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歧途

黑夜籠罩着大地，深沉的黑幕似乎籠罩着一層淡淡的血色。蒼穹之下的小木屋內，一個男子裹在被窩中瑟瑟發抖。他眉頭緊鎖滿頭大汗，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最終猛地一聲大喊，從床上蹦了起來。一頭紅色的長發早已經被汗水浸濕，如同破抹布般地貼在前額，眼睛裏閃爍著惶恐和不安。

這已經是布蘭卡連續第三天做噩夢了，昔日那段不堪的往事彷彿歷歷在目揮之不去，那些獰笑的臉鄙夷的眼神放肆的大笑，如同針扎般刺激着他的神經。

彷彿冥冥中有人在召喚，布蘭卡點亮了蠟燭，來到自己研究室的小木桌邊，從桌子的的故紙堆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純黑色硬皮裝訂的封面邊上鑲著銀色的花邊，有不少地方因為歲月的摩擦而顯得十分粗糙，封面上面沒有任何的文字。

布蘭卡用手輕輕地撫摸着筆記本的封面，躁動的心逐漸平靜下來，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筆記本明明沒有蘊含任何的魔法能量和元素之力，卻好像靈丹妙藥一樣，每當他被夢魘困擾的時候，總能讓他莫名地心安。

這本筆記本是布蘭卡在魔龍之脊尋找黑龍劍時意外的發現，當時只是匆匆地翻看了一些，並沒有在意。直到自己開始做噩夢的第一天，因為無法入睡，回身整理魔法典籍，才重新把他拾了出來。當布蘭卡發現這本筆記本意外的功效之後，便開始每晚翻看。

這本厚實的筆記本原本屬於一個叫做費勒的魔法師，裏面記錄的是布蘭卡平時涉獵不多的有關於生命的一些魔法研究。這本筆記的前半部分詳細地記載了很多很多《神界》大陸上生物的相關資料，涉獵之廣，讓布蘭卡是大開眼界，裏面有很多生物無論是名字還是外形，都是布蘭卡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在汲取這些有關生物的知識時，有兩點特別引起了布蘭卡的注意。那就是野蠻人的平均壽命一般在六十到七十年，而精靈的壽命則長達千年。無論你是白精靈還是暗精靈，或是白精靈和暗精靈的結合體，長壽是精靈的主要特徵之一。布蘭卡離開野蠻人聚居的永凍之土的時候年紀還十分小，雖然對野蠻人的短壽有所耳聞，但是完全沒有料到居然比人類都少了將近三分之一。

筆記本內接下來一部分內容和魔法沒有關係，記載的是一段關於筆記本主人的感情經歷。費勒在白精靈的故鄉伊恩之森遊歷的時候，深深地愛上了一名白精靈女祭司。這段感情自然是沒有任何的結果，人類和白精靈的壽命差距成為了關鍵。

這也成為了費勒在餘生苦苦追求生命魔法的原因，而筆記本剩餘的部分也全是相關的魔法研究記錄。生命魔法不同於一般的魔法，核心點在於探索生命的本源，這原本是屬於神的領域。果不其然，筆記本的後半段絕大部分都是費勒一些失敗的經歷。

從筆記本上的記載可以看出費勒的絕望和無助。生命在逐漸流逝，而前面的路卻一片迷茫。最終，費勒把研究領域轉到了死靈魔法上。不過，死靈魔法在《神界》大陸屬於一種禁忌，其中遇到的困難可想而知。最後，費勒還是沒有成功。但是，在這本筆記的最後，他提到了自己從獸人灑滿的神降術中獲得靈感從而研發的一種靈魂轉移術。可惜，筆記本里只記錄了一些這種靈魂轉移術的設想和基本理論，然後就沒有隻字片語了，估計這個時候的費勒已經壽終正寢。

這本筆記本給布蘭卡帶來了極大的震撼，一部分是費勒法師對於魔法研究的狂熱和偏執，而另一部分則是精靈和野蠻人的壽命相差懸殊。

布蘭卡忽然想像到幾十年之後，自己垂垂老矣而琪西莉亞卻風華正茂。到了那個時候還說什麼共同站在魔法領域的巔峰，簡直就是一個愚不可及的笑話。一想到這個布蘭卡感覺自己的頭腦一片混亂，無論怎麼樣都無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好不容易讓自己的心情稍稍平復，布蘭卡又重新把目光注視到了那本筆記本上。死靈魔法算什麼，只要能陪伴在琪西莉亞身邊，就算是神他都敢對抗。布蘭卡重新翻開了筆記本，把注意力都留在了筆記本最後那部分所描述的靈魂轉移術上，目光狂熱而又貪婪。

