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SON 4:絕對性不平等

LESSON 4:絕對性不平等

上午九點,每天的這個時候,無數的男人和女人從家裏走出來,來到街上,去各自的地方上班。他們有着不同的理想,不同的職業,但卻分屬兩大不同的陣營:男人和女人。

這兩個陣營的人,這麼多年來,永遠在比對,永遠在廝殺。他們保留自己的特權,要從對方手上博取更多的特權。他們是如此的互相貪心,卻從來沒能簽署一份公平合理的約定。

「你TM到底在幹什麼?」

「大爺!我在給你做早飯!」

「你到底在做早飯還是拆屋子?兩個禮拜了,大姐!你連個炒雞蛋都學不會,你這個人到底活着幹嗎?」

「我是一個演員!我會的是演戲!不是炒雞蛋!我們在學校里學各種技能,都是無實物!你知道什麼叫無實物嗎?就是我現在手裏有個碗,這個手裏有個雞蛋。我把雞蛋敲在碗裏,然後用筷子打,灑點鹽,然後倒進油鍋炒,鏟子翻兩下,切切碎,倒進盤子裏,這盤雞蛋就算是炒好了!你懂嗎?我還會給自行車打氣,我還會剝橘子,還會包餃子,你要不要吃?」

廚房間,顧小白正在和阿千對吵。

「……」

「還有!憑什麼每天都是我來做早飯?明明你自己會,為什麼還要我來做?」

「因為做早飯是女人做的事情,而且現在我是在養你,而且我現在還忙着!」

「你見了鬼,你不忙的時候也是在指使我做這個做那個。阿千,地板髒了,來拖一拖。阿千,咖啡灑在桌布上了,你幫我洗一洗。阿千我肩膀酸了,你幫我揉一揉,我是你的女奴啊?」

「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像母夜叉了,我現在真忙着。」

顧小白見勢不對,連忙掉頭就跑。

這一天,像往常一樣,顧小白每天早上把寄居蟹一樣的阿千從蟹殼——也就是她住的客卧拖出來給他做早飯,而他自己則在電腦前吭哧吭哧地幹活。但這天早上,也不知道怎麼了,面對從廚房冒出的黑煙,顧小白再也沒能像往常一樣視而不見,而是衝進廚房一頓狂吼。

結果……

結果就是換來阿千的一頓反吼。

這是顧小白沒料到的。幾個回合之後,他決定鳴金收兵。因為和阿千對吵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尤其是母老虎的查克拉爆發以後,把他的屋子拆掉都是有可能的。

見到顧小白灰溜溜跑回去的背影,阿千的好奇心倒被激起來,她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你到底在忙什麼?你不是馬上要出去和莫小閔約會了嗎?」

「就是嘛,就是因為馬上和莫小閔約會去,所以我昨天晚上很早地就睡了,而且還調好鬧鐘,八點鐘起床,然後做做運動,精神抖擻地去見她,然後我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我忘了今天還有篇稿子要交給雜誌社,他們還等著收稿呢。」

「呃……」

作為一個和阿千半斤八兩的靠自己手藝養活自己——但迄今為止一部正經的戲都沒在電視里播出過的「編劇」來說,最主要用來活命的收入,反倒是給雜誌社寫各種亂七八糟的專欄稿——從星座速配到一夜情安全指南,顧小白在這方面閉着眼睛瞎編的天賦與生俱來——但悲痛的是,這方面的才能從來沒辦法在電視平台上施展。

「專欄的選題叫《男女平等》,拜託,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這種陳詞濫調有什麼好寫的?」

顧小白趴在電腦桌前悲痛欲絕。

「我來幫你寫吧!我小時候作文可好了!就是因為天生麗質而自難棄,誤入歧途做了演員這一行……」

阿千站在邊上躍躍欲試。

對於自身認知幻覺這方面的天賦也是阿千所獨有的。

門被敲響了。

顧小白和阿千兩人正在互相長吁短嘆,轉而面面相覷。

「羅書全嗎?」阿千問。

「羅你個鬼啦!這麼急得像投胎一樣的人不會是他!」

來人是米琪。打開門,她看也沒看阿千,就直衝沖地向顧小白走來,其氣勢和姿態活像顧小白欠了她整整八輩子的債。顧小白剛想本能地拿起靠墊護住自己,米琪已經「蹭蹭蹭」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

