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空灰濛濛的，歐晨走出車站，抬頭就看到了這樣的天色，和記憶里的藍天有些不同了，微微抿嘴，只怪自己太多愁善感。四處張望，沒有看見姑姑的身影，拿出手機撥出並不常聯絡的號碼，歐晨掂了掂手裏的旅行袋。

「姑姑，你在哪兒？」歐晨的語氣裏帶了一絲連自己也未察覺的撒嬌，眼睛還在四處張望。

「呃，小晨，我不能來接你了。」歐葉妮手忙腳亂地翻看着手裏的資料，歪著頭夾住電話，聽到歐晨的話，突然頓住動作，臉上有些扭曲。

「不能來？」歐晨像是不能確定一樣，又再問了一次，語調拔高了上去。

「額，那個，小晨啊，姑姑今天實在是太忙了，走不開，你打個車到我公司來，晚上我請你吃大餐。」歐葉妮悄悄抹了抹額頭，嘴角咧著，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隔着話筒，希望能安撫遠處的歐晨。

靜默了好一會兒，歐葉妮也不敢再追問歐晨的意見，只是等着她的回答，兩個人的呼吸夾雜着車站的喧囂，來回交換。

「好吧！」歐晨深呼吸，皺皺鼻頭，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和緩。

「那就這麼說定了，姑姑現在還有事，你快過來。」歐葉妮鬆了一口氣，看着手頭的報告，只好匆匆掛了電話。

看了眼四周，車站是新建的，跟她當初去上大學時已經不同，路標什麼的都很清晰，而且這座城市，她也生活了好幾年，說完全陌生倒也談不上。就是說不出是哪裏怪，看到如今的a城，她還是有點恍惚。

坐計程車到了歐葉妮公司，歐晨還算是記性不錯，不用再向姑姑求助就能自己摸到門面，只是推開門，裏面靜悄悄的，像個廢棄依舊的倉庫，連光線也是暗暗的。這跟她之前概念里的「公司」，截然相反。

「小晨？這麼快就到了啊！」歐葉妮晃眼間看到有個人影站在門外，抬了眼皮，立刻站了起來。

「恩，你有次不是把公司地址發給我了嗎？我就一直存在手機里。」歐晨忽然有些扭捏起來，剛才一肚子的火也瞬間熄滅，看着這樣的環境，心底難掩幾分凄涼。

「傻站着幹嘛，進來啊。」歐葉妮走到她旁邊，把門完全打開，一把拉過歐晨的胳膊，把她往辦公室裏帶。

「來，把包先放下，你餓不餓？」指了指沙發，歐葉妮走到飲水機邊，替歐晨倒了杯水。

「還好，在車上吃了一份盒飯，不餓。」歐晨有點渴，接過姑姑遞過來的杯子，也不客氣了，大口喝起來。

「那你等我一會兒，我忙完手上的事情就能走了。」歐葉妮走回辦公桌，剛才的她因為歐晨的突然出現，而本能掩飾著自己的焦頭爛額。現在稍微調整了下情緒，那堆爛攤子還是得收拾。

「姑姑，最近生意怎麼樣？」歐晨喝光了杯子裏的水，左右看看，裝作不經意地開口。

「還行吧，就那個樣子。」歐葉妮頭也沒抬，眼睛專註在手裏的資料，卻沒能逃過歐晨的眼。

姑姑緊捏住紙邊的手指，都快要把資料摳破了，歐晨看的真切，卻沒有再追問下去。隨意嗯了一聲，算是結束了這個問題。歐葉妮自從剛才說話后，就一直在屏氣，等著歐晨接下來的問題，沒想到她竟然就只是嗯了一聲。

又等了一會兒，見歐晨的確不再打算問下去了，歐葉妮開始收拾桌面。把散亂的紙張都放進了抽屜，鎖起。電腦關機，筆放回筆筒，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可是她卻遲遲不起身，彷彿在積蓄着什麼。

「姑姑，你不舒服嗎？」歐晨從剛才歐葉妮開始收拾東西起就已經起身，誰知等了一會兒，東西都收拾好了，姑姑的臉色卻越來越差，仍舊坐在位置上。

「沒事。」歐葉妮的臉色越來越白，嘴角綳得緊緊的。

「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看看？」歐晨繞到她身邊，彎腰要去看歐葉妮的臉色，被她一揮手推開了。

