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花園中,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扶著一位面帶病容的秀氣女子緩緩向一水池走去。

那小丫頭拉着秀氣女子的衣袖,膽怯著不敢往前,聲帶顫抖道:「祥姑娘,可別往前了,前面就是瑚哥兒落水的地方了。您才出了月子不久,身子還弱著呢!咱們回去吧。」

原來那秀氣女子正是賈瑚去世那日早產失子的賈政的通房祥兒。

只見祥兒並不說話,只是眼神怔怔地盯着池邊的一棵枝葉繁茂的槐樹:那會兒是傍晚,天色開始暗了,那個人就是從樹後走出來的。他的身影都籠罩在槐樹的陰影下,讓人看不清。就那麼輕輕的一推,那個小小的孩子就從池邊滑落下去了。

她想叫,可喉嚨中卻是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她大氣兒都不敢出,站在山石后眼睜睜的看着那個人影迅速跑開。她看着那個孩子掙扎,她想救他,可是她也不會游泳,而且她還有身孕。她也不敢就在那兒叫人,她怕會把自己牽扯進去,尤其是想起近日二奶奶看自己的那種讓人骨子裏發寒的眼神。

最後,她只能先跑開一些距離,假裝肚子疼叫來了人,再假稱聽見有叫聲,把人引去了池邊。她一直安慰自己,人已經救上來了,已經沒事了。可是,擔心了一夜,她還是在次日一早就聽見了噩耗。她被驚得失了神,任由身邊原本扶著自己的人將自己推倒。

再後來,她想哭想鬧,想要把一切都說出來,可是她不能!她是王家的家生子,他們家兩代前就是王家簽了死契的奴才了。如今她的父母兄弟都還在王家當差,全家人的生死都掌握在別人手裏。她已經失去了孩子,不能再失去父母親人了。

「祥姑娘、祥姑娘、祥姑娘!」小丫頭眼見身邊的人盯着池邊,像是沒了魂兒一樣,原就怕著的她更是嚇得不行,直一連聲兒的喚著身邊的人。

「啊!」祥兒猛然一驚,回過神來問道:「怎麼了?」小丫頭壓低了聲兒輕輕道:「咱們回去吧!這兒怪怕人的。哎!」正說着,小丫頭又輕叫了一聲,道:「那邊好像是大奶奶過來了。」

祥兒聞言,望向遠處正走過來的張氏,腳下不禁向前行了兩三步,卻又驀然止住!小丫頭問道:「祥姑娘,咱們上去請安嗎?」「不了」祥兒獃獃的搖頭,面色茫然道:「咱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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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走到了池邊,呆愣著不知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張柳家的來了。

張柳家的走近張氏,看過四周,低聲道:「那個小穗的老子娘說是回了老家,可是老爺派去的人別說是他們老家,就是整個永平都找遍了,附近幾個縣也都打聽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可見他們根本就沒回去,只怕是找不着了。」

小穗,正是那個賈瑚死前幾日時常在他耳邊念叨池邊好玩,賈瑚死後被杖斃的丫頭。小穗不是賈家的家生奴才,是在張氏進門不久后買進來分到張氏院裏的。她平日不多話,只低頭做事,張氏對其印象還不錯,後來賈瑚出生,小穗就調到賈瑚身邊伺候了。

如今張氏之父查到小穗有一兄長,生性好賭,兩個月前突然欠下了五百兩賭債,家中實在還不起。而在賈瑚夭亡、小穗杖斃幾日後,小穗兄長的賭債卻還上了,她的家人也搬離了京城,臨行前對左右鄰居皆道他們要回老家去了。

張氏眼盯着池水,低聲道:「不重要了,找不到也不要緊了,也許,永遠也找不到了!這麼些時日,足夠她抹掉一切證據,收拾好首尾了。其實從一開始,我最想要的就是證實瑚兒的死不是意外。如今既已證實了這一點,那麼,她是誰,我心裏大概也有數了。也罷,沒有證據,我就自己來,或許這樣更好!我會把我的痛都一一還給她!」

張氏想得很清楚,瑚哥兒的死中還捎帶了一個二房庶子的死,只是因為有瑚哥兒這個嫡長孫在前,誰都不大在意區區一個二房庶子的死了。既除了長房的嫡長孫,又去了一顆咯眼的沙子,有動機、有本事這麼做的人能有幾個?尤其她還能讓婆婆這個親祖母為她遮掩,她必定有婆婆不願動她的理由!即使沒有真憑實據,只是自己的猜測,這樣的人,張氏也只能想到王氏。而事後史氏抱養賈珠,賞賜賈政姨娘丫鬟這些舉動更肯定了張氏的想法。