「顧小白!我問你個問題!」

「好……好。」顧小白哆嗦著說。

「你是一個作家吧?」

「你才是作家!你們全家都是作家!」

神經反射一樣,一秒鐘也沒考慮,顧小白沖着她齜牙咧嘴地反吼。

這是顧小白最討厭的事情啦。

因為討厭朝九晚五上班,最後只能淪落到給不同的情景劇寫劇本和給亂七八糟的雜誌社寫稿件,顧小白一方面過得優哉游哉。

另一方面……

對自己的存在感到非常模糊,有一種稀薄感讓他時常無法確認自己。

這個時候……再被人叫做「作家」,顧小白感到的只有屈辱。

在他的概念里,作家都是活得很偉岸的……

太陽……升得越來越高了,米琪就這樣坐在顧小白的沙發上,給顧小白和阿千講述她來的原因。

事情是這樣的……

昨天晚上,就在左永邦和她剛剛「那個」完,左永邦突然腦子抽風一樣提出要和她聊聊天——因為以前每次結束后左永幫不是馬上轉身睡覺,就是起身去工作枱前工作,米琪抗議過幾次,可能是左永幫突然天良發現,也有可能是那天腦垂體分泌異常,左永邦提出了這樣一個要求,米琪當然求之不得。

「好啊好啊好啊,聊什麼?」米琪懷抱着非常期待與感動的心情問道。

「不知道,你來想。」

「……」

「我提出邀請,你來想話題,這樣就很公平,給你半分鐘,想不出話題我就睡覺了。」左永邦說。

這簡直就是腦筋急轉彎加智力大考查。

「你今天工作順利嗎?」十秒鐘后,米琪努力憋出這麼一句。

「順利。」

「……」

頭頂牆壁上的秒針一針針地走着。滴答滴答滴答,好像每一聲都在宣判米琪的死刑。

兩分鐘后,可能是左永邦越來越睡眼矇矓的關係,米琪終於豁出去了,她問了一個讓她後悔了整整一個通宵的問題。

她看着左永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有過多少個女人?發生過關係的。」

左永邦猛地睜開眼,以每十秒鐘一次的眨眼幅度看着她。

「沒關係,你說說看好了,我只是純粹作為興趣想知道。十個?十個不止吧?那麼二十個?還是三十個?」

米琪強顏歡笑,盡量顯得像一個心理諮詢師,問這個問題好像是為了解決左永邦的童年陰影似的。

「你覺得呢?」左永邦說。

「我覺得怎麼也不止十個,二十個還是三十個?還是二十個和三十個中間?」

米琪和顏悅色,心裏好像在俄羅斯輪盤賭。

「這樣吧。」十秒鐘后,左永邦擊出了他個人問答史上最漂亮的一壘,「你先告訴我你的,然後我再告訴你我的怎麼樣?」

「那你說了沒有?」

顧小白家,面對着米琪垂淚的講述,顧小白嚇得血壓都升高了,顫抖著問米琪。

「我當然說了啊!我太想知道他的答案了!」米琪說。

「五個……」米琪看着左永邦的臉,微微有些羞澀地低下頭。

「……喔。」

「喔是啥意思?」兩分鐘后,米琪等不到別的回答,終於開口問。

「沒啥意思,我要睡覺了。」

「你還沒說你的答案呢!」

「太累了,明天說吧。」

說完,左永邦一動不動地凝視了米琪一會兒,然後像個高僧一樣慢慢闔上眼,轉過身,從此遁入異次元空間,就差乾脆圓寂了。

而米琪,靜靜地看着左永邦的後背,再也沒有說出一句話,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就這樣,整整一個通宵,她睜着眼睛,翻來覆去。

偶爾,她想伸手去抱左永邦……

但在觸及的那一刻,又緩緩把手縮了回來。

就這樣,直到天亮。大早上,左永邦醒來,起床,洗漱,出門,都沒有和她多說一句話,而米琪也沒有敢再問什麼。左永邦前腳出門,後腳米琪就飛快地穿好衣服跑到顧小白家。

「這種問題怎麼能如實回答?」顧小白家裏,顧小白沖着米琪吼,「你是不是小腦缺失了啊?!」

「誰說我如實回答了!我還打了七折呢!」米琪也反吼。

顧小白徹底地石化了……

阿千則在一邊拿起十個手指,絕望地開始算五個和七折的關係。

「問題不在這兒你知道嗎?問題在於不管我打幾折,我肯定沒有他多,不然我可以從這個窗口跳下去。」米琪顯然已經有點歇斯底里,「那麼憑什麼他聽我說五個,就可以用這樣的眼光打量我,然後翻身睡覺呢?他一公關公司的客戶總監,整天接觸不同的小姑娘,在認識我之前,四五年吧,花著呢。那我也沒閑着啊,在認識他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我們還是一樣,守在一個陌生人左右,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那認識他之後,我也很乖啊,也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啊。為什麼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是個蕩婦呢?而他明明比我多,卻可以用這種眼神打量我呢?憑什麼他就是風流,我就是淫蕩呢?為什麼他就可以這麼理直氣壯,我就十惡不赦了呢?」

