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產房外。

衣着樸素的中年男人,佝著背,搓着手,面色緊繃,原地走來走去。

在他對面坐着一對氣質雍容衣着華貴的中年夫婦,女人身上裹着深灰色貂皮大衣。他們身旁站了一行人,有保安也有奶媽。

產房門推開,穿着白大褂的女醫生擦一把額頭的汗水,迅速說道:「季先生,羊水栓塞,產婦情況危險……」

貂皮女人當即從椅子上彈起身,「我孫子怎麼樣?一定要竭盡全力保住我的孫子!」

樸素的中年男人立馬介面:「哪有這樣的道理!難道要讓我女兒死在手術台上?」

貂皮女人尖聲道,「我是產婦婆婆!我說的算!這女人既然嫁到我們家,就得為我們傳宗接代!」

中年男人目光看向走廊一側,那個一直安靜坐着的年輕男人,表情肅穆,就如一尊雕塑。

「女婿,你可得保我閨女啊!小孩沒了還可以再生啊!我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男人說着,眼淚出來了,哽咽不能言。

「兒子,這女人嫁到我們季家是為了什麼!孩子不能沒有!」貂皮女人馬上道。

陪坐在貂皮女人身旁的男人站起身,走到年輕男人身前,重重拍上他的肩膀,「你很清楚,現在必須保小孩。」

年輕男人唇色泛白,一言不發。

「時間緊張。季先生,請快點決定。」醫生再次抹了一把汗,溫聲催促。季家是這家醫院的大股東,開罪不起。

「保小孩。」他終於吐出三個字。他父母鬆了一口氣。他的老丈人雙腿一軟,差點跪在了地面上。他扯着他的衣袖嘶聲喊道:「……你不能這麼對我女兒!孩子沒了可以再生!你不能要我女兒的命啊!」

醫生進入了手術室。護士遞來紙和筆,想要阻攔的老丈人被兩個保安架住,拖着後退。

年輕男人手指修長,指骨分明,他攥著簽字筆,寫下自己的名字,季慕衍。最後一筆,力道大的劃破了紙張。

飽經滄桑的老男人,在醫院走廊上哭的泣不成聲,「女兒啊……你怎麼就看上這種人了……這些都是吃人的惡棍……你為那個男人懷胎十月,他要你的命啊……你怎麼就瞎了眼看上這種人……你死了我和你媽怎麼辦啊……姓季的……殺人償命……我女兒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年輕男人站起身,面色僵硬的讓人看不出情緒。他轉過身,一步步走遠。

「兒子……」貂皮女人正要上前,被她丈夫拉住,他搖了搖頭,「隨他去吧。」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沒有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一個月後。裝潢簡陋的商品房裏,女人坐在靠窗的藤椅上,身上裹着毛毯,拿着手機輸入信息。窗外暖陽淡淡的灑在她臉上,她有着白皙的膚色和精緻的五官。

她把手機信息往上拉,都是一個月以來她發出去的。

「笨木頭,你怎麼不來醫院陪我,每天都是爸爸在忙裏往外的照顧我,可他畢竟是男人啊,不太方便呢。」

「木頭,我今天去廁所的時候摔了一跤,好疼,身體就像裂開了。可是我不敢讓爸爸知道,我怕他擔心。」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你在生我的氣嗎?因為我沒有順利生下孩子?」

「乖木頭,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孩子我們可以再生。下一次,我一定養好身體,加倍用勁,給你生下一個大胖兒子!」

「木頭木頭,瑤瑤的木頭在哪裏?」

「木頭,我今天喝湯的時候吐了。爸爸說身體大出血,要補充營養,可我什麼都吃不下怎麼辦?木頭,你來哄哄我陪陪我好不好?」

「木頭,你怎麼還不來接我呢?我的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人照顧了。」

大門處響起了動靜,女人趕忙坐直身看去,片刻后,目光再次黯淡下來。回來的是她的父親。

「瑤瑤,你別擰巴了,簽字吧。」

「我不會簽字的,除非他親自來跟我說。」

「你圖他什麼啊?是,他們季家不得了,有錢人!可他們沒把你當人看啊!你也是我和你媽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就非得讓人這麼糟踐嗎?!」

「爸爸,沒有這樣的事。當初是他向我求婚,如今提出離婚,怎麼可以不親自來跟我說?我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簽字。」

「不明不白……」男人念叨著,氣得臉色通紅,拿出一張紙甩到她眼前,「你看看,有沒有不明不白?這是你在醫院難產時,他的選擇,保小孩!」

女人拿起懷裏的紙張,目光掃過,雙手猛然抖了起來。

雖然是複印件,她認得他的筆跡。

「這是……他……簽的字……」開口的聲音已經哆嗦,眼淚不受控制的砸下,暈開了張紙上的油墨。

「之前怕你產後狀態不穩,沒敢告訴你。你差點就沒命了知道嗎?這條命是老天爺賞給你的!你就是他們季家的生產工具!他們壓根就沒把你當人看!如今孩子沒了,你活着,他們要踹了你,你還死皮賴臉的耗著幹啥?你非得等到他們上門逼着你簽字嗎?你不要臉你爸你媽還要啊!」

「好……我簽……離婚協議書……在哪裏……拿來……我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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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完美健身會所。走過器械區,最裏層是150平米的舞蹈室。每周五晚上,七點到八點是宋青瑤教練的肚皮舞課程。這也是會所最火爆的課程之一。