布蘭卡回來之後，時光又彷彿回到了從前。老人除了偶爾去上一節公開課之外，大部分的時間都坐在住所前的小院子裏曬太陽。而琪西莉亞一如既往地深居簡出，偶爾出現，不是在恩師龍科恩的公開課上，就是在學院圖書館，自然屁股後面依舊跟着一群年少衝動的男生。而布蘭卡則是整天被鶯鶯燕燕的女生們團團圍住，傳授一些魔法的知識。一切都那麼祥和而又美好。

但是，和布蘭卡最為親近的琪西莉亞，卻察覺到前者似乎有些異樣。眉宇中總是含着一絲憂慮，精神也有點不濟。有一次琪西莉亞還吃驚地發現布蘭卡在看書的過程中睡著了。這可一點都不像以前那個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的野蠻人。

不過，仔細想了一下，琪西莉亞也不難體會布蘭卡的現狀。想當年，自己對大魔導師發起衝擊的時候，也是這般精疲力竭。魔法的領域就是如此，越是往上，就越是艱難，而且孤獨。後來，琪西莉亞特意找了一個時間，暗示布蘭卡不必每日每夜都陪伴着自己，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並保證休息時間。當時，布蘭卡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接下來一段時間，布蘭卡依舊每晚陪伴着琪西莉亞，但是時間漸漸地少了下去。有的時候，夜還未深，布拉卡便會離去。琪西莉亞也不阻攔，反而高興布蘭卡聽從了自己的意見。

又是一個深夜，琪西莉亞呆在自己的住所里研究魔法典籍。夜已深，布蘭卡也已經早早地離去。琪西莉亞忽然發現資料里缺了一本，找了半天沒有找到，於是便來到布蘭卡的住所，想詢問一下這本典籍是不是被布蘭卡借走了。

琪西莉亞敲了敲布蘭卡的門，等了良久，卻沒有見布蘭卡出來開門。於是，琪西莉亞便摸出鑰匙自己打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幾根蠟燭在牆角搖晃，隱隱約約地琪西莉亞好像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腐敗的味道。琪西莉亞皺了皺眉，心想難道布蘭卡好久沒有整理自己的房間了？這可不像從前的他，布蘭卡雖然身為野蠻人，但是在人類社會生活已久，野蠻人身上常見的不修邊幅在他的身上可是難得一見的。

琪西莉亞疑惑地順着味道的來源來到了布蘭卡的魔法實驗室，一走進去，琪西莉亞就吃了一驚。原本實驗室壁柜上的瓶瓶罐罐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全是存放在玻璃器皿里被某種不知名的黃色液體浸泡著的各種生物的屍體。

就在琪西莉亞驚疑不已的時候，布蘭卡的聲音忽然如同鬼魅般地在琪西莉亞身後響起，嚇了琪西莉亞一跳。

「琪西莉亞，這麼晚了，你不好好休息，怎麼來到我這裏了？」或許是室內光線太昏暗的緣故，此時的布蘭卡面色看上去有點發黑，而且臉頰有些凹陷。平日裏沒有注意，琪西莉亞這才發覺布蘭卡好像比以前清瘦了不少。

「我那本《空間塑性》找不到了。我就想是不是被你借走了？」琪西莉亞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慮，道明了來意。

布蘭卡笑了笑，感覺有點陰森：「這本書不是昨天被老師拿走了么，過兩天他的公開課主要就是講這方面的內容。」

被布蘭卡這麼一說，琪西莉亞才算是想了起來，她自嘲地一笑：「我還真忘記了。真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來打擾你。」

布蘭卡沒有接話，一反常態地沒有挽留琪西莉亞，而是把身子一側，讓出了一條路，一條通往大門的路。

琪西莉亞感覺到有那麼一點反常，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於是，便說了一聲晚安，準備回自己房間繼續研究魔法典籍。

然而，就在琪西莉亞和布蘭卡擦身而過的時候，她眼角的餘光瞥見書櫃的一邊，靠近房間角落的廢紙簍里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的東西。琪西莉亞心念一動，轉了一個方向，就朝那邊走去。原本只是一直靜靜站在那裏的布蘭卡，忽然也跟着動了。

布蘭卡用身體擋住了琪西莉亞前進的方向，說道：「琪西莉亞，夜深了，你應該好好休息了，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布蘭卡不同於往日的舉動，加重了琪西莉亞的疑心，她抬起頭正視着對方的臉，表情嚴肅地喝道：「布蘭卡，你在哪裏藏了什麼？你快讓我過去，我要親眼看一看。」