「我沒事，就是剛才有點頭暈，估計是太餓了。好了，我們走吧。」努力地剋制着胃裏的翻湧和疼痛，歐葉妮猛地站了起來，一時間有些天旋地轉，身體也控制不住地左右搖擺。

「姑姑！」歐葉妮覺得耳邊的聲音變得遙遠，雙腿也完全不受控制地酸軟，整個人幾乎就要倒下去了。

歐晨看着眼前人就這樣倒在了自己懷裏，心裏急得要命。這樣的情況從來沒有遇到過，太過突然，讓她有些無措，而且，還是自己唯一的親人，更是讓她亂了分寸。用力晃動了幾下歐葉妮，仍然沒有起色，而且歐葉妮似乎已經昏迷，完全沒有任何反應，臉色還越來越白。

歐晨不算太瘦弱，但要把歐葉妮抱出公司還是有點難度，一個轉身，把姑姑背了起來。拎着自己的包還有姑姑的挎包，衝出馬路，渴望能攔到一輛計程車。

她招手攔了幾次，不是有客了，就是司機看到她背着一個人，樣子十分狼狽，直接踩了油門從眼前飛過。時間一點點流逝，歐晨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烈日之下，再站下去，她都要暈倒了，更別提身上的姑姑是多麼難受。

「小晨，我沒事了，放我下來。」歐葉妮突然清醒過來，此時正好是下午三點，烈日如火，炙烤着她全身發疼。等她好不容易辨認出此時的情況，又開始心疼起背着她的歐晨。

「你剛才都暈倒了，還說沒事？要不是我今天在這兒，你要怎麼辦？」歐晨用力把歐葉妮往上託了托，語氣里又氣又心疼。今天要不是她在，那姑姑暈倒了怎麼辦？

歐葉妮用力把手抬起來，示意自己已經恢復了，嘴巴張了張，又說不出話，她實在是疼得沒有力氣說話了。而且要不是真的難受得扛不住了，她是絕對不會讓自己暈倒在歐晨面前的。

「該死！怎麼沒有一輛車願意停下了，我靠！」歐晨越來越着急，站在路邊的時間變得漫長，身上的重量沒有減弱，而自己也被太陽曬的有點頭暈。

正在萬分焦躁的時候，一輛藍白相間的汽車停了下來，颯爽英姿的人民公僕從車上走了下來，歐晨第一次覺得女、警是這麼的漂亮，比電影里的那些還要好看。逆着光，渾身散發出拯救銀河系的光芒，歐晨有些失神，直到身穿警、服的人影走近，清亮的女聲喚醒了她。

「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標準的問詢，卻沒有絲毫冰冷，在此刻無助的歐晨看來，簡直就是仙女下凡，大白附身，差一點就給跪了。

太過激動，竟然組織不出順暢的話了，只好顛了顛身上的人，示意這是個病號，然後像個啞巴似的支吾著說了下剛才歐葉妮暈倒的情況。

女、警點了點頭，轉身拉開了車門，讓歐晨把病人扶到車上。

「吱！」歐晨剛把車門關好，扶正了姑姑的頭，讓她靠着自己，就差點啃上了前排座位。

「車子壞了？」車子啟動不久就突然剎車，太過突然，歐晨揉了揉鼻子，試探性問了句。

「不是。」女、警愣神了一會兒，才生硬地回答。也不回頭去看後排的兩人，深吸了一口氣，車子又緩緩啟動。

很快，到了市中心醫院門口，女、警並沒有要下車的意思。歐晨自然是不好意思麻煩人家送她們進去的，能夠在巡邏的時候特意捎帶她們到醫院，已經是很好了，大大超出了她對這一類職業的預期了。車廂里忽然安靜了下來，詭異的尷尬。

「她應該挺難受，你還是趕快進去吧。」女、警的頭一直保持着直視，偶爾從後視鏡里掃過一眼，又匆匆撇開視線。

「噢噢，好的，謝謝你。」歐晨把兩個包拿好，自己先下了車，又把還在昏沉的姑姑抱了下去。

望着漸漸融進病號群的背影，林皓皓才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剛才，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她以為她不會再見到歐葉妮了，她以為就算再見到，也不會這麼失態。可是，她還是錯誤地估計了自己，錯誤地估計了自己的記憶力。

一切都發生得那麼突然，她剛才是心疼了嗎？看到歐葉妮那張蒼白的臉，看她病怏怏的樣子，看她皺起的眉頭。可是她的心疼誰來呵護呢？當初歐葉妮傷她的時候，又有誰來顧及過她的心疼呢？

呵，多麼殘忍的諷刺，繞了一圈，卻在此刻突襲，林皓皓甩了甩頭，她不想再去記得這些往事。警、車開走，留下一片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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