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變
華山朝陽峰頂。
林凡剛繞過那片接近峰頂的樹林，便瞧見了峰頂邊默然而立的岳不群。陣陣烈風，颳起他身下幾片青衣，自有一番出塵之意。
放輕腳步，十幾年生活在華山，林凡自是知道，這個時間，是不能打擾岳不群的。
不過話說回來，任何一個人裝b的時間，都是不喜歡別人打擾的，包括你我。
在林凡視線觸及不到的地方，岳不群嘴角掛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以他的內力，在林凡靠近樹林的時間便已經發覺，只是這弟子着實懂事，讓人心裏頗為滿意。
待林凡在背後垂手而立，好一會兒，岳不群才淡然的迴轉身體，雲淡風輕的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清淡的道：「全力施展一遍養吾劍法吧，讓為師看看你這些年到底進步了多少。」
後退一步，林凡不僅沒有抬頭，也沒有接話。擎出長劍，一套養吾劍法洒然而出。緩急相襯間，劍尖所點處，與當年岳不群傳授時一般無二。
岳不群凝目細看，心裏暗暗點頭，只是幾式劍法，便可以看出林凡這些年來的努力。綿密的劍式之中，隱隱然有幾分舉重若輕的味道，這修為，縱然相比大弟子令狐沖，也是相差不多。
一套劍法施展完畢，林凡輕輕收式，臉上一幅平淡神色，和不遠處的師傅岳不群也是一般無二。看來，他學到的不只是劍法，還有岳不群的表情。
岳不群上前幾步，右手一伸。林凡知趣的倒轉長劍遞過去。岳不群順手握住劍柄，緊了緊，輕喝一聲，長劍舞動開來。
林凡睜大眼睛，惟恐錯過一絲細節，這份態度，也是值得一番稱道。
岳不群的劍法和他自己施展相差不大，劍招所指方位也是一樣，只是長劍鈎轉間，顯得輕鬆寫意。
林凡心裏明白，看師傅岳不群這鈎轉之間，分明便是劍法已經到了舉重若輕的境界，只是這境界是經驗和劍術日積月累的結果，若是岳不群想展示的是這些，那對他便沒什麼作用。但他用腳指頭想，也明白岳不群絕不會讓他看這就是。
既然這樣，那會是什麼呢？
猛然間，綿密的劍法中出現了一絲波動，林凡凝目觀去，但見劍尖顫動，反轉爆發而出，竟是和他平日練劍之式截然相反。
他忍不住心裏的波動，猜測道：難道師傅要自己看的是這裏？
劍式完全相反，真正的華山劍法，竟然是這般練的？
心裏的猜測剛浮現出，岳不群劍式一轉，腳步移動，劍式卻向後翻去，卻在輕輕幾點之下兀然間划回，在身前布下一層綿密的劍網。
林凡徹底糊塗了，這招收式本來是為了銜接其它劍招，威力固然不怎麼樣，但是最大的特點是在防護上。使出這招時，一套養吾劍法已然使完，若是對手能抵擋的住，勢必要換其它劍法來攻，而劍法之間差別迥異，劍招轉換之間必然會有破綻，這招收式便是整套養吾劍法里最強的守御之式。
而岳不群剛才收式之時，長劍卻疾速後點，在左後右三側刺出多劍才轉為原來的劍式，這－－－這和剛才他的猜測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岳不群收劍而立，看看林凡傻愣愣的低着頭，絲毫沒注意的樣子，知道他是沉寂在剛才的劍法裏，也不打擾他。自把長劍插到地上，轉向東面，似是期待着待會躍出的朝陽。
林凡低着頭，如果能看到，可以清楚的發現他的嘴唇在不停的蠕動，只是聲音極小，聽不到任何聲音。
良久，林凡如同醉夢初醒般醒來，抬頭看看天空已經滲出的魚肚白，搖搖頭，道：「師傅，弟子不懂。」岳不群瀟灑的背着雙手，仰望那日出之處的身影仿若岩石般一動不動，只是傳來了一個淡淡的聲音：「不懂？你懂了什麼？又不懂什麼？」
「弟子有兩件事不明，其一，養吾劍法為我華山祖師所創，劍招經千錘百鍊，師傅卻在演練中卻更改劍法，是否這劍法正確的練法本就是如此？其二，我觀師傅劍式，有把劍招前後互換，也有前後左右改動，這又是為何？」
話沒說完，岳不群心理已經暗暗點頭。待林凡把兩個疑問和盤托出，岳不群轉過頭，平日嚴肅的臉上已經是一臉和熙。
「你是用了心的，不錯。」溫和的點點頭，岳不群對這個弟子是越看越喜歡了。
「天地之大德曰『生』。世間萬物，無一不是生生不息。『生』，乃天地至理耳。」
林凡迷茫的瞪大了眼睛，有點似懂非懂。岳不群沒有理會他迷茫的表情，接着道：「混元者，至理也，其無形無質，無聲無色。」
「其有神有氣，有靈有顯，分陰分陽。是以天地初生，陰陽不分，謂之為混元。」這不是岳不群要講的重點，因此只是一筆帶過。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生』之一字，乃萬物至理也。」
終於懂了一些，林凡鬆了口氣，再什麼都聽不懂，老岳就要糙了。
「何為生？」
岳不群眉毛一挑，顯然是被問到得意之處：「生乃變也。」
在林凡凝視的目光中，岳不群施施然的迴轉身，好似未來都在他的面前一般，低沉的聲音響起：「世間萬物，都並非一成不變，陰極而陽生，陽盛而陰生，其理在於『變化』二字。」
「我華山武學，其根便在這陰陽二字之說。」他轉過身，看着林凡的眼睛，嚴肅的道：「陰陽變幻乃是天地至理，而劍理亦可通此理，成長，生滅，盈虛，盛衰之理，便是萬物至理。」回頭深深看林凡一眼，道：「劍式的變化盛衰，也循陰陽變幻之理。」
林凡點點頭，懂了，通劍理便要悟，悟道，悟這世間萬物生生不息，陰陽變幻的至理。只是，從何悟起呢？
林凡抬起頭，黑色的眼瞳里掛了幾絲迷茫。
岳不群看的真切，溫和的笑笑，轉過身，右手抬起，指著已經滲紅許久的天空，輕聲道：「你看！」
林凡抬眼望去，卻是朝陽初生。他在這朝陽峰一坐近五年，四季任何時間的朝陽都看了個遍，委實提不起興趣，只是岳不群既然指著讓看，只得一臉認真的看過去，怎麼着也要配合一把。
岳不群輕聲道：「朝陽東升，夕陽日落，便是陰極陽生，陽盛陰生了，你心裏沒有甚麼觸動，又怎能領悟這天地間的至理。」
林凡心頭一驚，暗罵自己一句，凝神看向天邊的那抹橘紅。
「世人皆知，世間萬物生生不息，可為何生生不息？如何生生不息？」
林凡心裏好似有響鼓重鎚，一聲聲悶響在耳邊，口中喃喃道：如何生生不息？
如何生生不息？
岳不群微笑，施施然走到一旁，這弟子到底成就如何，就要看他自己的領悟了。最少現在看來，應該還不是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