米琪一連串說完,崩都不打一個,雙目炯炯地看着顧小白。

顧小白居然被看得有些羞慚。

「問題的關鍵還不在這裏,你知道哇?」

「那關鍵到底在哪裏啊?」

顧小白快到精神崩潰的底線了。

「關鍵在於,為什麼我不敢這麼理直氣壯地問他,而會心虛……反而……會……到這裏來問你呢?」

「對不起,我實在來不及了,我得走了。」顧小白看看錶,連忙站起,跑向門邊,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對着米琪嚷。「對了,不管你以前有幾個,你都應該對左永邦說……」顧小白狠狠地看了眼阿千,大喊道,「都是……無實物!」

直到坐上計程車,直到下了計程車,直到來到和莫小閔約定的商廈門口,米琪幽怨的眼神還是印刻在顧小白的腦海中,他不由得想……

在這個時代,男人和女人除了生理上的不同,社會職能的不同,在兩性關係里……到底存不存在真正的男女平等呢?

商廈門口,顧小白放眼望去,滿是手裏拿着各種花,絨毛熊,像各種被等待接回去領養的寵物一樣眼神的男人,可憐兮兮地站在那裏,站成一排。

等待他們的女友。

而顧小白,也是其中的一分子。

此時此刻,顧小白家裏,米琪還在困惑激動地向阿千控訴。

「憑什麼?憑什麼他女人越多,人家就會認為他越有魅力?哇,左永邦,這個是你新女朋友啊,哇,又換了啊,哇,哥們你可以啊!」

米琪拿出大力金剛掌的力氣猛拍阿千的肩膀,阿千痛得都不敢吱聲。

「憑什麼我每次換個男朋友,人家就會在後面指指點點?呦呦呦,嘖嘖嘖,呦呦呦,又不是老鼠咯!什麼意思啦?大家都是人,都是爹媽生的,都是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念上來的,大家都活在社會主義的新中國,憑什麼到了二十歲以後,一切都變啦?哦!男人越老越有魅力,女人越多越有魅力,女人非但不能老,老了沒人要,而且在老之前還不能有很多選擇,一多選擇人家就要戳脊梁骨,這算啥啦?想逼死我啊!」

「你先消消氣,消消氣。」

「哦!對不起,我們還不是很熟……」

「不不,是這樣……本來呢,這個問題我還沒辦法站在我的立場上回答你,但我現在有點不太一樣,你知道,」阿千坐在顧小白的沙發上,雙手合十,笑眯眯地說,「我住在顧小白家裏,吃他的,用他的,寄人籬下還要被他訓,我腰板就有點挺不起來。照以前,我老早一個耳光上去了……」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是你一直在用左永邦錢的關係啊?」

阿千看着米琪震驚加恍然大悟的眼神,笑眯眯地攤開雙手。

商廈門口,顧小白望着那一群個個眼神飽含煎熬和早點解脫的期待,活像馬上要送進毒氣室里的男人,心想——

「男女當然是不平等的,男人有男人的特權,女人有女人的特權。女人的特權之一就是約會遲到,約會遲到對女人來說已經成為一個美德,因為在它背後代表了這個女人對你的尊重。我要換衣服啊,我要換鞋子啊,我要化妝啊,更別提我現在等的是一個化妝品櫃枱營業的女人。而男人,是不能在這種時候抱怨的。」

這時,遠處莫小閔急匆匆地趕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才路上堵車。」

「沒關係沒關係。」顧小白強笑。

「等急了吧?」莫小閔打扮得非常美,露出撫慰受傷小動物的眼神,「那……我們去哪兒?」

「是這樣,在剛才等你的時候,我無聊想出來一個規則。」顧小白興高采烈地說。

「規則?什麼規則?」

「就是,在我們以後的交往約會過程中,為了充分體現男女平等的準則,遲到的那個人負責策劃整個約會項目。」

「……」

「就是負責想約會的內容,幹什麼,一起玩兒什麼,另外一個人什麼也不用想,乖乖服從就行。」

說完,顧小白雙手合十,笑眯眯地看着莫小閔。

「呃……那也行!」莫小閔想了想說。

「嗯?」顧小白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本來也打算去做美容,你就跟我一塊兒去吧!」莫小閔無比歡樂地說。

此時此刻,顧小白家,茶几上擺着一堆信用卡,邊上一把剪刀,米琪即將跟它們說再見。

阿千在旁邊攢著小拳頭鼓勵。

「振作起來!讓你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去絞斷這些枷鎖吧!就是它們!讓你卑躬屈膝!就是它們!讓你低聲下氣,就是它們!讓你在不平等的天平上傾斜!直至降到地獄!」