舞蹈室前方,半膝高的台上,宋青瑤身着紅色露臍小背心,紅色燈籠褲,腰上系著肚皮舞專用的腰鏈。隨着她腰跨的擺動,小圓片起伏相撞,發出叮鐺脆響。扭腰,擺跨,提臀,在動感的梵樂中,台下近百名學員隨着她舞動。

宋青瑤教練課程火爆,不僅因為舞跳得好,跟學員們關係好,還因為她極具說服力的魔鬼身材的高挑個子,飽滿挺拔的36e,一尺八的小蠻腰,修長筆直的雙腿。穿上運動裝時,波濤洶湧,凹凸有致,擋不住的*釋放而出。

抬腿,180度旋轉,大家都看到玻璃門邊站着個男人,身穿絲光棉淺藍印花襯衫,銀灰色休閑褲。他斜倚在玻璃上,一隻手插袋,一隻手端著杯星巴克的咖啡。因為喝過酒,臉上染有紅暈,愈發顯得唇紅齒白,面容清俊。

男人的目光越過一眾女學員,直直落在宋青瑤身上。目光交匯時,他彎了彎唇。她眉目未變,舞姿流暢,側過身去。

等到她離開舞蹈室,已經是九點過。

「有應酬就不用來接我嘛。」宋青瑤走到休息室的柜子前,取出自己的衣服。

男人由身後環住她的腰,親吻她細長脖頸上細密的汗珠,「有什麼事能比接媳婦重要。」

男人是她的丈夫,路司譯。

洗完澡后,宋青瑤換上綠色連體衣和黑色小高跟。她走到辦公桌前,將一份會員資料裝進手提包里,又將散在桌面上的黃鶴樓和hy打火機裝進去。剛要把包包背到肩上,路司譯伸手接過。她挽着他的胳膊,與他一道走出休息室。

走到前台時,相熟的小琴跟她打招呼,「瑤瑤姐,走了啊。」。

她笑着應聲。

電梯門打開,路司譯攬著宋青瑤走入。

新來的前台妹妹問身旁的小琴,「那個男人是宋教練男朋友?」

「是她老公,宋教練都結婚兩年了。」小琴一臉羨艷的說:「宋教練在這上班兩年多來,只要晚上有課,老公一定會來接她。」

「她老公多帥的,看他穿着品味應該經濟條件也不錯。」小茹表情嚮往,語氣是滿滿的羨慕,「宋教練真有福氣。」

電梯下到停車場。

路司譯攬著宋青瑤走到他那輛紅色豐田r□□4前。解鎖,打開車門,還沒上去,被宋青瑤拉開,她徑自上了駕駛座,「現在被查到酒駕可不是鬧着玩的。」

「酒勁兒已經過去了。」路司譯摸了摸鼻子,老實上了副駕駛。「對了,我得去趟喜來登,給陳總送點東西過去。」

宋青瑤發動車子后,將billboard的碟片取出,找出陳奕迅的碟片放入。磁性低啞的嗓音在車廂內飄蕩,她輕踩油門,車子駛出。

夜色下的都市,五光十色,高低錯落。駛過兩條主幹道后,車子進入南濱路。這條路沿長江一側是一個開放式帶狀公園。道路旁綠樹成蔭,塑有各式各樣的人物雕塑、場景地刻、光廊、石雕。燈飾璀璨綿延,情侶來來往往,火樹銀花不夜天。

宋青瑤將車子停在喜來登酒店外的臨時停車位上,「我在車上等你,你快去快回。」

路司譯下車走到後座,拿起座位上放着的資料袋,大步往酒店裏去。

宋青瑤坐在車上,音樂還在放。她從包里摸出黃鶴樓,嵌著水晶的銀色豎紋打火機被叩開,一聲輕響,火苗竄起。她點燃含在嘴裏的香煙,用力吸上一口。

宋青瑤手臂搭在車窗上,抽著煙,車前是喜來登那座金光燦燦的雙子塔。

她的目光落在了紅綠燈前的一條斑馬線上。紅白相間的條紋背景,丘比特的愛神之箭串起兩顆紅心。兩個愛心圖案上寫着碩大的「iloveyou」。這是c市知名的愛情斑馬線,幾年前剛面世時引得無數情侶前來拍照。

……這都是多久的以前了?

煙霧繚繞間,宋青瑤的眼神變得有些縹緲。

她推開車門,下了車。

走到那顆褪色的心中央,有風刮過,彷彿穿透了她的胸膛。

喜來登酒店大門外,一行人款步而出。被環繞在中央的男人,身材格外高大,黑色短髮抹了髮蠟,根根豎起,麥色的肌膚上套著白襯衣,襯衣袖口挽起一半,露出結實的小臂肌肉。他攬著身側的女人往前走。任憑一旁跟着的人舌燦蓮花,貧嘴逗樂,他只是噙著淡淡的笑意。親和,又不失威嚴。

女人穿着一襲紅色晚禮服,脖頸上的項鏈光華流轉。腳踩小高跟的她,在他懷裏依然矮了半截。

宋青瑤等的無聊,在斑馬線上往前走。一抬眼,那一行人撞入眼帘。

她手指一抖,叼著香煙的唇在微微發顫,煙頭猝不及防的掉下。

季慕衍。

曾以為咫尺天涯的人,突然之間,相距不到百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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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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