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越界

067.越界

可憐這冬夜冷清,竟凍得人腦子都蠢頓了不曾?

我打量著嬴成蟜,他的臉稍微削尖了些,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倒是極像他母親的,劍眉鳳目下兀起一鼻峰勾著,唇色雖紅潤卻如篾片般薄。生就俊俏面容,而喜歡眷戀花叢這一點卻也難能免俗,素來追尚奢侈,從來揮霍無度。可嘆這好皮囊之下,裝的卻是酒囊飯袋的領悟。

我淺笑看着因仇恨而扭曲的嬴成蟜,挑釁道,「本宮,才不會蹈長安君的覆轍,本宮要學也該是和先王學的,長安君,你說對嗎?」

嬴成蟜聽得一陣尷尬的笑,大冬日裏卻抽了腰間的摺扇,連連扇了好幾下。看這模樣,當真是今年冬日太冷,將他腦子給凍壞了!

「本君,不過是好意提醒王嫂一聲,並無惡意。王嫂卻拿着本君開涮,是不是有些說不過了?」嬴成蟜頗有些無賴的說道。

他大抵是沒想到,我是個說話帶刺兒的角,也估摸著從前眾人是太寵着他了,並無人敢同他頂嘴的,因而被我這簡單的嗆了一回,他卻再不知該如何接話回嗆了。

我也不欲同他多說,只假意笑着應承道,「那,本宮就在此謝過長安君的好意了。」

不多時,精衛領着人抱了布帛過來,鋪了一地的棕花間瑞獸布,一直鋪到玉和殿階梯上。精衛笑吟吟的過來,和杜鵑二人左右扶持着我,緩緩往玉和殿去。

嬴成蟜恭敬的讓我先行,他方悠悠的跟了過來。

入了玉和殿,但見趙姬身着玄黃二色金絲綉游雲端袍,正襟端坐在玉和殿上,與一旁的趙芡和兩個少使相談甚歡。

「太後娘娘今兒氣色頗為紅潤,顯得愈發靚人了。」我上前,給趙姬行禮道,「青凰來遲,亦不曾給太後娘娘幫襯什麼,當真失禮了。」

趙姬見是我來了,唇角綻出一抹淺淺的笑,向我微微招手,「凰兒,來哀家身邊。」

我聽話的過去,坐在她身邊。趙姬近來似是心情頗好的樣子,那日與阿政吵完,彷彿都並未受多少影響。她只是盛裝來參與這咸陽宮的家宴,高傲的模樣,似與這世人都無關。

「太后與芡少使聊什麼呢?聊得如此開心?我還未進玉和殿便聽見你們在笑,可是有什麼趣事逸聞,能否說與青凰也聽聽?」

聞言,趙姬笑意愈發濃了幾分,不過趙芡卻苦皺着眉頭,小嘴兒嘟得老高。

「夫人,您可別提起這茬兒了。」趙芡頗為鬱悶的說道,「也不知我是不是近日吃太多,又長胖了些許,故而愈發笨拙了些。方才走在玉和殿的路上,徑直滑了個馬趴,當真是笑死人了。這還不打緊,還教太後娘娘瞧見了,婢這好不容易有了點兒的形象,全然毀了!」

說着,趙芡作嗚咽狀,低低哭着笑鬧了起來。

抵不過我笑她,她裝腔了幾聲,卻也禁不住自己發笑。

「說起來,怕是外頭的路面凍上了。」我不禁嘀咕了一句,「方才我進來的時候,轎夫亦滑了一下,想來他們腳力穩健的也走不穩,怕是只能怪這地面太滑溜了。」

我不過隨口一說,卻見趙姬變了臉色,我似乎明了了什麼。

「哀家傍晚才命人潑了熱水將冰化了,如今可又全凍上了嗎?」趙姬笑着自答道,「怕是今年的冬日也太冷了些,結冰得也太快了點兒。」說着,趙姬握住我的手,「轎夫滑了,凰兒你可安好罷?我孫兒可安好?並無傷著吧?」她似是關切模樣。

可她當真是關切嗎?如若真是想化開冰,用什麼法子不好?卻偏偏要澆熱水,當真以為眾人全然是傻的?我暗暗腹誹著,卻也再不接茬,算是揭過去了這一遭兒,只與趙姬幾個復說笑起來。

這廂我們鬧得正歡,嬴成蟜尾隨我身後不遠便來了,他笑得春風滿面,迎上前來給趙姬請安。我不欲看他做作嘴臉,故而挪到一旁與趙芡說笑去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玄色濃郁。而玉和殿的燭火,卻燎得愈發旺盛,黃澄澄的燭火簇擁之下,竟交相輝出紅光,彷彿要化開了冬日的寒一般。

眾女陸陸續續來了,阿房算是在中間的,她來的時候我都不曾注意,只因她今日所穿不過一襲松花色衣衫,並不打眼。若不是趙姬對着殿下道,「來得有些遲了,自坐下罷!」

也只因這一句,我更篤定了幾分,澆熱水之舉,怕是趙姬的有心之舉了。

阿房臉上閃過絲絲訝異之色,只往角落走了幾分,選中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思忖了片刻,卻又悠悠的轉到了前方來,隨意挑了個靠前的位置坐下。

她亦明白:既她今日敢來,怕是無論躲在多蕭瑟的角落,都是打眼的。眾人如何看待她,早在她懷了阿政的孩子時,便已瞭然罷?不過阿政將她護得太好,她並不知眾人如何評說罷了。