「你在幹什麼?」

「沒有,我就是鼓勵你,順帶練一下台詞。」

「你這樣很打擾我,我正在思考先剪哪一張。」

「先從額度大的剪,反正總要剪光的。」

「咳……」

半個小時后,在阿千的威逼利誘下,米琪終於把六七張信用卡統統剪光,看着桌上的一堆殘片,簡直是心如刀割。阿千當然沒有這種感受,因為她從來沒有有錢過,所以很難體會一個有錢人變成一無所有的心痛。

「你只要想一想嘛,你以後就再也不用看左永邦臉色做事,再也不用說話思前想後,再也不用低聲下氣,一個不爽老娘就可以撂挑子走人,愛誰誰,多爽啊!」

「也是啊!」

「是啊!」

米琪高興起來。

「靠,老娘現在就去找他去,把他從公司拉出來跟他約會,管他在幹什麼,我用人民幣砸死他!」

「酷!」

「好姐妹!講義氣!」

「講義氣!你先看看皮夾子裏有多少現金。」

「三十塊!」翻完皮夾的米琪斬釘截鐵地說。

這……

是習慣刷卡的人最容易忽略的問題吧……

美容院的一間包房裏,空氣里漂浮着檀香的香氣。

顧小白和莫小閔躺在兩張床上,腦後各有兩名女子在愛撫着他們的面頰、脖頸,莫小閔輕車熟路,早已睡着。顧小白則恨不得拿一段木頭咬在嘴裏,因為他怕癢,身後的女人每在他脖子上用手繞一圈,他就像在地獄里走了一圈。不到半個小時,顧小白對十八層地獄已經有了充分的了解,簡直可以去申請做導遊了。

「這位先生,我們現在來到了地獄的第一層,也就是廣為人知的拔舌地獄。自古相傳,凡是做美容癢得叫不出來的人,死後都會進入拔舌地獄喲……」

「現在,我們來到了第二層剪刀地獄。自古相傳,凡是生前做美容癢得叫不出來的人,死後都會進入剪刀地獄喲……」

「現在,我們來到了第三層鐵樹地獄。自古相傳,凡是生前做美容……」

此時此刻,在這個城市的另一棟高級寫字樓里,左永邦大人正西裝革履、人五人六地給部門員工開進度會議。昨天晚上的事情壓根沒有給他留下任何的心理陰影,作為一個結了婚又離過婚的男人,有處女情結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他是實在太困了,又不想回答米琪的問題,以免捅出馬蜂窩來,只好裝作一副很受傷的表情,緩緩轉過頭去睡覺,幾秒鐘后就睡得死去活來。誰知道邊上的女人提心弔膽地整整一宿沒睡着,說時遲那時快,報應總是來得好快,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孽,公司會議室的玻璃門就被推開。

米琪一臉凜然地出現在門口。

「我要和你約會!」

米琪當着所有人的面宣佈。

「Ibegyourpardon?」

左永邦當着所有人的面反問。

此時,左永邦剛要咆哮發作,只見米琪緩緩拉開包,取出一把點五五小口徑半自動手槍,當着所有人目瞪口呆的面,「砰砰砰砰」把所有人全部殺光……地上緩緩流淌著黑紅色的血液——開玩笑的啦,米琪取出的是一千塊錢,緩緩地拍在左永邦面前的桌上。

「你一月三萬,合下來一天一千。」米琪看着左永邦的眼睛,緩緩道,「今天,我買你。」

其實米琪現在手裏的錢都是從阿千手裏訛來的。

當她皮夾里只有三十塊現金,而阿千熱血沸騰地又把自己架上去下不來了之後,米琪無恥地提出,把自己另外一個包里的各種LV啦,Gucci啦,可可香奈兒之類的VIP卡賣給她,附贈恆隆廣場地下的包月停車卡。就算阿千沒有車,但她哪受得了這種刺激,花個幾千塊錢就有了一種在高級百貨公司消費過幾十萬的體驗感,所以這筆生意很快就做成了。於是米琪用這筆錢把左永邦從公司里拉出來,拉進計程車,拉到一個餐廳前。

左永邦剛下意識地要翻錢包。

米琪已經飛快地把錢遞上去,「謝謝,不用找了。」

在計程車司機後視鏡里看小白臉的眼神下,左永邦詫異地跟着米琪下了車,米琪已經為他拉開門。

「幹嗎啊你?」

「請進。」米琪帶着悲憤的神情,紳士般地說道。

餐廳是那種典型的意大利餐廳,由於才下午四點,正常人是不會光顧的,所以店裏只有左永邦和米琪兩個人,還有一堆百無聊賴的店員恨不得集在一起打鬥地主。好不容易一個倒霉悲催的店員被選舉出來去伺候米琪和左永邦兩個人,這人在邊上站了足足有五分鐘。這五分鐘里米琪一直以一種矜持優雅的姿態看着Menu,然後很瀟灑地隨意點了幾個菜,要了一瓶紅酒,將他打發了。

