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相見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是痛苦還是快樂，時間都不會有任何駐足。

轉眼，五年已過。

五年前，那一場戰爭留下的痕迹開始漸漸消失。在民眾眼中，那場戰爭已經掩埋在了記憶深處，不經意間提起，也只是淡淡地嘆一口氣。但是稍微敏銳一些的人，便可以發現這個帝國其實還是有了改變。皇帝的權威還是不如五年前了，那個時候，皇權已經隱隱壓過了四大星將和三大家族。但是現在，皇權經過五年的復甦，只能勉強與這些勢力抗衡。

當然，這些和普通民眾其實並沒有關係，只會令皇權中心的那一位以及皇權擁護者感到煩躁。

這些事，只是五年時光中的一點痕迹，這五年之間，還發生了很多事。

比如，四大星將之一的米恩星將地位大不如前。這位本來在帝星首屈一指的人物如今已經落到駐守帝國邊界的地步，甚至連回到帝星都需要皇帝的批准。帝國邊界是距離權力中心最遠的地方，再加上他的一對小兒女都留在帝星，成了人質，他也不敢有任何反叛之心。這對於對權勢極其渴望的米恩星將來說簡直是致命打擊。這位先生頹廢了很久。幾年後，當他的一位朋友經過他駐守的行星，順便探望他的時候，發現這位本來長著一頭濃密黑髮的男人竟然禿頂了。

比如，帝國第一家族的稱號多次易主，最後又回到了約翰遜家族的頭上。

林瑟沉寂了兩年，就在公眾幾乎要忘記這個男人的時候，他突然以雷厲風行之勢，收購了幾條私人的航線和幾顆私人的礦星，第二年又迅速推出了新型機甲，讓這本來逐漸敗落的家族以新興姿態，迅速崛起，重新成為第一大家族。

比如，林瑟成了帝國話題中心的一個人物。

英俊、多金、不抽煙、不喝酒、生活規律，約翰遜第一家族的掌權人簡直像存在於教科書上的人物，難以找出任何缺點，也成了無數少男少女的理想伴侶。但是這位先生似乎沒有任何想結婚的心思。

一個男人，已經快四十歲了，卻仍然沒有結婚的念頭，這並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然而，卻沒有人敢問起這件事。

當那歇斯底里的痛苦化作了麻木，生活也漸漸走上了正常的軌道，當然，那也只是看起來。

這一年，格魯斯任林瑟助理這一職位已經二十年了。他成為了最了解林瑟的那一個人。這五年，他一直默默地站在一邊，看着林瑟的變化。在最初的兩年裏，林瑟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那兩年林瑟的狀態和幾年前，他以為伊萊死去的時候一模一樣。

抽煙、喝酒、失眠、飲食不規律，這個男人，變得十分頹廢。格魯斯經常會見到酩酊大醉的林瑟躺在地上，毫無生氣，他幾乎有種錯覺，那躺在地上的人其實是一個死人。

再後來，林瑟漸漸恢復過來。他完全投入工作中，幾乎瘋狂。他的瘋狂很快得到回報，約翰遜家族得到了巨額利潤。與幾年前約翰遜家族全盛時期相比，現在的約翰遜家族的地位更加恐怖，它成了整個帝國的經濟支柱。約翰遜家族一旦垮了，整個帝國也會垮了。

他這種瘋狂狀態持續了一年，在第四年的時候，林瑟突然沉寂了下來，成為了沉穩深沉的商人。他的生活十分有規律，每天準時起床，看半個小時的報紙，然後出門上班，中午的休息的時候會喝一杯茶，下午準時下班，有時會去健身，有時會在海邊走走，到了晚上，則準時入睡。規律到了無可挑剔。

有些事，太過正常了，則會變得不正常。那隱藏在平靜外表下的心正在漸漸腐爛，量變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引起質變，或許現在還有一個信念支撐着他，但是那信念一旦消失，林瑟或許會徹底崩潰。

每隔一段時間，林瑟會休一段長假，這段時間，他會去許多星球走一遍，近的是帝星的衛星，遠的則是邊緣行星，與其說是旅行度假，倒不如說是在尋找着什麼。

林瑟的心中或許藏着這樣一種期望，某一日，他能夠在某顆星球的街頭，遇到那個熟悉的人，然後將他抱進懷裏，永遠都不放開。

雖然這種希望微乎其微。

——

伊爾海旁邊的小漁村裏多出了一戶居民。

這是一座閉塞地與世隔絕的小村莊，村外的大事無法激起任何波瀾，而村裏發生的一件小事則很快傳到每個人耳里。

入侵者，所有人都從村裏的學校中學到這一個詞。當那戶新居民剛剛搬進來的時候，這裏的原著民心中充滿了好奇與警惕。警惕是因為他們的課本中曾經提到，入侵者會一點一點地侵佔着他們的資源，直到資源耗盡。而好奇，則是因為這個小村裏除了新生兒，已經很久沒有陌生人來了。

他們伸長了脖子在外面看了很久，終於看清了入侵者的面貌。

漂亮的男人和可愛的小娃娃。

村民們氣勢洶洶地站在那裏，在那小娃娃對他們眨了眨眼后，那股氣勢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婦人們則更為直接，沖了上去將那小孩又捏又抱的。

