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驚雷
恭縣對魏韜來說有太多回憶，他對童年的記憶這座小城佔了大部分。
魏韜不知道自己的童年算不算得上幸福，他潛意識可能不喜歡這樣的童年，所以離開小城之後就很少回來。
寥寥數次，都是和生死有關。魏韜幾乎認為，每當提到恭縣，就要出大事。
開了一個下午的車，到了縣城人民醫院，嚴昊瀟解了安全帶就沖了出去。
魏韜鎖了車，急急跟上，繞道住院部，等不及電梯，就三步並作兩步的爬到十樓。
嚴昊瀟氣喘噓噓的靠在病房門口，看着已經睡着的嚴媽媽。
一旁的護士在換點滴瓶，看到他們，便問：「你們是她的家屬嗎？」
嚴昊瀟趕忙回答：「我是她兒子，我媽怎麼了？」
「是肝癌晚期，發現的時候已經休克了。你到醫生辦公室去問一下詳細情況。」
護士熟練的換下點滴瓶，在記錄板上籤了名字，走了出去。
這個消息讓嚴昊瀟站立不穩，差點跌倒在地。
好在他一把抓住了病床的扶手，才沒至於摔倒。
魏韜沉默的站着，他打開病房窗戶，讓陽光透進來。
a市是狂風暴雨電閃雷鳴，而恭縣卻風平浪靜。
魏韜拍了拍嚴昊瀟的手臂，道：「我陪你去醫生那，聽聽他怎麼說。」
這時候，嚴昊瀟只能點頭，毫無辦法。
魏韜扶過他的肩膀，連拉帶拽的到了醫生辦公室。
這或許是魏韜聽到的最讓人絕望的消息——病人身體太虛弱，就算選擇治療也不一定能撐下去。肝腎衰竭，強弩之末。
魏韜坐在椅子上靜靜的聽着，而抓着他的手的嚴昊瀟渾身發抖。
他順着他的背，讓他好受些。
「像她這樣的身體狀況，我們已經不推薦治療了。無論是放療還是化療帶來的副作用，比現在要痛苦一倍。她拖了太久，如果早一點發現，還有機會。」
「還是治吧。」魏韜說：「不治就沒希望了。」
嚴昊瀟猛地抓緊魏韜的手，一雙大眼睛滿是乞求。魏韜不知道他在乞求什麼。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如果不是魏韜扶著，嚴昊瀟已經栽倒下去。
到病房門口的時候，他已經走不動了，蹲在地上，嗚嗚的哭着。魏韜站在他對面，煩躁的抽著煙。
「你上次回家，就沒發現阿姨有什麼不對？」
「我媽她什麼都忍着，我那時候就應該強行帶她來醫院，都是我的錯。」
魏韜心底嘆了一口氣。
他清楚嚴媽媽的心情，她一輩子都在為嚴昊瀟考慮。
不麻煩兒子，不耽擱兒子，這就是他行事的準則。
可憑什麼呢？
憑什麼養兒這麼大，卻還要為他考慮，把自己給耽誤了。
魏韜掐滅了香煙，聽了嚴昊瀟半天的哭聲，問：「叔叔怎麼走的？」
「和媽媽一樣，只是發現的早，治了一兩年，反反覆復，最後還是走了。」他抬起頭來看着魏韜：「你不知道治療時候的痛苦，我媽媽會撐不過去的。」
原來他當時乞求的是這個。
他看着自己的父親離開，那時候他才多大？
魏韜又點了一根香煙，抽了起來。
「那怎麼辦？這樣耗著不是個事兒。」
「我陪着我媽。」
嚴昊瀟站了起來，朝着病房裏面走。
魏韜沒陪着進去，站在走廊連續抽了三根煙。
他早知道生老病死是常事，可這會兒心底也有些接受不了。
想到叔叔走的時候的情景，他竟然是一點不知。
也是，自從外公去世后，他們家和嚴家就少有聯絡。逢年過節也是幾家子輪流回恭縣，要不是嚴昊瀟剛巧和魏韜一個學校，說不準這輩子都不會聯繫了。
魏韜想了想，也不一定。
他媽媽可能是知道的，她就是個念舊的性子。
掐滅第五隻煙的時候，魏韜到了護士站，問護士借了電話給他媽打了過去。把這邊的事都簡單的交代了一下，聽他媽叨敘：「你嚴叔是你初三那年走的，也沒告訴你，瀟瀟那個時候功課落下一大截，我留在恭縣給他補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課。他也出息，就那樣還考了重點。」
魏韜記得似乎是有一段時間他媽不在家。那會功課緊，他住校，問過幾次，他爸說是旅遊去了。想不到竟然是這樣。
魏媽媽又囑咐了魏韜幾句，嘆了一口氣說：「最近也是多事，你爸爸剛買下西區旁邊的地，忙得焦頭爛額，又出了這樣的事。」
魏韜愣了愣，蔣氏和燁陽都盯着這塊地，幾家權衡了這麼久，他家裏怎麼這麼倉促就買下了？
雖說這兩天他學校醫院的跑，可陸凡林的心都撲在這上面，也一點兒沒聽他提起。
想到蔣臻處理了岑紹的事卻還被困在s，魏韜就明白，肯定是因為這事被家裏責怪了。
這下可好，魏韜的心更亂了。
「什麼時候買的？這麼快，我都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你爸盯着那盯了好久，談了不下十次，因為中間一直有蔣氏阻礙，所以一直沒談成。最近這段時間蔣氏內部似乎出了什麼問題吧，昨天就把合同給簽了。」