左永邦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米琪。

「你沒事吧?」

「沒事啊,我能有什麼事啊?」

「你沒受什麼刺激吧?呃……如果你是因為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怎麼了?」

「……」

「喔!如果你是說昨天晚上那個事情,那是我不好,問那種問題幹嗎?又無聊又沒什麼意義,跟我們現在也沒什麼關係。」米琪假裝雲淡風輕地說道。

憑着幾十年摸爬滾打的社會經驗,左永邦本能地覺得有一種危險的氣息,如濃霧一般正在緩緩逼近。但正因為霧濃,霧裏面有些啥東西,他根本就看不清,只好帶着探究的眼神打量著米琪。

「你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沒有什麼不一樣呀。」

「上帝啊!請你撥開我面前的濃霧吧!」左永邦在心裏嘶喊著。

「好吧……是這樣的,通過昨天晚上的事情,我進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米琪說,「我意識到一個被我忽略很久的問題,或者說,是一個我以前一直認為理所應當但其實不是的問題。」

「請你說中文……」

「就是我不再認為依賴你是理所應當的,我不再認為在我們兩個人之間我是應該受保護,受寵愛,撒潑打滾都是我有理的那個人。」

「哦?」

「為了表明我的決心,我打算從今天開始,我們的約會都由我來付賬,用我自己積蓄的錢。當然,你沒那麼好命,我也沒打算從此包養你,我是說,還債。」

「還債?」左永邦還沒反應過來,機械地重複道。

「Yes,從我們交往第一天起,你在我身上花的這些錢,我打算陸陸續續全部還乾淨。」

「然後呢?」左永邦突然開始覺得好玩起來。

「然後從那一天起,我們之間的開銷,共同支付,財務分擔。」

「真的?」

「嗯,真的。這就叫——男女平等。」

左永邦打死也沒想到,因為實在太困而臨時想出來的這一招智力上的角力,居然牽扯到「男女平等」這麼宏大的主題上來。他閉上眼想雖然事情發展得有點出乎意料……

But……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他牽動嘴角,微笑着說:「好啊……」

「先生,先生……」

遙遠的聲音彷彿從宇宙中傳來,劃破遼闊的天際,穿越無數的光年,悠悠地傳入耳中。

顧小白緩緩睜開眼,叫他的人倒掛着臉,正是那個美容師。顧小白這才想起來,由於太過生不如死,他已經在不知何時昏死過去了。

「已經結束了。」

「嗬嗬?喔喔!」

連忙爬起來,美容師遞上一面鏡子。

「您可以看看效果。」

顧小白接過,不經意一照,這一照照得他差點魂飛魄散。但見鏡子中那人白皙嬌美,鮮嫩欲滴,如赤霞萬丈,又如清泉涓涓,痘痘、黑頭和毛孔全都不見啦!

「好……好神奇哦……」

「先生,如果您想長期維護您的皮膚,推薦您購買我們的……」

美容師正待嘮叨,顧小白一扭頭,莫小閔早站在一邊,笑盈盈地看着他。剛才那副廣告模特般的嘴臉全被她看了去,這真叫他口中一甜,一口黑血差點噴了出來。顧小白大叫一聲,連忙起身,穿起衣服,急急往門外走去。

「喂喂!你怎麼啦?」

莫小閔跟在身後莫名其妙。

「對不起,對不起,我突然想到還有一篇稿子忘了交,要趕忙回去寫!」顧小白轉身,匆匆交代了幾句,飛奔出美容院。

「當時如果留在這裏……你頭髮已經有多長……多長……」

「當時如果沒有告別,這大門會不會變成……一道牆……」

如果當時有月亮,顧小白可能會飛奔到那裏去了。

餐廳外面,米琪和左永邦走出來。

「哇噻!我真沒想到,原來買單的感覺這麼爽!小姐……請問你是現金還是刷卡?現金……嘖!太有腔調了!怪不得你那麼愛買單,原來真的很有快感啊。」

「好啊,那以後這個快感就讓給你。」左永邦乾脆地說。

「你當我傻啊,等我以後把債還清了,我們還是一對一。」

左永邦笑了笑,不置可否,此時兩人走到停車場。左永邦車前,米琪剛把手放到副駕駛左門把上,左永邦剛掏出鑰匙,就聽到米琪突然驚喜地叫了一聲。

「慢著!」

「幹啥!」

「我來開!」

「你會嗎?」

米琪當然不會,所以左永邦的語氣是反問的,但他忘了一點,今天是不平凡的一天。在這一天裏,顧小白會變成美嬌娘,米琪也可以變成一把殺豬刀。但見米琪殺氣騰騰地衝上來,一把奪過左永邦手裏的鑰匙,打開門坐進去,扭動鑰匙,發動引擎就要開出去。左永邦嚇得連忙繞過車頭,坐進副駕駛艙。

