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蘭若寺
道路旁的鐵匠鋪里鼓吸的風爐不斷玩外擴散著熱量，黝黑精壯的鐵匠揮汗如雨地捶打着略具雛形的兵器，將之浸入水桶之中，頓時灼熱通紅的鐵具一下子凝固下來，蒸騰起一大片白色水汽，無形熱浪逼得店鋪門口的路人退避三舍。
葉燁分出部分心神留意腳下污水橫流的路面，一邊思考回憶著劇情。在他的記憶里，這個位於蘭若寺周圍的小鎮有兩個值得他注意的細節，其中一個就是那賣棺材、紙人、黃符等殯葬用具的老闆，他賣的符咒對鬼怪似乎有一點威懾力，不過聊勝於無的一點而已，葉燁懶得去理會；至於另一個細節，就在他現在要前去的畫攤。
目光一掃，幾十幅軸畫攤開在一個棚子下面，有山水有花鳥有走獸一應俱全，果然顯眼得很，葉燁緩步走到攤子前面，第一眼就看到了掛在最前面的一幅圖。圖上一名秀麗女子正伸出纖纖素手濯洗著如瀑黑髮，眼波流轉，形神兼備，宛如真人一般。
這副畫還在，還好，看來自己倒是沒錯過劇情。
葉燁心下一松，他還真怕這段時日趕緊趕慢趕到時卻發現已經曲終人散，人去樓空，那就有點悲催了。這副畫是聶小倩父親所畫，後來全家都在半途遭遇奸人所害，這副畫估計是被銷贓幾經轉手流落到了這畫攤上出售，按電影劇情的話，應該會在第二年的盂蘭盆節，亦即鬼節之時被那個時候才能離開蘭若寺的聶小倩取回，後來成了寧采臣與聶小倩的寄情之物。
現在既然這幅畫還在，那自然是這段劇情還未發生。
「客官好眼力，您看這幅美人圖，這身段，這着墨，栩栩如生，買了絕對不會吃虧的。」畫攤老闆留着八字鬍，額頭貼著張狗皮膏藥，滑里滑氣的模樣，一見葉燁的目光在這幅圖上戀棧不去，原本昏昏欲睡的表情登時飛走。這幅美人洗髮圖他本來很是看好，因此特地掛在了最顯目的位置，但誰料幾個月下來連個問價的人都沒有，讓他大失所望，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賣出去的希望，立刻精神抖擻起來。
「這幅圖我要了。」葉燁也不問價，隨手扔出一錠銀子砸在老闆懷裏，吩咐道：「包起來吧。」
雖然葉燁的目標是燕赤霞以及黑山老妖，對聶小倩沒什麼想法，不過這幅畫怎麼說也是個小小的支線道具，不管有沒有用先收起來再說，他又不差這點錢。
什麼？你說會不會因此破壞寧采臣跟聶小倩的感情發展路線？
葉燁表示我管他去死。
「您稍等。」畫攤老闆略掂了掂手中銀兩重量，頓時臉上樂開了花：「要不，您再看看別的畫，我這還有好多好東西呢。」
「免了。」葉燁擺了擺手：「對了，現在離盂蘭盆節還有多久？」
畫攤老闆楞了一下，隨即討好地笑道：「客人您說笑了，現在才三月出頭，離盂蘭盆節還有四五個月呢。」
葉燁輕哦了一聲，立在原地沉思起來。老闆見葉燁確實對攤子上的其它畫不感興趣，有些遺憾卻麻溜地將這幅美人洗髮圖包了起來遞給葉燁：「客人走好，多來惠顧啊！」
接過畫葉燁轉身欲走，卻看到了不遠處有個堆著假人、紙錢、黃紙等東西的店鋪，原來那個殯葬鋪離這攤子就幾十步遠。略一轉念，葉燁邁步走了上去，雖然懶得特意去找，不過既然就在眼下，那也不妨順手買些符紙，於是在嘴角有顆毛痣的老闆合不攏嘴的笑聲中，他也不管有效無效，再扔出一錠銀子將店鋪里那些鬼畫符般的符紙全都一掃而空。
走出鎮子向東行了幾里，葉燁來到了蘭若寺外圍的樹林邊緣，乍看之下這片樹林很普通，但心有定見的葉燁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后就發現了不少異狀。
許是因為有樹妖姥姥這祖宗在的緣故，這片林子裏的樹木長得極為茂盛，枝葉遮天蔽日地連成一氣，明明是日頭正盛的時候，林子裏卻陰測測得格外幽暗，彷彿灑進來的九成陽光都被頭上的枝葉給消弭吸收掉了。雖然林木繁盛，但這些樹木使人感覺不到它們的勃勃生機，蜷曲畸形的枝幹，濃綠得發膩的葉子，紋理歪斜詭異的樹皮，成團隆出地面的盤根，無不給人一種妖異的反感，尤其是鬼蜮般寂靜的林子裏刮過一陣陰風時，搖曳的樹枝與簌簌作響的葉子就彷彿這些樹木有意識地在竊竊私語，用無形的眼睛在盯視着來人，整座林間瀰漫着一股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惡意。
「嗯，看來得對那頭樹妖的評價提高一些，要是輸給黑山老妖也就罷了，萬一陰溝裏翻船掛點在這頭樹妖手中那可就沒意思了。」