於是，這戶人很容易地融入了這座村莊，漸漸的，有些人已經忘記他們是後來者了。

這是伊萊來到這座村子的第五年。這裏的生活是平靜而悠閑，空氣中帶着淡淡的海的味道，所有的煩惱與痛苦也漸漸淡了。

清晨，第一抹陽光從海平線上透了出來，海洋都瀰漫在一層淡淡的光輝中。

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海邊，那是個年輕男人，漂亮的五官，藍色的眸子清澈而乾淨，穿着一身休閑服，衣服和褲子的袖子都捋了起來，在那漫長的海岸線中走着。他的手中挎著一個竹籃，裏面已經充滿了貝殼和螺。這是他這個清晨的收穫，也是今天的食物。

「伊萊，早上好。」壯碩的青年笑着和他打招呼，他從自己的竹簍里翻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一條褐色的小魚，手一揚，那魚便扔進了伊萊的竹簍里，「小孩子吃了長腦的。」

「謝謝。」伊萊笑着道。

青年被他的笑晃花了眼，麥色的臉上透出一抹紅光，揮了揮手便離去了。

伊萊看着自己竹簍里的收穫，稍稍思索了一下，便沒有繼續走下去，而是轉身，朝着遠離海的方向走去。

一個小村莊的輪廓漸漸浮現出來。這個小村莊十分神奇。當伊萊第一次踏足這顆行星的時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大海。無邊無際的大海，這根本就是一顆大海組成的星球，沒有任何陸地的痕迹。他和埃爾維斯在這顆星球上漂流了很久，鮫人天性喜歡海洋，但是他們是在陸地長大的，陸地是他們的第二故鄉，飄得久了也有些不習慣了。

然後他們發現了這個小山村。四面環海的小山村就像理想中的國度，伊萊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便愛上了這裏，他會住下去，也許是五年，也許是十年，也許是一輩子。

伊萊的的家位於小村莊的東南角，十分不起眼。他走到家門口的時候，那裏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大多數是男人。

因為靠近海邊，這裏的人膚色偏黑，只有伊萊，海風的磨礪在他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依舊是白皙的皮膚。

伊萊一走近，那些男人們便圍了上來，伸長了脖子朝着伊萊的竹簍里看着。

「有貝殼！還有螺！」

「怎麼會有魚？」

男人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伊萊喜歡喝，埃爾維斯喜歡吃，當來到這與世隔絕的小村莊的時候，伊萊便發展了自己的特長，就是做各種吃的。鮫族人，他是不吃魚的，他的食物以貝殼和蝦蟹為主。這些食材經過伊萊的手便成了人間美味。於是一到中午，便有很多蹭飯一族。

「伊萊，今天中午吃什麼？」

「伊萊，你的菜到底是怎麼做的，比我老婆做的好吃一百遍！」

「中午吃什麼暫且保密。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小二嫂她們正站在那裏。」伊萊的目光透過男人們的身影，落在他們身後站着的女人們身上。

男人們頓時作鳥獸散。

男人換成了女人，眾人們圍着伊萊開始說起話來。伊萊長相討喜，笑起來很乾凈，性格溫柔，她們都喜歡和他聊天。伊萊看着坐在他身邊的女人，她們大多皮膚黑黝粗糙，但是她們臉上都掛着淳樸的笑，她們的心情都寫在臉上，在這個村子裏，沒有欺騙，沒有拐彎抹角……

「埃爾維斯是你生的還是你的伴侶生的？」

「伊萊，是不是你床上太猛了，所以把她嚇跑了？還是他穿上太猛了，所以你帶着兒子逃跑了？你們離婚了嗎？」

「伊萊，村長暗戀你。」

「伊萊，你喜歡怎樣的人呀？你覺得村長怎麼樣？」

……她們有時直接地過分。

他的伴侶……伊萊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變得迷茫起來。

——

沙灘上，一群小孩子圍繞着一個沙子搭建成的城堡坐着。

他們崇拜的目光都落在一個地方。那是一個□□歲的小少年，穿着短袖t恤，一條小短褲，短短的捲髮覆在腦袋上毛茸茸的，藍色的大眼睛中閃著靈動的光芒，白皙的小臉上還帶着嬰兒肥。

這便是九歲的埃爾維斯。五年時間，埃爾維斯已經從一個小胖子長成了孩子王。他有着許多天馬行空的想法，而在這裏，所有孩子都崇拜他。

埃爾維斯喜歡這裏，喜歡被人崇拜的感覺，除了偶爾會想起爺爺、奶奶、伯伯、胖胖、路德外。

「這是我建立的城堡，這座城堡叫『斯諾克城堡』，我就是這座城堡的主人。」小少年自豪道。

「我想做守衛！」一個瘦弱的小孩子舉手道，紅彤彤的臉上露出害羞的表情。

「我要做廚師！」另一個小孩道。

埃爾維斯拿出紙筆，認真地記錄着。

「親愛的小紳士，你需要一個管家嗎？」

一個不同於小孩的低沉沉穩的身影響起，下一刻，那座城堡和幾個孩子便籠罩在一層陰影中。

埃爾維斯抬頭看去，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他的眼神閃了閃，終究難以抑制地露出一個欣喜的笑。

「胖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