車子已經緩緩開動。

「你……你什麼時候學會開車的?」

「現在。」米琪沉着地說。

左永邦剎那間面無人色,正要拉下安全帶催促米琪下車,但見她一轉頭,一按手,壓在他手背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今天,要不你讓我開,要不你從我的屍體上開過去。」

顧小白家裏,阿千正在廚房洗碗,顧小白站在沙發上指揮。

「下一步把地給拖了啊!然後再把窗帘卸下來洗了!然後再把地拖一遍。」

「靠!你回來找點男人的感覺就是回來使喚我做苦力的?」阿千扔下碗,回頭吼道。

「沒辦法,我必須使勁掰過來,不然我這心態真調整不回來,我求求你了。」

「你找男人感覺就是當大爺使喚女人啊?」

「我求求你了呀!」

「那你給我錢!」阿千想了想。

「沒問題!要多少有多少!要多少錢?」

「三千……不,五千!」

「成交!」顧小白從抽屜里取出一疊現金拍在桌子上,指著窗,「把窗帘洗一百遍!」

在經歷了一秒鐘心跳一百下的半小時后,左永邦的車終於和迎面而來的一輛麵包車相撞了。由於兩輛車速度都不快,所以車也沒毀人也沒亡,就是各自的車頭短了一截。麵包車本來就沒車頭可言,短了一截讓司機怎麼開出去做人?司機撥了110,警察很快就趕到。面對警察的詢問和麵包車司機急赤白臉的辯白,警察走到米琪窗前,非常有禮貌地敬了個禮,然後用一種慣用的冷淡兼充滿後續威懾力的語氣說了兩個字。

「駕照。」

然後他聽到了平生在回答這個問題上最有威懾力的一次說法。

「沒有。」

「沒有啊!沒有啊!沒有啊!」

顧小白家裏,阿千終於幹完了活,辛苦了半輩子終於靠自己的勞動掙了五千塊錢,加上剛才米琪留給她的一堆VIP卡,她下一秒就有資本拿着這些跑到恆隆逛上五分鐘。但她不管怎麼找,前後找,左右找,就是找不見那一堆卡了。

「到底沒有什麼啊?」顧小白問。

「卡啊!米琪賣給我的那一堆貴賓卡啊!!」

「啊?我以為是垃圾,全給我扔到垃圾袋裏了。」

「那垃圾袋呢?」

「被你收走了。」

「……」

「你收到哪裏去了?」

「廢話!垃圾袋當然是收在垃圾筒里!」十幾秒后,阿千撲到顧小白身上,一陣瘋狂的撕咬。「你家住十幾樓,垃圾通道都是在房子裏面的!!!」

那種幽暗的,直貫通到樓梯的垃圾通道……

這樣的垃圾,扔進去是找不回來的……

派出所外面,左永邦和米琪一前一後走出來,米琪在後面委屈地跟着。

「好了,現在錢也罰了,分也扣了,我車也被扣了,你玩夠了?」左永邦轉身問。

「我只是覺得……我只是覺得……」

「覺得什麼啊?」

「我只是覺得你從來不在乎我!你只是一直把我當個擺設,或者像個玩具,你高興的時候就拿來玩玩,不高興的時候就丟在一邊,我也是人啊!我想掌握點主動權!」

「主動權就是開車去撞別人?」左永邦不可思議地看着米琪。

這時,米琪哭了,妝被眼淚打花。

「我只是不想老是被你帶來帶去的,我覺得自己很沒用,什麼話也不敢說,什麼問題也不敢問,就怕你不高興,我……我老是怕你不高興……阿千說我是因為在用你的錢……所以我只能被你帶來帶去,我什麼話也不敢說,不敢問,就怕你不高興……我一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米琪哭得十分傷心,左永邦只好嘆氣,看着她,走上去抱住她。

「行了行了,大家都笑話你呢。」

「我都已經夠笑話我自己的了。」

「我知道了,你想說的我都知道了,你的感覺我明白了,我以後不會再讓你有這種感覺了,行嗎?」

「真的?」

「嗯,以後不管什麼事兒我們都有商有量,男女平等,行嗎?」左永邦息事寧人。

米琪哭着點點頭。

「好吧,為了這個歷史性的時刻,我們今天好好慶祝一下。」

「怎麼慶祝?」米琪抬起頭,還掛着淚,笑着問。

一男一女,又是成年人,又是情侶,又是為了男女問題慶祝該怎麼慶祝?當然是在男女關係上慶祝。於是,一個小時后,在左永邦的卧室,兩人一邊激情地互吻著,一邊開始撕扯對方的衣服。

