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天王賜寶
「大人既然說到家族勢力，足見對此已是早有考慮，但是大人可曾知道，豪強之家恃強凌弱，兼并之族橫行邑里，輕則武斷鄉曲、殘虐百姓，重則擾敗法令、肆行姦宄，自古以來便是一大禍害，歷朝歷代都是變亂的因由，大人推行鄉官制度，看上去是小民得喉舌之利，實際上卻是哪裏有公平、公正？反倒是讓宗族力量日漸壯大，時久必為所累。」姜方懷想了想，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自漢唐以降，無不以朝廷法度來教化百姓，對於宗族豪強也多用酷吏嚴法，怎麼大人卻要反其道而行之？在下實在不解的很了。」
趙正明笑了起來，他怎麼覺得姜方懷認為自己要推行的是鼓勵黑社會的政策，想了想便道：「方懷，你說的我也明白，但是我們目前還能有更好的辦法嗎？就比如現在的蘇南，咱們一下子控制了十幾個城鎮，區域內的村子又有多少？你那法子就得需要大量懂治理民政的文官，我上哪去找？別說文官，就是軍官，我現在都少的很，事情只能一步步來，我現在需要的是蘇南儘快的安定下來，依靠，或者說是暫時利用宗族力量，也是不得以的。」
「既然如此，大人，在下建意大人應該有意識的培養一些精通民政的官員。」姜方懷仍然不肯讓步，說到底，他敢於這麼直白的與趙正明針鋒相對，連他自己都知道，類似趙正明這樣能容忍下屬反對意見的主公，的確不多見，因此心中有疑問，便很難忍住不說出來。
「那是自然，其實有很多事情目前都只能說是差強人意，但是我所要求的就是初具規模，畢竟立足蘇南，建立新軍這樣的事情單靠你、我是遠遠不夠的，人才，人才是最緊迫，也是最重要的，先把架子搭起來，需要修補的地方我們慢慢來，」趙正明馬上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你說的倒也提醒我了，馬上在城內設立一所招賢館，佈告天下，只要是有所長的人才，願意來助我的，我都歡迎。」
姜方懷情知趙正明決心已下，再多說也無益，便點頭不再多言，趙正明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生今後凡有疑問，盡可暢所欲言，本候文采有限，卻不是個聽不進忠言的人，有先生在我身邊時時提醒，定可少走彎路了。」
「大人何出此言，在下早已決心為大人效命，自當盡心竭力，斷不會左右逢源的。」姜方懷頗為感動，欠了欠身退到一旁，如今他是趙正明最為信任的謀臣，自然是站在了左側第一的位置。
說來也奇怪，雖然趙正明從來沒有要求過，但如今招集部下眾人議事，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站成兩排，左邊是以姜方懷為首，講武堂的幾個隊長朱仕民、李林英等，而右側卻都是現役軍官，其中原以何權為首，現在卻是蘇容林排了第一。
兩個人在衙門大堂里爭了半天，讓滿屋子的軍官全部張口結舌，什麼鄉官，什麼豪強，什麼漢唐五代，除了蘇容林還能聽明白一些，其他人全部暈頭轉向，自從何權陣亡，左二軍前營損失殆盡之後，趙正明統下的部隊基本上都可以算是他自己一手帶起來的家底部隊了，這次又把江咸林給趕去了湖州，蘇州城內總算是自己人的天下了。
趙正明掃了一眼兩旁早就等的不耐煩的軍官，輕輕的敲了敲桌子道：「前營這次傷亡太大，左二軍是國朝老底子的部隊，給我打成這樣，整補起來就有些麻煩了，下次回天京，見了天王、東王，這臉子上不好看。」
「大人不必多慮，再招些新兵補充進去，前營補個三百人就差不多了，」眾武官都不知道趙正明到底是什麼意思，馬宗佑便出言道，「吃了這碗飯，本來就是把腦袋別在腰帶上的，想來萬歲也不會說什麼。」
趙正明不動聲色的繼續道：「這次俘虜的清兵除掉已經補充到各營的，還剩下多少人？」
「大人，三千不到，都是些混吃混喝的兵痞，斷了幾天大煙，不少人天天都在呼天搶地的打滾，正要請大人示下，該如何處置這些妖兵？」蘇容林想到趙正明在常州殺俘的事情，馬上又道，「大人，全殺掉的話，人也太多了一些。」
趙正明擺了擺手：「抽大煙的全部放了，讓他們回去報效清軍吧，下次戰場上遇見了，有這些抽大煙的幫忙，咱們也省力不少，」說罷頓了頓又道，「其餘的全部編入左二軍當伍卒，左二軍各級軍官……從前營生還的官兵中選任吧，如此，也算對得起何瞎子了。」