布蘭卡的臉色沉了下來，沒有讓開的意思，反而說道：「琪西莉亞這是我的住所，請不要侵犯我的私隱。」

「你？」琪西莉亞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自從琪西莉亞和布蘭卡互相知曉了對方的愛意之後，布蘭卡就再沒有用過這種語調和琪西莉亞說過話。

「給我讓開。」一絲怒意衝上琪西莉亞的心頭，一道閃電直接朝布蘭卡的胸口直奔而去。閃電直接擊中布蘭卡的前胸，打碎了他的衣服，激出陣陣火花，但是並沒有對布蘭卡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布蘭卡輕輕地拍了拍胸口，冷冷地哼了一聲：「琪西莉亞，我一直慣着你，讓你變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我不知道好歹？你再說一遍！」琪西莉亞的眼眶泛出了淚花，她完全沒有想到布蘭卡居然會如此說話。

「看樣子，你是鐵了心要打一架了。」布蘭卡陰森森地一笑，一個魔法陣瞬間在他腳下亮起，「也好。我們也好久沒有切磋了。來，看看我們在魔法的領域都精進了多少。」

「布蘭卡！」琪西莉亞大叫一聲，無數的風刃火球還有水槍從她身邊的空氣中憑空出現，然後齊刷刷地劈頭蓋臉地朝布蘭卡打了過去。

布蘭卡把手朝前一張，一個透明的魔法屏障出現在身體前面，不僅承受住了琪西莉亞暴風驟雨般的攻擊，還變本加厲地朝琪西莉亞反彈了過去。琪西莉亞一個猝及不防，只來得及在身前架起一面半成形的魔法盾，堪堪擋住了元素的攻擊，卻沒抵消攻擊附帶的衝擊力。嬌呼一聲，就直接被打飛了出去，一直摔到了大門外面的空地上。

琪西莉亞坐在地上，衣衫有點襤褸，嘴角滲出了一條血絲，在她雪白的肌膚映襯下，顯得分外刺眼。布蘭卡好像忽然清醒了似地，一臉焦急地快步朝琪西莉亞走去，口中還關切地詢問道：「我不是故意的，琪西莉亞。有沒有傷到你。」

此時的琪西莉亞已經完全聽不見任何的言語了，她完全不敢相信，這一擊之下布蘭卡居然沒有留手，使出了全力，還把自己給打傷了。已經多少年了，十年還是二十年，從來沒有人能傷到自己，而這頭一次，竟然是自己的愛人。是痛苦更是傷心，一種被羞辱的感覺深深地佔據了她的心。琪西莉亞從地上站了起來，快速地變換了幾個手勢，急促的咒語從她口中疾馳而出，周圍的魔法元素瞬間變得活躍起來。

「琪西莉亞，你聽我解釋。」對琪西莉亞知根知底的布蘭卡，知道琪西莉亞是動了真怒，口中勸著琪西莉亞，卻也不敢上前，而是急忙地開始施放防禦魔法。

一個巨龍的腦袋在琪西莉亞頭頂上方浮現出來，暗紅色的鱗片，金黃色的瞳孔，雪白的獠牙。只見那個巨龍把口一張，一道無比狂暴的紅色烈焰從它口中噴涌而出，中間還夾雜着無數的霹靂冰雹和風刃，宛如巨斧一般朝布蘭卡襲去。只聽見一聲巨響過後，等到硝煙散盡，布蘭卡是一臉疲憊地半跪在地上，而他的住所早已經變成了一片瓦礫。

突然間，一股強力的魔法波動掃過全場，宛如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所有的魔法元素安靜了下來。一個法袍飄飄的身影出現在了兩人頭頂的半空中。

龍科恩的聲音從上面盪了下來：「深更半夜的，你們兩個在搞什麼？」

琪西莉亞抬頭看了看自己的恩師，然後又看了看眼前的布蘭卡，使勁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然後一言不發地衝進自己的住所，重重地關上了門。

龍科恩徐徐地降落在了布蘭卡的身邊，皺着眉頭布蘭卡身後的那片廢墟，關心地問道：「這發生了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布蘭卡只是低着頭站在那裏，也不知道他在想點什麼，最終，在一聲嘆息中，布蘭卡也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只留下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龍科恩原地在那裏發獃：「這小兩口到底在搞什麼飛機？」

愛情往往是一杯甜美的毒酒，你享受着它的甘甜，同時迎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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