我以為趙姬會刁難阿房的,不想趙姬卻是在打過一聲招呼后,再看不見阿房此人一般,只與我們說笑,也不搭理她。這讓在殿下的阿房稍微喘了口氣。

快到盛宴時辰,阿政和華陽太后更與夏太後幾人一道,緩緩從玉和殿外歸來。報門的小童都喊不迭的有些慌亂,說話都快了好些。

阿政入殿,眾女眷家親自然是齊齊行禮,恭迎王上。

「免禮!」阿政緩緩道,語氣里是壓抑不住的喜色,「難得家宴,到底是家親團聚的日子,今日大家在此也不必太拘泥於禮數,好生暢談才是正經。」

他暢快的笑了幾聲,隨即頗為孝順模樣,將華陽太后並夏太后二人先恭迎上座。

我注意到,祖母是將羋青蘿帶了來的,小傢伙雖才在華陽宮安定下來不幾日,到底祖母全心相待了,故而將她收拾的十分齊整,小小的人兒頗顯精神抖擻模樣。

只,她眼白多了些,只要面上稍微欠缺笑顏,便如兇巴巴的在欺壓人一般。

相由心生,這是呂不韋曾告訴我他所深信的,這話用在阿房身上、阿政身上、祖母身上,我都信,如今用在羋青蘿身上,我更是深信不疑。

看着,便是一股惡人面相,也不知長大了會是如何嘴臉。但願,不要太過凌厲才好。

祖母牽着羋青蘿,笑着款款往殿台上來,我恭敬的給祖母和夏太後行完禮,接着祖母使了使羋青蘿的手,羋青蘿抬眸望了一眼祖母,抿唇朝我笑了笑,向前來忽而就拉住我的手。

我幾欲抽回,可礙於祖母的顏面,到底是不好拂了她的意。

羋青蘿拽住我的手晃了晃,頗為天真模樣,隨即放開手,頗為認真模樣,給我和並肩的阿政深深行一大禮,「青凰姐姐,政哥哥,小女青蘿給哥哥姐姐請安,祝哥哥姐姐新年增情感、新人添喜色。」

政哥哥?政哥哥!

我沒聽錯,她是在喚阿政喚政哥哥來着。

這稱呼聽得我一陣惡寒,先前她被祖母帶走時,如出一轍的場景倒也罷了,過了幾日我也不曾再去想了,只道是祖母心善。可如今,她卻喚阿政喚政哥哥,呵,當真是要學我的樣了嗎?

對於羋青蘿,我愈發不喜了。

我牽強笑着,心內卻無比厭惡的道,「青蘿,到底大王是秦王,本宮是棲桐夫人,這玉和殿上,這麼多雙眼睛看着,你可是又忘卻禮數了?」

羋青蘿今日之舉,不過向在座眾人彰顯她的地位,到底是華陽太后帶在身邊的養孫女,比起在座眾人,身家是高了許多的。可她今日之舉,卻也在眾人面前頗為失禮,該有的禮儀模樣全然忘記,故意這般親昵態度,用心可謂昭然!

我這般直言不諱,就是在故意提醒她,不可越界。

可不想,她卻抬頭,俏皮的望了阿政一眼,又瞧了我一眼,才抿唇笑道,「青蘿知道了,青蘿再不敢了。」

我心氣稍順,不料祖母卻補了句,「哀家教過你的,你這般親昵稱謂,若是放在家中倒是無礙的,可若是到了人前,該有的禮數還是少不得!下回,可記住了?」

羋青蘿點點頭,復又向祖母笑着,隨祖母落了座,並不與我多作糾纏。

「今日倒是難得的齊全,聽聞此次是母后親手打理的,想來必然是別出心裁了一番。」阿政沖着趙姬溫潤的笑。

也只有在這般公然的場合,他才會對趙姬笑得如此溫潤,莫不然,他和趙姬總是對不上笑顏的。

旁人不知他二人的關係,可我卻深知此內。只得感嘆一句,阿政在人前,愈發會扮演他該有的角色了。

趙姬笑着,示意了一眼身旁的嫪毐,嫪毐只有節奏的拍了拍手,一行舞姬便翩翩躚躚入殿來,恍若春日裏一群纖瘦的蝶,靈動着起舞。

趙姬頗為滿意模樣看着阿政笑,「政兒,這羽舞曾是哀家最心愛的,如今找了這些女子來,雖不是最好的,眾人一起倒也別有韻味。政兒,你且看看你喜歡與否。如若你喜歡,哀家可叫她們日日去你宮中為你跳舞和音的。」

話甫一出口,我便知趙姬又觸逆鱗了。然,不及阿政發難,卻聞我身側趙芡低呼一聲,手上紅腫一片,溫酒的爐子亦打翻一片。因着方才只顧注意阿政和趙姬,我絲毫不曾發現身邊異樣。

望去,只見羋青蘿立在趙芡身側,頗為乖張模樣,面色不善。

「羋青蘿,你在作甚?」我有些不喜道。

羋青蘿白了趙芡一眼,垂眸便欲跟我辯解,不想趙芡卻將羋青蘿往身後一拉,母雞護崽般的模樣,「夫人,不打緊的,不打緊。婢皮糙肉厚的,被燙一下無礙,小姑娘是無心之過,夫人切莫責怪她。」

不責怪她?趙芡怕是不曾看到她將羋青蘿拽到身後護著時,羋青蘿還頗為嫌棄的模樣,站遠了幾步罷!大秦青凰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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