一言出，眾人都吃了一驚，蘇容林意外的問道：「大人，前次已經將三千清軍編入左二軍，現在再編，恐怕驚響軍心戰力，再以前營官兵選任各級將官，那其餘各營如何安排？」
「這便是本候要說的，」趙正明從桌上拿起一張紙，大略的看了一眼，便道：「蘇南軍務繁重，清妖隨時可能捲土重來，本候決心編練新軍，特令如下！」
「末將在！」兩旁的軍官一齊上前一步，大聲喝道。
「本候命令，左二軍右營蘇容林所部，后營馬宗佑所部，合併編練新軍第一軍，蘇容林任軍帥，馬宗佑副之，左營張敬修所部，中營段希昆所部，合併編練新軍第二軍，張敬修任軍帥，段希昆副之，此令。」
趙正明放下手中的白紙，掃了一眼吃驚的眾人，顯然眾人都沒有想到順天候會突然組建新軍，這是明目張膽的違反天朝軍制的事情，雖然這幾天來都聽到一些風聲，但驟然耳聞，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怎麼，陞官了都不開心嗎？」趙正明笑了笑，「你們不需要想太多，我知道目前各營兵力有限，但是老子老實跟你們講，大規模擴編就在眼前，老子要給你們補充新兵，還要給你們買槍買炮，要讓你們在蘇南縱模無對手，沒這個膽子的趁早說出來。」
這還有不肯的？幾個軍官頓時眉開眼笑，齊聲稱是，趙正明擺了擺手道：「不過你們要明白，老子編練新軍這事傳到天京去可不太好聽，所以你們要明白，新軍不管編製多大，號衣都是水紅邊的候尉號衣。」
這話說的顯然是別有深意，但是很可惜，趙正明高估了自己這些軍官的文化功底，誰都沒有想到他這番話是在給新軍的性質定基調，幾個軍官都在興高采烈的咧著嘴大笑，而其中又數馬宗佑嘴咧的最大，露出兩排焦黃的黑牙，一個勁的猛拍自己的大腿。
姜方懷忍不住笑了笑，正想替趙正明補充一下，忽聽屋外一陣喧嘩，有人跑到門口大聲道：「大人，天京派人來了，來了個御林侍衛，讓大人出城迎接。」
「天京來了人？讓老子出城去接？」趙正明笑了笑，起身大聲道，「好吧，你們都跟着我去，出城列隊迎接。」
九月份的天氣已經有些涼風吹來了，趙正明在城外擺開了全副儀仗來迎接天王頭一回派來蘇州的天朝貴使，考慮到蘇州閭門正在修補城牆，他特地命人在城樓保存較好的西門列隊，不但自己一身龍袍風帽的朝服打扮，手下的軍官、士兵也都是軍裝整齊，器械鮮明，所有人都安靜的等待着這些傳說中天王御林軍。
「來了！」趙正明指著遠處不斷跳動的黑點，朝德興阿擺了擺手，德興阿會意，忽哨一聲帶着新編的騎兵營迎了上去，在他的言傳身教下，這四百騎雖然離上陣作戰還差的遠，但擺擺樣子，跑跑路還是綽綽有餘的，馬蹄翻飛，塵土飛揚，極有聲勢。
很快，一隊身穿金黃色號褂，清一色背着洋槍，腰懸大刀的天王御林軍在德興阿大隊騎兵的護衛下，簇擁著幾輛馬車緩緩而來，這些馬車上全部插著像征著太平天國天王權威的四方黃旗，隨風而動，呼呼作響，在這些御林軍中，拍馬走在最前面的，卻是趙正明的老熟人，當初在天京兵營之中就見過面的左一指揮、御林軍的頭領高清。
「哈哈哈，我倒是誰來了，原來是高兄弟，」趙正明笑着拍馬迎了上去。
高清見趙正明迎了過來，趕緊跳下馬，將僵繩往身後的御林軍手裏一塞，大步走到正在翻身下馬的趙正明面前，拱了拱手道：「卑職見過順天候趙大人，若不是卑職奉了王命，那是說什麼也不敢讓大人出迎的。」
趙正明見他客氣，自然格外親近，拉住他的手道：「自己兄弟，客氣什麼，便是你想來蘇州玩玩，咱也得來接，這是弟兄情份，不論官職大小，走，去衙門裏休息休息，這一路來的辛苦了吧？」
高清笑着點了點頭，見趙正明還記得從前的舊事，更也放鬆了幾份道：「趙大人看得起卑職，那卑職便假公濟私，來討大人一杯茶喝了，」言擺卻轉身指了指那幾輛大車，壓低了聲音道，「大人先安排一下這些天王御賜的寶貝，蘇州大捷讓萬歲高興的很吶，賜下這些，那可又是別人沒有的恩典了。」
「方懷，你去安排下這幾輛大車，萬歲恩典的御賜之物，都拿到衙門去貢起來，這可是天大的面子……」趙正明拉着高清的手，笑着吩咐道。
「大人，這幾輛車裏的東西可不能貢起來，」高清眨了眨眼睛，壓低了聲音輕笑道，「可都是大活人，貢起來怎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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