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卡戎（四）

洛塞倫站在落地的圓鏡前，細細地檢查著自己，他不是什麼自戀狂，不過在遭遇到這麼大一場災難后，他總得檢查一下自己是不是完好無缺。

全身基本上都是完整的，但卻有一樣東西丟了。

他臉上鮮紅的烏鴉圖案，竟然消失了，露出了他久違的本來面目。

只不過短短的三個月，再次重新打量自己的容顏，洛塞倫卻發現幾乎要認不出自己了。

少年青澀柔和的線條漸漸被替換成了青年人的剛硬，下巴的鬚根也開始初見規模，皮膚開始變得粗糙，所蘊含的脂肪也進一步地減少，取而代之的，是堅韌的肌肉。

不管他是否願意，這副強大的軀體所蘊含的充沛雄激素，已經把他帶離了人生的前一個階段，開始作為一個成年人重新加入到這個世界當中。

他輕嘆了一口氣，不論如何長壽，對於一個人類來說，青春都是易逝，因為心老得太快。但他很快地拋開了這番感慨，穿上了一套粗亞麻布縫製的便服。

此刻，他的身份是卡戎的乘客，這艘大船巡遊於中土北方的地底下，沿着寬闊的冥河，以一年為周期，環繞着十幾個地下城市的港口不斷地航行，除了在港口停靠，永不休止。

沒人能說得清卡戎到底存在了多久，但現在，它是一個小小的王國，由四個主要種族組成，吸血鬼、狼人、巫師與魔像。前兩者一直是卡戎的統治階層，也就是所謂的貴族，巫師們超脫於這個所謂世俗系統之外，卻往往樂於成為皇家的研究者，又或是充當吸血鬼貴族或狼人將軍的幕僚，在暗中出謀獻策，又或是醞釀着自己的計劃。

至於魔像，這些由各種奇特手段製作出來的古怪試驗品們幾乎每一個都受到了聖火的詛咒，天生就帶有惡燥光環，可以令任何身處他們周圍的人形生物情緒逐漸失控，開始要攻擊這些以成為人而製作出來，卻又無法成為人的可怕造物。更危險的是，他們只要長時間地站立在某一塊土地上，就會令其迅速變得荒蕪，他們註定要被世間離棄，孤獨地流浪。

但在卡戎上，這兩個詛咒都會被抑制，只要他們不過分靠近某個生物，又或是觸碰某種物體太久，所有曾經困擾他們的情況都不會再發生。所以，漸漸地，有為數不少的魔像聚集到了卡戎上，他們與世無爭，對上層社會的爭權奪利毫無興趣，只要能獲得食物與能夠棲身的居所，便絲毫不介意為雇傭者提供任何服務，無論是出賣勞力，還是充當打手。

而洛塞倫，現在便屬於船上的第五類人，過客，他們只是普通的乘客，向貴族們繳納船票的費用后，便可以隨着卡戎的路程，到達它途經的任何一個港口。只不過，隨着卡戎皇室的主權更替，又或者因為貴族之間的爭鬥，船票價格是隨時浮動的。

顯然，狩魔獵人選擇了一個非常糟糕的上船時間——前提是如果他真的有什麼選擇權。

上一代的卡戎王，在幾天前才剛剛駕崩，他是一位吸血鬼帝王，作為一個不死的亡靈，能令他從至高的寶座上墜落的，自然不會是時間或是疾病，而是一場有預謀的暗殺。

早已蓄勢待發的兩股力量立刻開始對卡戎之王寶座的新一輪爭奪，而無論是吸血鬼還是狼人，都急需資金來作為自己黨派的政治運作經費。於是，卡戎的船票價格，一瞬間水漲船高，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價位，遠遠超出了狩魔獵人的支付能力。

但深諳勞動力壓榨之道的卡戎貴族們自然專門為此設立了相應的措施，因為在以往，統治者在船隻航行時駕崩的事情時有發生，就算早已購票，也有可能會在途中被迫補上突然飆升的船票差價，所以用出賣勞力來抵債的制度早已變得非常完善。

扣除日常伙食和租用船隻空間的費用后，勞動者的每一分貢獻都會被精細地轉換為等價的金錢，用以抵消船票的費用。聽起來很合理，但船票價格的波動非常劇烈，所以往往會有到達了目的地，卻仍然沒有抵足欠費的情況發生，悲慘的乘客就不得不在船上繼續生活勞作，希望能夠在下一個港口時補足費用，早早下船，又或是不得不悲慘地隨着卡戒在航行上一年才能到達目的地。

所以當洛塞倫在美狄亞的指引下開始往卡戎的下層區走去時，發現低層的小間客房，竟然都是空置的——地底的居民們早已學會判斷卡戒的政局形勢還決定是否搭乘它。

「我簡直無法理解這些吸血鬼和狼人的想法，他們都寧願擠在上層區少得可憐的豪華套房裏，也不願意分流一點下來這裏居住？」狩魔獵人聽着女法師的介紹，不可思議地搖搖頭。

「他們已經維持着這個世界太久了，兩年前剛來的時候，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漸漸地適應了以後，又覺得自己離不開這個地方了。」美狄亞自嘲地笑了笑，拉緊了一點自己的斗篷。

「說起來，你是屬於巫師一派的吧，作為上層社會的一份子，你親自帶我去下層區沒問題嗎？」洛塞倫邊觀察和著卡戎的環境邊問道。

女男爵笑着搖搖頭，得意地笑了。

「我們和那兩個種族都不一樣，更傾向於幕後操縱，所以就成為了溝通上層區和下層區的橋樑，儘管我們當中許多人還帶着象牙塔的遺風，但卻無可避免地變得更世俗。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在斗篷下面穿一件暴露的短袍？自然是因為在下層界，有時候美色就是一種通行證，可以讓許多事情辦起來更輕鬆。」

「你很享受那些雄性生物投射在你身上的目光，對吧？」狩魔獵人有點刻薄地問道。

但女法師卻沒有露出生氣的神色，而是坦然地點點頭。

「就像你們男人愛用拳頭和肌肉去顯示自己的力量，我們女人，則依靠着仰慕的眼神來確立自信心，」她突然停住腳步，驕傲地挺起胸脯看着洛塞倫，「怎麼，你不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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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困死了，躺屍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