葉燁心中沉吟著，邁步走進了林子裏，剛剛跨入其中就覺眼前一黑，整個天色都暗了下來，彷彿跟外面幾步遠的日照當空完全是兩個世界。繼續深入，葉燁目光巡迴打量著林子內中的情況，發現這裏乾淨得過份，無論是泥土抑或是樹榦上都見不到蟲蟻的痕迹，放目所及那些樹葉上竟然連個蟲眼都沒有。
「哼，這樣下去過不了幾百年，只怕這裏就不只是一隻樹妖了，而是一大批了。」
這時，林中深處傳來了一陣響動，綽綽影影的幾個身形在樹木間匍匐穿梭著，幾雙綠瑩瑩的的目光在陰影里亮了起來，不知何時一小群野狼綴上了這個敢於進入這片樹林的獵物。
「塞伯拉斯，不跟你的同類打個招呼嗎？」葉燁笑着調戲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寵物，換來腦海中一聲不屑的咆哮。
小黑狗愜意地吸收著林子裏的空氣，比起外頭陽氣充足的地方，這種陰森森的環境讓這個出身冥府的小傢伙很是舒適，至於主人的調笑它完全嗤之以鼻，地獄犬跟凡間的狗根本八竿子打不著，何況這幾隻還是狼。塞伯拉斯睜開惺忪的小眼睛一瞪，那幾隻野狼立刻屁滾尿流地夾着尾巴溜走了。
雖然氛圍詭譎，但這片林子並不大，葉燁很快就走出樹林看到了一座外表破舊但大致完整的廢棄寺院，雖然荒廢，但壯闊的塔院殿舍卻仍可以看出當初這裏的興盛。
地面一人高的石碑上刻着「蘭若寺」這三個銀鈎鐵畫的大字，雖然石碑本身飽經風霜磨跡斑斑，但丹漆銘刻的這三個字卻鮮艷欲滴，沒有半分褪色跡象，彷彿吸足了人血一般妖艷，而下方馱著石碑的贔屓刻像卻已經斷掉了腦袋，只剩下半個身子掩沒在高過人膝的雜草之中。
就算眼下是白天，葉燁也能感受到這片土地上濃郁得快要滴出水來的陰氣，就如天空中盤旋不去的陰雲一般籠罩着這間凶名遠播的蘭若寺，幾隻老鴰被他的到來驚起，血紅的雙眼注視了他一會兒后，在破砂鍋般的沙啞叫聲中振翅飛走。
「嘿，還真是名副其實見鬼的地方，就算沒有厲鬼索命，普通人在這種地方多住一段時間都得陰氣侵體撒手黃泉吧。」
踩着地面鋪成厚厚一層的焦黃落葉，葉燁一步步邁上石階，進入了寺廟大門。
雖然被遺棄了幾十年，但這座蘭若寺的大體建築還堅挺在繚繞的青藤綠蘿之中，只有小部分牆壁頹塌缺口，葉燁伸手按在堂前的柱子之上，指尖傳來一陣陰冷，敲之篤篤有聲，不見半點腐朽跡象。在這濃郁的陰氣邪氛中浸潤多年，蘭若寺的部分材質已經異化，堅若鐵石，因此即使再荒廢百多年這座寺廟只怕也不會倒塌，仍然能成為樹妖誘人入瓮的陷阱。
走進寺內，出乎葉燁意料裏面空無一人，原本應該已經在寺內久居的燕赤霞也不見行蹤。不過在寺中大致逛了一圈后，葉燁發現了寺院南側的小院內有着活人居住的跡象，也散落着少數行李，想必就是燕赤霞的房間，看來人暫時是出去了。
想了想，葉燁為自己在寺廟西側選了個離燕赤霞的房間頗遠的幽靜廂房準備入住，畢竟要是住的地方離燕赤霞太近的話，很可能導致那些女鬼半夜不敢過來，那麼錯過了某些喜聞樂見的好事豈不很遺憾？
推開破破爛爛的門扉，葉燁皺着眉頭打量著這間久無人煙的房間，發現木板上堆著一層厚厚的灰塵，角落裏也結滿了一張張或新或舊的蜘蛛網，整間房內都飄散著一股腐爛陰濕的氣味，令人不悅。唯一的好處就是大概沒有老鼠蟑螂之類的小東西，因為葉燁已經看到了幾條嘶嘶吐舌的青蛇盤踞在陰影之中，懶洋洋地一動不動。
「這種環境，嘖嘖。」
葉燁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現在越發羨慕那些法系的傢伙了，這種情況大概只要一個辟塵咒就能將房間打掃乾淨，或者某些內功達到一定程度的武者，幾道陰柔掌風下來同樣能夠將房內的灰塵連同不速之客掃蕩出去。而葉燁的氣勁雖然剛猛凌厲，但拿來拆房子倒還湊合，拿來打掃房間完全是專業不對口啊。
深深納氣，葉燁將周圍的大量空氣一吸入腹，隨即猛然吐出，形成一股強烈氣流將身前的灰塵高高揚起，朝着四周飛舞散落，等塵埃落定，總算清理出一大塊還算乾淨的地方。
「只能將就一下了，哎。」
苦着臉搖了搖頭，葉燁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對了，差點忘了這個，晚上想安穩睡覺的話還得處理一下才行。」
說着，他向前兩步伸手按到了牆壁上，口中輕輕吐出一句話。
「金色太陽波紋疾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