「其實我想告訴你,你剛才買單的樣子,真的很性感。」左永邦說。

「真的?那我一會兒再買單……」

「省省吧你。」

兩人糾纏着在床上,米琪伸手拉開邊上的床頭櫃抽屜,一陣摸索。

「用完了……」米琪看着左永邦,愕然道。

「什麼?什麼用完了?」

「你說什麼用完了?」米琪嚷道。

原來……是米琪用的外用避孕藥用完了……

昨天,是最後一顆。

這時,彷彿嫌還不夠熱鬧似的,左永邦肚子叫了起來——餓了,左永邦想乾脆下去買點吃的,再順便把葯買了。兩人只能裹着羽絨衫哆嗦著下樓,在十字路口,左永邦簌簌發抖地指著馬路兩邊的一個超市和一個24小時藥房。

「我們分下工,你去藥房買葯,我去超市買點吃的,我們一會兒這裏碰頭。」

「……」

還沒等米琪說話,左永邦已經裹着身子跑遠了。

他跑到24小時便利店,興高采烈地買了很多糕點,一路小跑着回來。米琪果然在那個十字路口微笑着等他。兩人再甜蜜恩愛地攜手上樓,拎着大袋小袋的食品推進門,全程米琪插著口袋,臉上蕩漾著若有若無的微笑,看着左永邦興緻很高地把食品在茶几上攤開,又把紅酒啟開,各自倒了一杯,「來,我們每人喝杯小酒……慶祝一下……」

米琪接過杯子,微笑。

「其實我想跟你說,謝謝你,米琪,你今天真的給了我非常好的感覺。」

「哦?為什麼?」又是那種若有若無的微笑。

「你讓我感到我又回到了二十五歲了。」

「二十五歲?為什麼?」

「我今年多大?」左永邦指指自己。

「四十了啊,怎麼了?」

「我在二十五歲的時候啊,看到學校里的漂亮女孩子都不敢追。」左永邦微微笑了下,「為什麼?因為她們永遠高高在上,我們永遠是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但是我今年四十了,我跟你說句實話吧,我再看到那些女孩,她們就是我眼睛裏的牛。」

「牛?什麼牛?」

「你沒聽過庖丁解牛的故事嗎?她們的弱點,她們的缺點,只要看準一刀下去,都是同一套程序,閉着眼睛就可以完全搞定,說實話,真的很無趣。」

說到這裏,左永邦蕭瑟地嘆了口氣……

真的有一種……寂寞高手的感覺呢。

「……」

「但只有我二十五歲的時候,我看到同樣年齡的女孩,她們和我是一樣的。我們之間是完完全全平等的,誰也不用主導誰,因為誰都主導不了誰。那種感覺才是最平等,最美好的……」左永邦突然有些傷感,微笑地看着米琪,「你今天讓我回到了二十五歲,謝謝你。」

「不客氣。」米琪也微笑着說。

兩人碰杯,放下杯子,左永邦漸漸湊近米琪,兩人熱吻。

「葯呢?」左永邦輕聲問道。

「沒買。」米琪也輕聲回道。

「什麼?」

米琪一動不動地看着左永邦,「你是不是男人,這種葯要我來買?」

左永邦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你是不是男人……這種葯要我來買……

每個中文字都聽得懂,但集結在一起……

真的變成了匪夷所思、很難理解的話啊……

左永邦愣了足足十秒鐘,終於惱羞成怒了——因為實在聽不懂。

「什麼叫我不是男人?」他先試探地問。

「你就不是男人!」

「我怎麼就不是男人了?這葯本來就不是我用的,是你用的避孕藥,怎麼我不買我就不是男人了?」

「喔!你一個人屁顛屁顛地去超市買零食,你讓我一個女孩子一個人半夜三更跑到藥房去買避孕藥?」米琪沖着他喊。

「怎麼啦?回來會被人打劫嗎?會有人打劫避孕藥嗎?」左永邦也終於惱怒起來。

「這種東西本來就應該男人買的!」

「怎麼這種東西本來就應該是男人買的?憑什麼這種東西就應該男人買呢?這不是你用的東西嗎?」

「你懂不懂保護女人?」米琪嘶喊。

「我怎麼就不保護你了?」左永邦反問。

簡直是,無理取鬧啊……

「好,我再問你,照你的邏輯,男人憑什麼非要保護女人?」左永邦忍住氣,平心靜氣地問。

「你還是不是人啊你?這種問題你都問得出來?你是男人,男人力氣大,天生就應該保護女人!」

「我是要和你上床!不是要和你打架!」

米琪愣了,她獃獃地看着左永邦,彷彿不認識面前的男人,但自己怎麼會為不認識的男人流淚呢?

