騰了幾天,鬧騰完了之後再也不攔著連喻跟方婉之見面了,瞪着眼珠子一臉不爽的呆在自己房裏給未來的小孫子縫衣服。方婉之幾次想告訴她,他們兩個還沒有...孩子是不會那麼快出來的,想了幾次都覺得不太好意思,便又作罷了。

一連幾日,連喻都是在方家用的早膳,因着不好讓人說閑話,每次都是後門進後門出,走了幾次之後連閣老有些不滿了,怎麼琢磨怎麼覺得自己像是方婉之從後門抬進來的。

為此他還作了一陣,耳朵被擰的通紅不敢再言語了。

午夜夢回,他總拿着小銅鏡自照,實是不明白如此天人怎麼就讓個潑婦給糟蹋了。這一感慨就成為了一種習慣,最後皮皮看不下去了,告訴他晚上照鏡子容易招鬼才算制止了這種行為。

皮皮說「您不是還沒娶呢嗎?現下後悔還來得及。」

連喻巴拉着手裏的算盤珠子算賬,連眼皮子都沒抬。

「為什麼後悔?」

他巴不得現在就娶了方婉之。

「那你這見天的唉聲嘆氣...」

「我在矯情。」

或者說,炫耀?連喻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想到家裏即將搬進來一個張牙舞爪的小潑婦就莫名覺得興奮,雖然他興奮的方式迥於常人了一些。

世人似乎都想要夫妻和順,舉案齊眉,然而真正的夫妻哪裏有不拌嘴的。連喻的娘跟他的爹吵了小半輩子,每次吵過之後兩人還是一樣的好,好到連喻的爹去了,他的娘也跟着不想活了。

連喻到現在還記得,他娘躺在病榻上眷戀的摸著那支大婚時連豈送給她的簪子輕聲低語。

「不知道還有沒有下輩子,...有的話,就還跟他過。」

連喻當時還小,並不能明白白姣眼中那樣的痴戀是怎樣一種心境。如今他二十七歲了,也找到了心愛的姑娘,姑娘很兇,並不溫柔,但是他喜歡極了,喜歡到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想跟她過下去。

次日見到方婉之,連喻大概是想表達一下自己的心境,一面嗑著瓜子一面問她。

「咱倆死了以後躺一個棺材吧?」聽說那樣就能在下輩子遇上了。

結果被方婉之追着罵了整整一個上午。

哪有大清早講這種晦氣話的。

連喻吵不贏她,一個縱身躍上房檐,由著方婉之站在地上翹腳瞪他,覺得這日子實在是愜意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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