張柳家的見狀問道:「奶奶,那我們現在怎麼做?」張氏轉過頭來,看向張柳家的,道:「我記得,好像有一位馮太醫跟父親交情很好?」

張柳家的想想道:「是有這麼位馮太醫。前年科舉,他的兒子中了同進士,排在最末幾名。乃是老爺點上的,正是老爺的門生呢!」

張氏聞言,笑道:「好,這次不必寫信了,你親口說與我父親聽,這件事兒,我要自己親手辦!我要兩種葯!」張氏招張柳家的附耳靠近,耳語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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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鈴,這次的香怎麼聞着味兒有一些不一樣啊?」正在焚香的十三、四歲丫鬟轉過身,來人一襲半舊不新香色綉纏枝花衣裳、稍有姿色,二十齣頭的樣子。原來是王氏的陪房周嬤嬤家的兒媳婦周瑞家的。

彩鈴笑道:「周姐姐好!奶奶這不是有孕了嗎,下面的人就敬上了新的香。聽說是在原來的安神香里加了砂仁、紫蘇等安胎香料,又減去了孕婦不宜用的東西新製成的。昨兒大夫來給奶奶診脈,也讓大夫看過了,大夫也說這是對孕婦好的。奶奶就吩咐今兒焚新的香。」

周瑞家的聞言點頭,笑道:「原來是這樣,倒是挺好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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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珠哥兒現在搬到太太院裏去了。太太那兒一向管得嚴嚴的,只怕一時半會兒的咱們沒辦法啊!」張柳家的為難道。

張氏把玩着手中精巧的小瓶子,沉吟半晌,道:「算了,珠兒那兒不急,他與我的瑚兒一樣,都只是無辜稚兒。此次若能在王氏身上報了這個仇,我也不想傷及無辜;若是不能......」張氏停頓了一會兒,道:「吳媽那件事兒你辦得怎麼樣了?」

張柳家的忙回道:「吳媽已經新換了身份賣進府來。因她有一手好廚藝,已經如奶奶所想的在廚房當差了。」

「好,讓她先什麼都不必做,安心當差就是。」張氏又道:「聽說老爺準備讓二爺參加明年的縣試?」

張柳家的回道:「是,老爺最近除了帶着大爺見客外就是督促着二爺念書了!」

張氏笑道:「老爺對二爺倒是用心,可惜是白費功夫了!」張柳家的奇道:「怎麼會呢,不是都說二爺書念得好嗎?」張氏嗤笑一聲,道:「都說?是太太說、二房的人說吧?如果真的好,老爺能拖到這會兒才讓他去參加縣試?」

張柳家的想想還是道:「可是以老爺的本事,只要打點一下關係,讓二爺中個秀才還是很容易的。」

張氏卻道「這你就不懂了,老爺一心想要讓子孫棄武從文,使家族轉為文臣之家,故極力培養子孫讀書。可惜,咱們大爺不是讀書的料,至於二爺,喜歡讀書和讀懂書可是兩回事兒!老爺也知道文人最是清高重氣節的,二爺若不能憑真本事取得功名,就算老爺給他弄來個狀元,也一樣叫人看不起,根本融不進文臣之列。故而老爺一直只讓二爺讀書,不讓他下場,都是因為深知二爺的火候還不到。如今又讓二爺明年下場,只怕老爺是擔心自己沒有時間再等了。」

張柳家的卻又皺眉道:「奶奶也說老爺想讓二爺憑真本事考功名是之前的想法,可老爺這會兒病了,也不知還有多少時日,難保不會改了主意,為二爺打算一二啊!」

張柳家的想到的,張氏自然也想到了,只見她自信一笑,道:「二爺若有那份真本事,我自然不攔他,也攔不了。可若他沒有呢?你說,科舉取仕,是老爺混得開,還是我父親走得寬?」「老爺雖是國公,可到底是武將,世交親友也多是武將出身。這科舉取仕是文人的事,老爺官拜正二品禮部左侍郎,自然是老爺更能說上話。」張柳家的答道。

張氏又道:「那我再問你,是讓取仕官員們徇私好辦呢,還是只要求他們秉公處事好辦?」張柳家的明了,望向張氏,點頭笑道:「奴婢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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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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