摸了摸自己的臉,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了下來。

米琪淚眼盈盈地看着左永邦,拎了衣服又要離家出走。

被左永邦一把拉住。

「離家出走是吧?這也是你們女人的特權是吧?咱們今天不是男女平等嗎?我也享受一回!」

左永邦拽了衣服,也氣得渾身哆嗦,摔門出去。

根本就搞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見鬼的事情。

下了樓,半夜兩點。

整個城市只有街燈是亮着的。

左永邦一時間完全不知要到哪裏去,摸摸口袋,只有幾十塊錢,去住酒店當然不可能。這點錢只有打車到顧小白家去,不管怎麼樣先蹭一晚上再說。於是左永邦攔了一輛計程車,往顧小白家趕。

「看來自己還是不了解女人啊……」左永邦看着車窗外,有些氣惱,有些沮喪,又有些幸福。

真是一種微妙的感覺。

到顧小白家,左永邦出了電梯,走在樓道里,還沒敲門,就聽到裏面顧小白和阿千吵得不可開交的聲音。

「我怎麼知道你那些破卡都是跟米琪買的?你買那些破玩意兒幹嗎?」

「米琪一天到晚在用左永邦的錢!所以一點地位都沒有,我當然要援助她啦!」

「廢話!你不是也一直在用我的錢?你買那些破卡的錢也是我的!」

「用你的錢怎麼了?用你的錢怎麼了?男人天生就應該給女人錢用的!」

顧小白愣了愣,「啊!哈哈!你終於說出來了!男人天生要給女人錢用的!是嗎?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你沒看到每張鈔票上印的都是男人的頭?什麼時候上面印女人的頭我就給你錢用?」

屋子裏,阿千沖着顧小白沒頭沒腦地大喊。

「……」

趁著顧小白被這句話震得大腦休克,一時張口結舌的當下口,阿千大舉反攻。

「憑什麼男人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就算風流?憑什麼女人在外面多玩玩,就嫁也嫁不出去?」

「那憑什麼你們女人結婚非要男人有房子有車子?男人上輩子欠你們的?」

顧小白也終於反應過來,第二回合開始。

「那離了婚之後呢?離婚之後憑什麼男人更加吃香?啊?就像那個左永邦。女人憑什麼離了次婚就貶值了?男人不貶值反而還升值?!」

「升值貶值升值貶值!你們女人考慮問題還能再狹隘一點嗎?除了整天想自己有沒有人要,還能想點別的嗎?」

「廢話!女人一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有個好男人!不像你們男人,一輩子最大的夢想是有無數個好看的女人」

「你說誰?」

「我就說你你個王八蛋!我要像你一樣有過那麼多男朋友我還嫁得出去?」

「開拓思維開拓思維!你還有沒有點別的攻擊啊?翻來覆去就這點東西。」

「你還說我呢!你一個男人像女人一樣和我唧唧歪歪對吵,你也好意思。」

「你說誰唧唧歪歪?」

「你你你!」阿千說。

「像誰?」

「像女人!」

顧小白愣了……「你到底在罵誰?」

阿千也愣住了,一時算不清楚了,「靠!」跑上來踹了顧小白一腳打開門就跑。

「有種你別跑!」顧小白捂着腳追出去。

門外早已空空蕩蕩,左永邦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縱橫的樓道里,阿千和顧小白還在你追我趕。

「有種你別逃!」

「有種你別追!」

「有種你別回來!」

「有種你別鎖門!」

兩人就這麼一追一逃地在大樓內穿梭。

「男人和女人,從誕生的那一天起,就各自擁有了數不清的優勢和劣勢。男人憑什麼追求女人?女人憑什麼不斷地在逃?當你作為獵物被我追到,憑什麼反過來對我指手畫腳?其實,男人和女人,就像兩塊嚴絲合縫的拼圖,只有找到你的那一塊,才會幸福和滿足。至少左永邦看着米琪不斷地在哭,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巨大的錯誤。當一個女人萬分傷心的時候,你能做的只有默默抱住她,然後……」

「……」

「……」

「哭的比她更凶!」

左永邦默默地回到家,推開門,看着黯然神傷的米琪,突然一把抱住,號啕大哭,米琪完全被嚇壞了。

「你怎麼了?你怎麼了?沒事吧你?」

「我不知道,我好傷心,我覺得我怎麼做都不對,我好傷心,我連生也不應該被生出來!嗚嗚嗚嗚……」

左永邦撲在米琪懷裏,哭得呼天搶地。

米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仍然抱着左永邦,拍着他的背脊,安慰他。

她同時瞪大着眼睛,張望着四周。

完全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

儘管如此,「每個女人與生俱來的母愛……永遠是你體驗過的……最偉大的愛情……」

窗外,夜涼如水。

這個都市裏,一個中年男子哭得是如此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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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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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SON 4:絕對性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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