原來是昨天簽的合同，難怪他不知道。
可就算蔣臻不在，陸凡林住院，傅叔叔休假，蔣氏也絕對不可能這樣輕易就讓他們家吞了這塊肥肉。要說這是蔣臻送他的禮，他不信。
「那塊地不會有問題吧？」
「瞎說什麼？再怎麼說你爸爸這點眼光也是有的，確定下半年西區就有新的規劃，說是要建新的火車站。」
這消息從去年開始大家就都在傳，各個都觀望着。那邊以前有個老火車站，主要是運貨的，因為工廠都廢了，也跟着廢了。
現在城市發展速度快，也和周邊的城市形成了城市群，通高鐵也會是這一兩年的事。
如果老爸真確定政策這樣走，那就沒問題了。
魏韜稍稍放下了心，最後聊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他站在護士站前面，低沉着臉，仔細想着這事。過了一會兒，他又轉身笑着對護士說：「能再打個電話嗎？」
護士小姐紅著臉連忙點頭。
這個電話，是打給蔣臻的。
他想問問蔣臻的看法。
鈴聲響了許多遍后，蔣臻才接了電話。那邊不太安靜，吵吵鬧鬧的，就魏韜的經驗，應該是什麼聚會。
「我有點兒事想和你說，能找個安靜的地方嗎？」
蔣臻答了聲好，接着電話里的背景音漸漸低了下來。
「你說吧，什麼事兒？」
「a市西區旁邊那塊地，你怎麼打算的？」
蔣臻恐怕也沒想到魏韜會問的這麼直接，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緩緩的說：「那塊地很好，現在的西區上面遲早要有政策。我不急着去要，等上頭招標，總會是囊中之物。」
「為什麼要等上頭招標，不先買過來安穩。」
蔣臻遲疑了一下，說：「陸凡林也是這樣說，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因為都傳說年底上頭就會有動作，先下手省事。我也一直想買，可你爸爸對付起來不輕鬆啊，就一直耽擱著了。」
「直接買，沒問題嗎？」
「之前是沒問題，現在不好說。」
魏韜心裏咯噔了一下，連忙問：「怎麼說？」
「你知道a市的軟件谷去年才落成，但是今年這個項目走勢很不好。這對政績頗有影響，我這邊有消息說，今年或者明年省委書記很有機會上調，那他的工作重點會放在哪就說不準了。若是求穩，至少把軟件谷做出點成績。」
魏韜整顆心都涼了下來：「消息可靠嗎？」
蔣臻像是聽出了魏韜聲音里的不自然，便認真答道：「我這兩天見了葉總，他看在陸凡林受傷的份上透的消息，讓我小心斟酌，應該不會有錯。你那邊是發生什麼事兒了？」
魏韜的心完全涼透了。
「瀟瀟媽媽病了，可能不行了。」
蔣臻沒回話，像是在等魏韜繼續說。
魏韜說：「我爸昨天買了那塊地。」
這句話一說，兩人都沉默下來。
誰都知道那塊地遲早升值，因為上面不可能由著一個廢墟放在那。但，這還得看政策怎麼定，建火車站還是做科教中心，這就差太多了。
而且，萬一拖個一兩年，魏家也會被這塊地拖着。
雖然不至於破產，但絕對是大傷元氣。
魏韜閉了閉眼睛，說：「我跟我爸說讓他先擱置著，還好我問了你，不然損失更重。」
「嗯。」
掛了電話，魏韜又着急的給魏爸爸打。
他這兩個小時就在打電話中渡過了。到他最後把聽筒放下的時候，護士小姐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魏韜尷尬的笑了笑，小-護士臉上立馬一紅，垂下了頭。
他沒功夫去欣賞這低頭的溫柔，緩緩的朝着樓下去。他想，總給嚴家母子買點兒吃的，這都快過晚飯時間了。
魏韜站在電梯里，看着數字一個個變小，心裏沉重。
剛剛魏爸爸和他在電話里爭論了兩句，雖然還是接受了魏韜的建議，但話里話外總是不太相信蔣臻。
不過好在魏爸爸一輩子小心謹慎，有了懷疑，動作也會小許多。
魏韜又嘆了一口氣，恰巧電梯到了，門一打開，嚴昊瀟就站在門口，手裏還拎着兩份盒飯。
「魏韜，你打完電話了？」
都這時候，他還想着什麼有的沒的，還要嚴昊瀟來照顧自己，也不嫌臊得慌。
他趕忙接過盒飯，把人拉進電梯，按了樓層，說：「我陪你回來，也什麼忙沒幫上。真對不起。」
「不，魏韜，你陪我回來，我就很高興了。」高嶺之花[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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